第三章能看見了

  黑暗裏，廖凡根本無從知曉究竟已經過去了多久。

  無聊、恐慌、無奈、擔心之外，廖凡所能感覺到的，隻有一片虛無。

  這虛無，既像鴻毛一般，不去留意的時候，廖凡根本感覺不到。

  這虛無，也像泰山似的，一旦開始留心，它就重愈千鈞地壓得你喘不過氣來。

  唯有一成不變的，是除了思維，以及似有似無的雙眼之外，意識並沒有像廖凡自己預感的那樣慢慢消散，可也沒有逐漸感知到四肢和身軀。

  所以至始至終，不知道多久的漫長之後，廖凡仍舊毫無變化。

  困在這樣的未知當中，廖凡快被折磨的精神錯亂，也快被逼迫的情緒癲狂。

  老天，是死是活，你倒是給個痛快啊！

  廖凡無聲地呐喊著。

  老天也如出一轍地給與無聲地回應。

  終於，漫長的煎熬過去之後，廖凡終於再一次聽到了周圍有聲音響起。

  “啪”。

  先是類似一個開關門的聲音。

  然後，出現了幾聲由遠而近的腳步聲。

  從腳步聲判斷，應該是人，而且隻有一個人。

  腳步聲越來越近，廖凡可以判斷得出，這聲音在距離自己僅僅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

  一步之遙，咫尺之間，天涯之遠。

  廖凡看不到對方，而對方也感知不到廖凡。

  “呲”。

  又是一個新的聲音。

  好像是有椅子被拖動了起來。

  而後，廖凡感覺到有人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哥哥……”

  一聲歎息。

  “小姝，是小姝！”

  廖凡驚喜起來。

  他聽出了歎息的聲音，正是來源於自己一直放心不下的妹妹廖姝。

  “小姝啊……”

  過了這麽久，已經知道妹妹根本不可能發現自己的存在的廖凡也放棄了無謂的嚐試和掙紮，意識輕歎，無可奈何！

  ……

  廖姝，廖凡最疼愛的妹妹，這會兒剛從警局裏錄完口供回來。

  原本今天應該和哥哥開開心心地過生日的，沒想到居然就成了天人永別。

  失去唯一親人的廖姝，巨大的悲痛已經讓她忘記了流淚。

  她知道，自己所在的這個工作間，是廖凡最喜歡呆的場所，也是在這裏，廖凡用自己的創意和聰明才智，成為了自己的依靠，供養了自己念完了大學。

  可是如今參加工作，終於可以讓哥哥輕鬆一點的時候，誰曾想哥哥卻這麽突然地離開了自己。

  所以，天意弄人，老天就真的這麽不公平嗎！

  廖姝將拳頭捏得死死的，長長的指甲刺破皮膚，戳進肉裏，流出鮮血，依舊渾然不覺。

  癡呆呆地在椅子上坐了許久之後，廖姝的心情似乎平複了一些。

  鬆開手，也不管手指上粘著的血跡，漫無目的地在本屬於廖凡的操作台上翻來找去，頭腦裏卻是一片空白。

  操作台的右側邊緣，在一堆沒來得及收拾的雜物材料之間，躺著一本厚厚的筆記本。

  廖姝的手指劃過，木然地將它移到了自己的跟前。

  不知所為地翻開封麵，默默地盯著看了很久，廖姝卻根本沒有看清字跡內容。

  良久之後，百無聊賴的廖姝打算將筆記本重新合上。

  就在眼神稍微清明的一瞬間，筆記本首頁當中的一行字，終於成功地跳入了她的眼簾。

  “小姝，這是老哥特意給你打造的禮物，希望你不要嫌棄。”

  禮物？

  心中的波瀾稍微波動了一下。

  廖姝還記得之前的電話裏，廖凡曾說他給自己打造了一個特殊的禮物。

  隻是這一趟回來遭逢大變，廖姝根本沒有心思在意禮物的事情。

  不過廖凡走得突然，如果能有禮物留下，也不失為一個可供懷念的寄托。

  終於有動力提起精神，廖姝開始閱讀起筆記本記載的內容。

  “老哥給你打造的這個禮物，可以說是集陪伴、保姆、保鏢等技能於一身的巔峰型機器人。

  怎麽樣，趕緊開始為你的老哥自豪吧！

  這可是當今世界絕無僅有的機器人哦，而且是隻有你老哥我這樣不世出的，萬中無一的奇才，才有可能發明創造得出來的啊！

  有了它，將來你一個人在外工作，老哥就不用擔心你太孤單，也不用嘮叨你天冷加衣及時更換棉被，更不用怕你回到住處吃不上新鮮可口的飯菜了，而且隻要有它在，從小就怕黑的你，也不用害怕一個人獨自睡覺了。

  哎呀，其實這些都是小意思啦。

  老哥知道你看到禮物一定會感動得痛哭流涕，就像小時候一樣哭得稀裏嘩啦，不過沒關係，誰讓我是你哥呢！

  還有，不忘告訴你一句，妹妹啊，你雖然長得像哥哥一樣出類拔萃，可是你哭起來的樣子真的好醜哦！

  哈哈哈……”

  字裏行間，都透露著哥哥那熟悉的自鳴得意的嘴臉，也透露出為妹妹打造禮物時的用心和喜悅。

  已經忘記了哭泣的廖姝看到這些，終於再一次潸然淚下。

  循著筆記本的指示，廖姝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操作台邊緣角落處的那個人形機器人。

  其實，廖姝早就看見了這個人形機器人，隻是一直沉浸在失去哥哥的哀傷裏，她根本提不起對這機器人的好奇，隻將它當作做直播的哥哥發明的又一個毫無用處的玩意兒。

  還沒來得及噴漆的機器人像是一幅包裹全身的鎧甲，並不特別引人注意，隻是那些五官，被做得特別逼真。

  沒想到這卻是哥哥為自己精心打造的最後一份禮物。

  廖姝根據筆記本裏麵的說明書，靜靜地來到了機器人的跟前。

  伸出手，從機器人胸膛處的圓形開關上按了下去。

  頓時，開關周圍亮起了一圈柔和的白光，而後，機械運轉的聲音也開始響了起來。

  就如筆記本裏所介紹的，開機之後，機器人首先會做的事情便是一遍自檢。

  自檢的程序將會花費一兩分鍾的時間。

  看著機器人自檢關節時做出的各種動作，恍然間，廖姝感覺自己的哥哥就站在自己的眼前嬉皮笑臉地手舞足蹈。

  ……

  仿佛是一道閃電一閃而過，本來還在無盡的黑暗虛無中沉淪的廖凡突然感覺眼前一亮。

  久違的亮光讓廖凡晃了晃眼。

  可他並沒有辦法閉眼躲避，隻能直視這亮光，讓自己的視線盡量適應。

  過了一會兒之後，刺眼的感覺已經不再，而眼前的一切，也終於慢慢清晰起來。

  “小姝？！”

  廖凡不敢相信出現在自己眼前的畫麵。

  逃脫黑暗重見光明之後，第一眼看見的，竟然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妹妹小姝。

  “小姝，我終於見到你了，小姝！”

  廖凡興奮地喊叫，甚至立刻就想給眼前的廖姝送上一個大大的擁抱。

  可是眼前的廖姝渾然不覺。

  而廖凡自己，明明已經奮力呐喊出聲，可也是根本聽不見任何聲音。

  還有本該拿來擁抱的雙臂，仍舊毫無知覺。

  所以，還是老樣子是嗎？隻不過終於可以看見東西了？

  原本的激動瞬間冷卻下來。

  但是很快，廖凡轉念想到，其實就算隻能看見妹妹，也已經可以聊做安慰了。

  廖凡貪婪地盯著自己的妹妹，生怕自己會在下一刻重回黑暗。

  廖凡眼裏的廖姝依舊帶著滿臉愁容，痛哭後的眼裏血絲仍在，本來白皙的膚色也有了明顯的蠟黃。

  一場變故，讓她憔悴不少。

  廖凡看著廖姝慢慢地朝著自己伸出手來，但他感覺不到妹妹的撫摸。

  他隻能用餘光看見模糊的手掌，就像從眼角的餘光，看見妹妹在撫摸自己的臉頰。

  ……

  “你就是哥哥送給我的禮物嗎？”

  廖姝撫摸著機器人的臉頰，淡淡地說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