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自己現在的水平，路有為還能維持那團秘銀約莫十分鍾。在這之後，他就必須讓臉上罩著的異化物回到那隻盒子，進行“冷卻”。

  否則在接下來的行動裏，無法準確讀取使用者意圖的異化法器一旦出問題，帶來的危險恐怕不止會害死一個人。

  離開告解室之前，“救贖終端”就已經在瘋狂的振動閃爍中給出了“啟示”：

  已偵測到對象塞拉爾.紅月正麵臨極大的危險，危險來源：‘灰黨’和數個小型法外組織的圍攻；對象死亡風險：７０％。

  請在十五分鍾內抵達舊都區南金利街１６６３號，藍堡北海牛排，並做好參與高強度作戰的準備。

  二手轎車的自動機關被超馳之後，其行駛速度已經遠遠超過了優尼森交通法所能容忍的範圍——然而，麵對這麽一輛公然以一百三十公裏的時速狂飆的車子，一路上幾乎所有的司機、乘客、交通執法者和測速設備卻無一例外失去了正常的反應。

  而直到路有為從他們視野中消失將近兩分鍾之後，這些人和機器才會意識到有一輛烏斯齊亞老車曾經從眼前呼嘯而過，速度足夠讓任何一位車主被送進派出所。

  ——這是高階信息魔法的某種表現形式，哪怕是具備免疫體質的路有為，都在這道恐怖法術的影響下產生了視覺錯位和幻聽之類的異常。

  如果“曙光極點”背後的大佬沒有刻意讓投射過來的法術繞過自己，那麽現在的他可能已經徹底陷入混亂，喪失對客觀現實的認知能力了。

  就在這輛老氣轎車以透支發動機的高速向舊都區突進時，作為大範圍信息魔法投射媒介的“救贖終端”處突然傳來了一道虛幻的聲音。

  光靠你現在的努力，根本不可能救得了那個可憐孩子——異鄉人，既然蒂芙妮和我們幾個老朋友都已經做到了這個地步，那麽再多加加注應該也沒什麽問題。

  這聲音仿佛同時融合了幾千萬人獨特的發聲特征，甚至還有某種類似巨獸和彼岸生物的怪異嘶吼——盡管如此，路有為還是能通過自身的特殊，勉強辨別出占據主導的聲音——那似乎來自一個頑皮的孩童。

  現在，我可以給你兩個選擇，“曙光極點”背後的高位者用虛幻混沌的聲音說道：一：通過我投射的法術化作以光速傳遞的信息單元，瞬間抵達目的地重組，這樣你就能親自上陣支援塞拉爾.紅月；二：讓我動用關係，拜托蒂芙妮或者我手下的那群打手去解決問題。

  第一個選擇會讓你直接置身險境，一旦你死了，塞拉爾大概率也不會得到拯救。第二個選擇雖然能讓你避開短期的危險，但相應的，你在這件事裏的作用會徹底消失。而你作為異術師的晉升希望不僅會變得十分渺茫，眷族直接插手的結果，很可能會讓某些巨大的災難提前到來。

  在為時過晚之前，你有二十秒鍾做出選擇。

  ——路有為咬著牙斟酌了起來，不過十幾秒的時間，在他遭受高階法術影響的感官裏卻變得無比漫長，仿佛有人給整個世界的運行按下了慢放鍵。

  直到十八秒倒數結束的那一刻，他才強撐著感官混亂造成的暈眩和頭痛，擠出聲音回應道：

  “一，我選一。”

  好。

  在路有為和整輛二手轎車一起變成模糊的光斑，隨著一陣被扭曲的空間偏折的弧形閃光消失在高速公路上的瞬間，他對現實世界的所有感知都徹底化作了一片空白。

  而在那仿佛永恒的空白虛無之中，一個身著幹淨平整的淺藍襯衫和灰色休閑外套，有一頭蓬亂黑發的瘦高青年轉過身來，用那雙略帶笑意的金瞳望向了自己。

  在看到那張熟悉的麵孔時，路有為頓時產生了一種仿佛窒息的恐懼——那種窒息和伴隨而來的巨大悔恨，讓他幾乎忘記了自己正置身於一片虛無空白之中。

  “不——你怎麽會……”

  那個理應早已死去的戰友揚起嘴角，露出了看似平靜的微笑。

  隻不過，和他接近某種異形生物，邊緣有一輪金紅色圓環的豎瞳一樣，那個微笑早已失去了尋常人類應有的特質。

  ＊＊＊＊＊＊＊＊＊＊＊＊＊＊＊＊＊＊＊＊＊＊＊＊＊＊＊＊

  端著獵槍的沃克馬好不容易把孩子和員工們都攆到餐館倉庫的暗房裏，這才發現門外的小街上不知何時已經沒有了人煙。

  金利街遍布在優尼森小有名氣的餐廳，臨近午時本應相當熱鬧，這個時候卻完全看不到人了——甚至，就連流浪貓狗和空中的鴿子都有意繞過了牛排店所在的這條路段。

  沃克馬下意識地抬起霰彈獵槍，朝大門的方向走去，胳膊卻突然被什麽人用力扣住了。

  “誰——？！”

  “是我，”那個和厄休拉小姐麵容相仿的英氣少女又好氣又好笑地揚了揚眉毛，隨意地伸手一推，就把人高馬大的沃克馬刨到了身後：“你剛才如果伸手開門，腦袋就已經飛走了。”

  “您……您為什麽——”

  “我打算幫你，順便也算是幫我自己一把。”

  紅發女孩銜起嘴裏抽了幾口的香煙，抬手揮了揮，那些飄散的煙霧便很快和某種彌漫在餐館裏的力量產生了共鳴，整座建築在那一刻似乎都被均勻地加固了。

  從餐廳老舊的磚石外牆、外露的鋼筋結構、窗玻璃乃至室內的各種陳設，無一例外都蒙上了一層金色微光，在那層微光的包裹之中，萬物走向衰敗的速度似乎減慢了不少。

  當沃克馬一臉不可置信地回頭望向齊伯利少女時，她已經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頭頂畫出了一道遍布神秘花紋的光環。

  這個人居然也是天使！

  和厄休拉小姐被某種雜質汙染的斑駁光環不同，這位天使的光環是如此純淨，其上流淌的神秘符號甚至讓沃克馬產生了短暫的恍惚。

  “如果不是術士，大叔你最好還是別盯著我的光環看了。”

  接著，她右手銜著的香煙突然在一陣閃爍中炸成了發光的煙霧——那些煙霧不斷膨脹、收縮，最後漸漸形成了實質。

  那是一把色雷斯聯邦軍的製式突擊步槍，然而，不論是誇張的大容量彈匣、可用於發射榴彈的並行槍管，還是能夠顯示彈藥量的全息瞄具，都說明這把槍的主人對它進行了價格不菲的精心改造。

  這讓沃克馬手裏的民用獵槍顯得無比粗陋。

  “現在就回房間裏去吧，沃克馬大叔。”

  “可是……”

  “你覺得你能對付那些家夥嗎？”

  紅發天使朝著被鏈條鎖起的大門外揚了揚下巴。沃克馬抬頭看去，愕然發現那裏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多出了一群扛著槍械、形狀怪異的法器，或者法術凝結而成的虛幻武器，臉上帶著明顯惡意的男女。

  在他們前方，還有三隻瞳孔渙散發白，身上遍布噴吐綠色氣體的壞疽，獠牙上掛著惡心粘液的獵犬。

  “好吧——”沃克馬搖了搖頭：“我該怎麽辦？”

  “鎖好門，保護你的員工和家人，順便借著我爭取的時間毀掉那些交易記錄。”紅發天使抬起手裏由煙霧凝結成的突擊步槍，苦笑道：“如果我死了，你們也活不下去，所以姑且在心裏象征性地祝福我一下吧。”

  “謝謝您，”沃克馬點了點頭，隨後便抱著獵槍向倉庫的方向跑去。

  末了，他又回頭高聲問道：

  “您這麽做有什麽原因嗎？”

  紅發天使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說道：

  “我跟厄休拉有私人恩怨——隻不過救你們一命，也算是這場恩怨的一環罷了。”

  沃克馬關上後廚的大門，用之前準備好的櫃子和沉重雜物堵住這唯一的通道，隨後便邁著酸痛的雙腿向那座倉庫跑去。

  他剛剛開始思考怎麽對喬尼和蕾拉解釋那扇秘門，以及門後各種危險異常的物品和設備，便聽到了接連不斷的槍聲、爆炸聲以及磚石和玻璃碎裂的響動。

  ＊＊＊＊＊＊＊＊＊＊＊＊＊＊＊＊＊＊＊＊＊＊＊＊＊＊＊＊

  戰鬥進行了兩分鍾後，塞拉爾已經大致摸清了這次襲擊的來源——這並非是“歸位學派”主動發起的清洗行動，隻是，厄休拉手下其他門徒的缺席，大概也說明了一件事。

  那個叫沃克馬的牛排店主已經被放棄了，就和之前全家慘遭敵對法外組織虐殺的農場主一樣。

  不主動清除平民合作者，不以殘忍變態的活祭取悅自己和作為信仰對象的邪神“變量風暴”，僅僅憑著這兩點，就足以讓“歸位學派”和其他大部分異端術士組織區分開來。

  ——然而，讓被放棄的普通人落入“灰黨”手中，可能比厄休拉親自解決他們還要殘忍得多。

  用五發附著場魔法的傳導榴彈解決掉那群被“灰黨”術士改造過的不死獵犬之後，塞拉爾才得以分出精力對付擁有智慧的敵人。

  目前出現的九個敵人裏，有五個是二至三階的“死寂行者”——幾乎可以肯定，他們就是“灰黨”派來的低階成員。至於其他那些流派混雜的法外術士，則多半從屬於其他因為“異端之書”跟“歸位學派”產生矛盾的小型勢力。

  敵人似乎並沒有料到塞拉爾會出手幫助一個微不足道的普通人，因而並沒有派出足夠的強力術士。

  他們除了必要的設備和信息魔法法器以外，所攜武器大部分都是用於滿足自身的扭曲愛好，象征意義大於實戰作用的活祭用具。

  四分鍾過去，塞拉爾已經用附著天使血液的破魔子彈擊倒了兩個敵人——其中一個的上半身當場起火燃燒，在地上翻滾了一會兒便很快死去，而另一個被擊中右腿的“灰黨”成員則果斷用法術將起火氧化的肌肉組織整塊削掉，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痛苦。

  失去大塊腿部肌肉的“死寂行者”迅速抬起武器，用幾乎未受傷痛影響的精確射擊回敬了這位天使。

  塞拉爾靠著消耗巨大的法術閃現到餐廳另一邊，這才勉強躲過那幾枚冒著虛幻黑煙的破魔子彈。

  “——看來邪教徒確實不怎麽惜命啊。”

  “灰黨”術士在戰鬥中往往會用“死寂”麻痹自己的痛覺，通過自損八百的不死生物轉化來增強戰力。

  盡管難以逆轉的轉化會漸漸消除他們的理智，但這也是取悅邪神的方法之一——從那家夥狂熱而興奮的眼神看來，他們八成是很樂意這麽做的。

  在這之後，吃了幾次虧的襲擊者們很快改變戰術，利用那幾個不同流派的術士組織起反攻。

  “光照”和“死寂行者”的力量互相克製，塞拉爾的破魔子彈能夠重創敵人，反過來也是如此。

  對麵的臨東妖獸和一個壯碩的血族男子很快配合起來，張開了一層由血液薄膜和淡薄的青色霧氣組成的屏障，以此抵消塞拉爾的法術效力和破魔子彈的動能。

  而躲藏於這道法術掩體之後的“灰黨”成員，則很快集中火力對塞拉爾發動了集火攻擊——

  施加在餐廳外牆上的法術結界遭遇“死寂”的侵蝕，很快便無力支撐對掩體的加固效力，紛紛化作四散的虛幻光點消失。

  同一時間，作為進攻主力，尚未受傷的一個中年女性放下散發著邪異黑煙的衝鋒槍，從法袍內側抽出了一支口徑頗大的單發火器。

  “該死——！”

  塞拉爾不得不再次發動以太化的能力，越過被打成篩子的桌椅閃現到了吧台後方。

  隨後，一枚沾染著衰敗氣息的破魔榴彈便沿著拋物線落在了那堆掩體上！

  紅黑相間的火雲伴隨著一聲巨響擴散開來，所到之處，從地板到飯店桌椅的一切實體物件紛紛潰散成了漆黑的灰燼。

  為了維持場魔法對藍堡牛排店和沃克馬那些普通人的保護，塞拉爾已經消耗了相當的力量，經過剛才的閃現，她的以太體已然發出了明顯的警報。

  壓縮在那枚榴彈裏的“死寂”已經開始侵蝕餐廳內部的環境，作為對立流派的“光照”，塞拉爾更是難以遏製地產生了惡心和劇烈頭痛的反應。

  她半跪下來，幹嘔了好一陣才漸漸恢複狀態。

  “……早知道我也去申請一件大師級法器再請假得了——”

  通過天使和肉身同質化的以太體，塞拉爾總算是將“死寂”的侵蝕排出了體外。在這之後，她便探身抬起武器，準備用彈匣裏最後一發榴彈招呼躲藏在法術掩體後的敵人。

  而就在她和那個女性“死寂行者”扣下扳機的前一刻，一道藍色閃光也陡然在街道上空迸發而出！

  沒有任何征兆，一輛二手烏斯齊亞轎車唐突地出現在了五米高的半空，並隨著重力砸在敵人支起的法術掩體上——

  猛烈的自由落體和二手轎車的重量遠遠超過了低階法術屏障所能承受的極限，那道由“月隱”和“鮮血祭司”共同編織的防禦結界頃刻破碎！

  包括使用榴彈的中年女子、“月隱”流派的臨東妖獸和另一個沒有受傷的“死寂行者”在內，三個猝不及防的襲擊者根本沒來得及活動思維，就被那輛轎車壓碎了頭骨和脊椎，當場死亡。

  在那之後，這輛令塞拉爾感到莫名熟悉的二手車又帶著劇烈的輪胎摩擦聲，輾過那三個麵目全非的襲擊者，以不可思議的急轉彎橫在了牛排店門口。

  車門打開，一個舉著犢牛式突擊步槍，一身黑色戰術法袍的隴央青年很快從副駕駛的位置翻了出來。

  塞拉爾看到這位朋友的瞬間，感覺自己的的以太體似乎又遭受了一次衝擊：

  “老路？你怎麽——”

  “別問為什麽了，快下來幫忙！”

  PS：四千五百多字的大章，也算是勉強補上一更了吧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