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即刻前往遠山區神廟大道３２號，退房手續和行李等雜務會由專人替閣下操辦。

  “救贖終端”擱下這句提示後，就再度進入了休眠狀態。路有為不得不找到天文館大門外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借著山石陰影的遮掩給這隻裂屏手機塗上了新的血液。

  待到這部吸血手機恢複正常後，他便不再耽擱，迅速搭乘纜車回到酒店，連房間都沒回便直奔車庫而去。

  遠山區和舊都一帶都曾是“聖約城”，也就是古優尼森市中心所在之處。

  在西比爾學院和術士同盟的時代，中點群島東部的混亂氣候使得建立人口聚落的可能幾乎消失，那些定居在聖約城的高階術士，包括學院的先知大師和哲人們付出了曠日持久的努力，才依靠最初的幾座法師塔馴服氣候，為這片群島日後近千年的繁榮奠定了基礎。

  ——至於路有為在高速公路上就能看到的那座層層疊疊的巨大“城堡”，則是黃金曆時代所向披靡的強大組織“群星騎士團”所建造的古老法師塔。

  這座毗鄰密特爾湖，在陽光下反射著黃昏色澤的巨大法師塔其實有一個更貼切的名字——“流星聖殿”。

  驅車駛過遠山區新舊交錯的商業區之後，路有為搭乘的二手轎車才順著跨越密特爾湖的大橋來到對岸。

  在這期間，湖對岸那座依山而建，卻比聖殿山本身還要高聳的古老建築也顯得愈發龐大，直至最後占據了車窗外的大部分視野。

  “群星騎士團”的締造者，就是那位把信息魔法稱為“最大騙術”的先知大師——“星光聖女”西格琳德.迪歐斯。盡管阿什伯恩大師曾經和那位騎士團長一起留下了載入史冊的偉大友誼，但前者卻從未跟路有為提及此事。

  等到蒂芙妮.阿什伯恩從沉睡中清醒，路有為覺得自己最好還是找個機會，問問迪歐斯大師的事情。

  想著想著，路有為的二手轎車已經越過風景秀美的大橋，來到了密特爾湖對岸的聖殿廣場。

  車子隨後繞過那座遍布巨柱、紀念碑和大型雕塑，不時折射出黃昏色彩的巨大廣場，向流星聖殿西側顯得極其低矮的新式建築群駛去。

  沒過多久，這輛老車便在一座由黑灰色石質結構和大型玻璃穹頂組成的方形建築前停了下來。

  神廟大道３２號，其實是一座由臨東建築大師設計的光輝教堂。盡管那位設計師並不信仰任何宗教，但他似乎也不介意通過光輝教會提高自己的知名度。

  把車子停好以後，路有為本想將隨身攜帶的武器留在車上，但他仔細想了想，似乎在整個四海現代史上就沒有正神因為信徒不敬，親自降下神罰的記錄。何況，路有為根本就不是光輝的信徒。

  收好手槍和洛塔絲.奧瓦爾送給自己的智能秘銀，路有為又望著教堂後那座高聳入雲的古老法師塔出了會兒神，這才邁步走進教堂大門。

  大門上方，那枚形狀如同星係盤麵的無色橢圓紋章仿佛產生了意識——路有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產生了錯覺，但在那一刻，他總有一種被來自無窮遙遠之處的目光注視著的不安。

  路有為剛一走進那座結構形同階梯教室，頗有現代感的大廳，一個正撥弄著遙控器、操縱無人機擦洗牆壁高處的正裝神父便微笑著打起了招呼：

  “閣下是來解惑的嗎？”

  “……算是吧。”

  那位中年神父隨手將無人機設為了自動清潔模式，放下遙控器，微笑著對路有為道：

  “那您算是找對地方了——雖然我並不知道那對姐妹的下落，但通過這裏提供的線索，您說不定也能得到意料之外的進展。”

  ＊＊＊＊＊＊＊＊＊＊＊＊＊＊＊＊＊＊＊＊＊＊＊＊＊＊＊＊

  那個和厄休拉小姐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離開牛排店以後，沃克馬確實度過了一段提心吊膽的日子。然而直到今天為止，都沒有任何不好的事情找上自己。

  不論是牛排店正經的餐飲生意，還是“歸位學派”組織的那個管製材料交易網絡，一切都如常進行著。

  作為這個交易網的運營者之一，厄休拉小姐並不會經常出現。然而自從神秘管理局的活動頻率迅速增加以後，她不僅和許多被逮捕的法外術士一樣失去了蹤跡，甚至連加密信息都沒有給自己發過一個。

  沃克馬雖然並不是術士，卻也通過長久以來為“歸位學派”打工積攢了一些常識性的經驗。

  在地下神秘圈，如果管製材料的交易網絡繼續運營，就說明運營的負責人並沒有遭遇意外。如若厄休拉小姐橫遭不測，“歸位學派”一定會以某種方式讓自己了解到這一事實。

  隻是，到了不得不放棄沃克馬的時候，他和獻給邪神的祭品大概也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時間已至十一月中旬，沃克馬雖然不怎麽放心，但也隻好留下員工和兩個孩子看店，自己開著卡車前往遠郊的農場提貨。

  這家農場的主人是個弱小的一階術士，和自己一樣，那個靈族和人類的混血兒也是為了錢、為了維持即將被自動化浪潮拖垮的農場，才想到加入優尼森的地下交易網絡。

  得到一眾法外組織的眷顧後，那個農場主的生意便越來越景氣，沃克馬如今隻靠從那家農場拿到的優質牛肉和各類食材，便能應付舊都區最挑剔的食客了。

  更別提農場能提供的，也遠遠不止是食材上的支持。

  想到這裏，沃克馬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日漸增多的腹部贅肉，內心不禁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辛酸。

  那個名叫托雷的農場主已經攢夠了生意資本，加上他為幾個法外組織貢獻頗多，最近已經成功從“歸位學派”的高級門徒那裏得到了離開交易網，回歸正常生活的許可。

  而沃克馬似乎根本看不到脫離這些惡毒行當的希望。

  這輛塗著斑駁的“藍堡北海牛排”商標的卡車離開三號高速，從遍布視野所及範圍的工業園和研究設施的夾縫間穿行而出，來到靠近海岸的農業聚落。

  隨著托雷的尖頂白色小屋漸漸進入視野，沃克馬的腦海裏突然嗡了一聲。

  不知為何，托雷的農場大門已經被金色的全息封條圍了起來，至少有五輛閃爍著頭燈的警車正停在農場各處，身著便服或灰藍色製服的優尼森警察們則聚集在農場門口，互相議論著什麽東西。

  沃克馬的卡車過於顯眼，加上警方團隊裏不乏擁有高超洞察力的“協調者”，他最終還是沒有聽從本能的指揮掉頭逃跑，而是跟一個不知情的食材采購者一樣讓車子繼續往前開。

  抵達托雷農場的大門之後，沃克馬很自然地搖下車窗，半是假裝半是真誠地向堵在前麵的警察問道：

  “請問，這裏出了什麽事嗎？”

  一個看上去誌得意滿，顯然是剛剛在治安係統裏嚐到了特權甜頭的年輕警察走上前來，態度蠻橫地問道：

  “你是什麽人？”

  “我是這個農場的顧客，定期來采購原材料的餐館經理。”

  “謔，看來大叔你的消息不太靈通啊，”那個年輕片警看了眼遠處顯得莫名陰森的白色小屋，笑道：“那個叫托雷.麥金特的農場主已經死掉了，他的老婆孩子也全死了。

  “看現場的慘狀，八成是邪神信徒下的手——嗬嗬，為了錢跟法外組織勾搭，命再多也不夠用。為什麽這些人就是不懂呢？”

  沃克馬努力控製住自己的表情，讓握成拳頭的右手藏在車門後的死角裏，強忍著聽完了那個年輕警察的絮叨。

  終於，在一個身著大衣的資深警員拉走那個年輕人，並冠冕堂皇地對托雷的遭遇表示遺憾以後，他才終於找到機會離開那個凶殺現場。

  回到牛排店的路上，沃克馬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手心和額頭已經被細密的冷汗浸濕。如果不是因為優尼森交通法的約束過於深入人心，他在最後那段路上恐怕已經關掉自動機關，自己抄起方向盤開車了。

  托雷死了，警方肯定也已經找到了他從事地下交易的證據。隻要他們有足夠的能力，追查到沃克馬的嫌疑恐怕也隻是時間問題。

  負責保管舊都區交易記錄的，就是“藍堡牛排店據點”。這個時候，哪怕厄休拉小姐還是沒有任何指示，他也知道自己應當立即銷毀牛排店深處的那些資料，然後找機會把留下的危險法器和材料轉移到其他的合作者手裏。

  然而，“歸位學派”遲遲不通知平民合作者，往往也意味著一個極其惡劣的可能。

  那個可能，也是沃克馬最害怕的後果。

  把車停下來以後，沃克馬甚至都沒回應店員和兩個孩子的招呼，便徑直衝進了餐館倉庫後那道偽裝成牆壁的秘門。

  而就在這時，他的手機突然嗡嗡作響了起來。

  在秘門後的黑暗中，沃克馬用顫巍巍的右手拿起那部舊手機，看著來電顯示的“未知號碼”迷茫了許久，最後還是強迫自己按下了接通鍵。

  “您好，請問——”

  “聽好了，危險馬上就要來了。把你的店員和孩子全都帶到倉庫裏，把門鎖上，現在，立刻！”

  沃克馬花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電話對麵傳來的正是前幾天拜訪自家餐館，和厄休拉小姐樣貌相仿的煙癮少女。

  (先更後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