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房中，門外月色照入，將這個身影拉得好長好長。

  薑耆的眼睛裏爆發出攝人的神采，勉強用胳膊肘撐著，倔強地將頭抬起一點，聲音清晰地開口：“羲？”

  一聲幽然歎息。

  那道身影轉過來。

  薑耆怔怔地看著，渾濁的老眼中落下淚來。“羲！”

  鴻鈞再次歎息：“為什麽一定要強撐著見我一麵？”

  薑耆欲言又止。

  鴻鈞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在我麵前，你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呢？”

  薑耆此時回光返照，一時精神好了許多，他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有什麽不能說的呢……羲，其實，我怕。”

  鴻鈞淡淡地說：“害怕死亡麽？凡人皆有死，害怕也逃避不了。”

  “是啊，是啊……”薑耆痛苦地閉上眼睛，“我隻是不願意接受罷了。我付出了一生的心血，付出了這麽多，我以為……我以為……”

  “你以為，你會和前人有所不同？”

  “是的。”薑耆喪氣地垂下頭。

  “可惜，生老病死，無人能夠逃脫。如果你境界足夠高，能超凡入聖，那就不一樣了。可惜，你還差了許多。”鴻鈞道。

  薑耆怔怔地說：“是麽？原來我還差得遠啊。”

  他瑤瑤頭，似乎終於接受現實：“可惜，可惜。我的路，就到這裏為止了。”

  “是的，你的路就到這裏為止了，”鴻鈞注視他，“你用了一生去追逐一個夢。現在，你後悔麽？”

  薑耆眼前閃過諸多畫麵。

  那些以身試藥的歲月，那些不幸早夭的同伴，誤服毒草而死的長子，生活中的點點滴滴，神農氏的從無到有，到發展壯大……

  他堅定地搖頭：“我不後悔。”

  頓了頓，他再次強調：“恩，我確實不後悔。”

  鴻鈞點點頭：“我明白了。”

  過了一會，他見薑耆閉上了眼睛，不由得問道：“最後這點時間，你希望我陪著你麽？”

  “不用了，”薑耆的聲音微弱了下去，“我想見你，是想要一個答案。現在我得到答案了，足夠了。”

  鴻鈞沉默了。

  他理解薑耆的意思，薑耆是不希望臨死時的狼狽被自己看見。

  淩攀已經和華胥交流過，淩攀問華胥，能否保留薑耆的靈魂。

  畢竟，薑耆是此世界第一個開創超凡道路之人，做出了巨大貢獻，而且自身天賦才情均是百年罕見。

  如果能保留薑耆的靈魂，不斷將之投胎轉世，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好處。

  但是華胥給出了否定的答案：“很遺憾，管理員的實力境界不夠，還不能做到。”

  雖然遺憾，但也無可奈何。

  鴻鈞轉身悄然離去，不忍見這一代雄主被歲月折磨得形銷骨立的模樣。

  在他身後，薑耆再次睜開眼睛，但他已經沒有力氣，看了一眼，便立刻閉上。

  薑耆能清晰地感覺到，生命力在不斷地從他身體裏溜走。

  回首這一生，薑耆有一些遺憾，但沒有悔恨。

  所以……就這樣吧。就這樣離去吧。

  ……

  這一夜，神農氏失去了他們的領袖。

  神農氏的族人唱著哀傷的歌，將薑耆葬在山麓下。

  他們在薑耆的墳墓裏放上他們所能製作最精美的陶器、蘊含神秘能量的植物調製的汁液；用貝殼在薑耆的墳墓裏繪出星空的模樣，他們希望這樣能讓薑耆的靈魂回到星空中；還一口氣殺了20多名在對外戰爭中獲得奴隸，為薑耆殉葬。

  逝者已矣。

  二代炎帝臨魁成為神農氏新的領袖。

  這生產力低下的時代，人們食不果腹，哪有多餘的時間去傷懷？

  於是在短暫的悲傷後，神農氏便繼續前行。

  臨魁在修煉超凡能力方麵不是很有天賦，境界遠遠不如他的曾祖，初代炎帝。

  所以他60多歲時，看上去已經垂垂老矣。

  不過他老邁的身體裏，燃燒著野心的火焰。

  幾年前，當薑耆從原本壯年形象，突然急轉直下，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裏身體急速衰弱，變成風燭殘年的老人。

  那個時候起，臨魁就已經成為神農氏實質上的掌權者。

  當然，由於薑耆有著巨大的威望，隻要一句話就能剝奪他的權力，所以臨魁不敢違背薑耆的指令，隱藏著自己的真實想法。

  而現在，薑耆去世，臨魁終於能按照自己的理念來打造神農氏。

  首先他放開了對加入神農氏的限製，所有慕名而來的人，全部歡迎加入部落。

  但是另一方麵，他下令對超凡能力進行嚴格的限製，加入神農氏的人要經過遠比薑耆時期更嚴苛的考察，才能被傳授超凡力量。

  而且，不會一次性傳授，隻會教授一點點，避免新人超越部落裏的老人。

  同時，他加強了對外的征伐，依靠神農氏強大的力量，不斷征伐周邊的小部落。

  有時會吞並對方，有時會大肆殺戮後，接受對方的婦女和兒童，將對方僅剩的男丁充作奴隸。

  臨魁很懂得審時度勢，也很聰明，太遙遠的部落、實力強大的部落，他不會強行征伐，隻會利用交涉手段，勸說對方奉神農氏為主，隻要交上少許貢品，就會派人傳授神農氏的草藥知識和耕種知識。

  許多部落樂意獲得這樣的好處，於是便承認神農氏的宗主地位。

  短短幾年時間裏，神農氏的實力猛增，遠近聞名，甚至能與祝融氏、共工氏等十二部落比肩，比起東夷諸部的太昊氏、少昊氏也不啻多讓，成為黃河世界中部和西部最強大的部落之一。

  ……

  這一年，一個少典氏的壯碩少年帶著幾個追隨者來到神農氏的一個村落外，要求加入神農氏。

  “我是姬軒轅，姬姓少典氏，我的祖上和神農氏的祖上是一家，”少年笑起來很有親和力，一雙眼睛靈動得像小鹿，“讓我加入吧，我和我的同伴們都年輕力壯，什麽都願意幹，什麽苦都能吃。”

  “我們隻想用雙手勤勞工作，讓我們能填飽肚子。我們伺弄莊稼都是好手，有使不完的力氣，我想神農氏也需要我們這樣的人吧！”

  或許是他那看上去很淳樸的笑容打動了對方，他和他的追隨者順利地加入了神農氏的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