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待壽命和閱曆都遠超普通人類的古老存在，路有為向來不會妄自揣測他們話語裏的意義——拋開真誠與否不講，能夠理解這些老家夥的，大概也隻能是同一層次的使徒或者眷族。

  至於自稱“洛塔絲.奧瓦爾”的遠古精靈，路有為甚至無法確信眼前銀發銀瞳的小女孩就是她真正的形象，連她表現出來的性格可能都是以高超信息魔法炮製的假象。

  能影響時空本身的法術在四海已知的傳承中並不常見，且大多屬於高階術士的專利。如果眼前的精靈“少女”不是信仰邪神的惡徒，那麽她應該就是從屬於“原初光輝”的“光照”，或者“讚頌者”流派的眷族。

  隻不過從洛塔絲.奧瓦爾本人的隻言片語中推斷，路有為總覺得這位古老精靈的狀態和需要定期“冬眠”的阿什伯恩大師一樣，並不是那麽理想。

  “你剛剛和那個隴央女將軍見過麵，是吧？”

  “是的。”

  洛塔絲.奧瓦爾眯起那雙仿佛映照著一片無色天空的澄澈銀瞳，十指交扭，狀似興致盎然地說道：

  “那麽那個年輕人肯定也跟你說過提過‘異端之書’的事了。”

  “您知道些什麽嗎？”

  洛塔絲.奧瓦爾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一種微不可查的遺憾：

  “涉及古老者遺產的知識往往都很危險，而對於危險的知識，現在的我並不是一個合適的提問對象。

  “畢竟就連我都不敢肯定自己給出的解答是否正確。對於‘異端之書’這個層次的遺產，錯誤或是過於正確的解答，都可能害死能力不足的探求者。”

  “我知道了。”

  洛塔絲.奧瓦爾的這番話讓路有為對自己剛才的判斷做出了肯定——這位古老眷族很可能確實遭遇了某種足以影響生命狀態的損傷，如果往最壞的方向想，也許她已經遭到了來自彼岸的汙染，不得不通過節製自身來對抗邪惡力量的侵蝕。

  當然，隻要有這種可能，路有為就不該繼續往下詢問了。

  “我得走了，”洛塔絲.奧瓦爾招了招手，讓桌上的食物、茶水和餐具全都在瞬息之間化作無限長的模糊剪影，消失在了這片奇異空間的邊際：“臨走之前，我會如約向你提供接下來的行動方針——

  “——當然，還有一件附贈禮品。”

  古老精靈再次伸出食指和中指，輕輕向上揮了一揮，一道模糊的白色剪影便迅速從水晶巨塔底部升上桌麵，聚攏成了一隻長有六七厘米，布滿藤蔓般的精致浮雕，幾乎沒什麽厚度的銀質小盒。

  “盡管蒂芙妮和‘曙光極點’的那位並沒有授意我交出這件異化物，不過出於私心，我還是認為它能在使用物質魔法的異術師手上派上用場。

  “使用說明都被我用信息魔法蝕刻在這隻盒子表麵了，離開這個空間以後，隻要用手指摩擦那些浮雕，就能直接獲得關於使用方法的啟示。”

  洛塔絲.奧瓦爾將置於桌麵的銀質小盒推給路有為，揚起眉毛微笑道：

  “至於提示？路先生，如果我是你，肯定會把自己的目標放在厄休拉.紅月的目標上，而不是把重心留給拯救塞拉爾.紅月、解決她得了不死病的姐妹、乃至解決事件本身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可……”

  “隻靠善良救不了任何人，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啊，路先生——”

  銀發精靈交握住雙手，慵懶地向水晶椅背上躺了過去，笑道：

  “想要成為英雄，你就必須比惡人乃至邪惡本身更有力量。隻是變強總有犧牲，那種犧牲也常常會讓聖者淪為惡徒——

  “當然，如果不願意冒險，任何人都不配談論夢想。”

  洛塔絲.奧瓦爾話音落下之際，整座水晶巨塔和四周的風景都隨著這位古老精靈的身影一起化作了流淌的，被無限拉長的白色剪影。

  “等等，您能不能——

  “——把話說完……”

  待到路有為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回到了天文博物館三號展廳的一張長椅上，而周圍路過的參觀者們正不時向這個一臉茫然，對著空氣伸出胳膊的青年投來疑惑的目光。

  銀發銀瞳的古老精靈已然消失，能證明路有為剛才經曆的一切確屬真實的，隻有他手裏握著的那枚銀質小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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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港灣區諾布利斯大樓位於一百層以上的位置，在建造之初就被設計成了一個圍繞高處的建築阻尼器旋轉的巨型空中花園。布滿遺傳改造植物的花園位於外側的鏤空空間內，而正中那根不斷旋轉的巨柱則是高級餐館、咖啡店、展廳和時裝店的地盤。

  莫伊拉.邁爾維爾正愜意地靠坐在那家著名的環形咖啡店邊上，一邊踢著不時會離開地麵的雙腳，一邊小口享用著昂貴的荷魯斯咖啡。

  直到那個掃興鬼同事來到桌子麵前，她才放下杯子，抬起綠色的眼睛望向對方說道：

  “這杯咖啡起碼有一半的成本都花在鋪麵租金上了。凱西大小姐，以後是不是該讓你跟諾布利斯家族的人通融一下，給我們這些中產同事合理點兒的價格？”

  “不要跟我拽廢話。”

  眼見遠處的侍者已經拿著菜單走了過來，塞萊斯汀.洛裏安也隻好習慣性地捋了捋金色的鬢發，一邊端坐到莫伊拉對麵的椅子上，一邊順手脫下了帶有黑色絨邊，裏子由橙色絲綢縫製的昂貴海軍藍大衣。

  “一杯流星咖啡，謝謝。”

  打發走服務員以後，塞萊斯汀——凱西小姐沒有給莫伊拉任何出聲的機會，便單刀直入地問了下去：

  “你們真的讓路去處理‘異端之書’的問題了？”

  “沒錯。”

  “先不論私自給‘曙光極點’這種隱秘組織做有償工作已經違背了協會的規定，你們難道不清楚讓一個三階術士獨自應對法外組織的強力術士有多危險嗎？”

  “我們清楚，仲裁長官清楚，就連會長和公主殿下應該也很清楚。”

  “我早上的時候在舊都區感知到了強烈的以太共振——隻有同為‘讚頌者’的高階強者才能讓我產生那麽明顯的反應……你們是不是還隱瞞了什麽？”

  “隱瞞？不，就算我不直說，你八成也能通過關係搞清楚到底有多少古老眷族在關注這件事，不是嗎？”

  看著對麵的精靈大小姐因為憤怒把拳頭握得隱隱作響，莫伊拉不禁露出了一個愉悅的笑容，晶體狀的耳朵也隨之悠然擺動起來：

  “邁爾維爾計算師，我奉勸你不要再借著過去的關係愚弄協會和本來應該被保護的普通人——‘黎明詠者’、‘萬門先知’和‘曙光女王’都是不該出現在這座城市的不穩定因素。

  “眷族一旦出手，不僅會引發難以想象的災難，隻要路有為的行動稍有差錯，這個世界就會損失一位寶貴的‘舊日之血’攜帶者！”

  莫伊拉麵色平靜地抿了一口咖啡，不急不緩地應道：

  “會長在這件事上，可比你我都更有發言權。”

  “是了……”凱西用鼻子笑了一聲，額頭的血管一直在隱隱跳動：“三天時間，這是我的底限。如果事態有脫離控製的征兆，不論你和鍾長官如何反對，我都會直接把真實情況全數通報給安全監理會和總理本人。

  “我想那個時候，會長和長明公主都會支持這個決斷。”

  莫伊拉斜著腦袋冷笑了一聲。這幾年來，真正帶有惡意的嘲諷大多都被她用在了塞萊斯汀.洛裏安身上：

  “你盲信權威的樣子，就跟平時必須刻意掩飾的自負一樣可笑——凱西，大廈不是一夜之間拔地而起的。

  “還是說，你認為官方術士的工作就跟色雷斯的政治獻金一樣，隻要付出一塊地皮、一座商場或者一段交易所的保密數據，就能讓權力為你們所謂的理想服務？”

  “不要侮辱我，莫伊拉——”

  至少在為人真誠直爽這點上，凱西小姐還是比她那些長輩、兄弟要好上不少的。畢竟，這位漂亮的精靈千金還需要努力克製住自己的衝動，才能讓即將潑出去的滾燙咖啡及時回到杯中。

  換做是洛裏安家族其他的成員，訴諸比滾燙的咖啡狠毒十倍的報複手段，才是他們正常的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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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過反複的思考和公共衛生間門後的幾次實驗，路有為已經大致摸清了銀質小盒內異化法器的用法——

  這件物品能夠通過以太共振感知到使用者的意圖，通過特定的反饋，即可讓盒中流淌的智能秘銀改變形狀和外觀。這種改變不止是物理上的變化，它同樣能以自身高強度的信息魔法特性欺騙優尼森市內配備的大多數監控設施。

  這其中甚至還包括警用級別的以太雷達。

  隻不過，如果不定時將它收進奧瓦爾的銀質小盒，這些智能秘銀就會逐漸失去控製，進而無法正確讀取使用者的意圖，讓他們陷入不可預料的危險之中。

  放入盒中“冷卻”的時間，則與持有者使用它的時間成正比。

  路有為小心翼翼地讓那團活蹦亂跳的秘銀回到盒子裏之後，又裝模作樣地衝了個水，洗手吹幹之後才離開公共衛生間，朝天文館的出口走去。

  而就在他剛剛經過巨大的行星秋千時，裝有“救贖終端”的口袋也唐突地響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