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置極其簡陋的會客廳。

  壁爐旁有一個小方桌，桌布十分陳舊，以至於底邊都卷皺起來，還很破損。

  茜拉招呼陸炎和薩科在桌子前坐下，又端上來兩杯冒著絲絲熱氣、沒有放糖的手磨咖啡。

  “他在哪裏？”

  薩科從一進屋就在四處尋找他的主人，心懷仇恨。

  “我在這裏，薩科，我親愛的影子，很高興見到你。”

  忽然！

  一個很突兀的聲音從隔壁房間傳來。

  連通那個房間的門已經被卸下，隻用了一塊灰色的亞麻布窗簾遮擋起來，聲音便是從簾子後麵傳來的。

  “……”

  薩科聽出了那是主人的聲音，他下意識的抓起匕首，喉嚨動了動，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盡管他之前也想好了台詞，但在這一刻卻忘得一幹二淨。

  “三十年了，我知道你過的很不好……尤其是阿卡姆醫院的人把你抓進去做醫療實驗，你變成了侏儒……這是我最自責的地方。”

  布簾後的主人繼續說道。

  “嗬嗬，你用不著假慈悲，你現在過的也未必很好，看看你的別墅，就像狗窩一樣……我猜你現在應該是一個破產的窮光蛋了！”

  薩科一動不動的瞪著布簾，眼神像箭矢，發出一陣嘲笑。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呢？”

  不肯露麵的主人歎了口氣，繼續說道，“薩科，我知道你一直恨我，也一直想知道當初我為什麽抹黑你，驅逐你。”

  “你應該還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我的人生理想，我要成為英雄，我要找到巫師之墓，找到解開奴役影子的方法，讓明琺村所有的影子都獲得自由。”

  “後來我找到了巫師之墓，然而我並沒有成為英雄，不但沒有找到任何線索，反而被中了巫師的魔法詛咒。”

  “每當夜幕降臨，我就會全身腐爛，痛不欲生……直到第二天天亮，又會變得完好如初……”

  “茜拉，推我出去，讓我見見薩科，以及他的朋友。”

  “……”

  這個故事有點毛骨悚然。

  就連陸炎聽得也是一陣陣發冷。

  “哈哈哈！”

  薩科聽完也是愣了一下，忽然又狂笑起來，嘲諷道，“真是個完美的故事！出來啊，讓他出來，我要好好拜訪這個全身腐爛、痛不欲生的紳士！”

  吱呀。

  一陣輪椅轉輪發出的噪音，緊接著，布簾被卷起，茜拉推著一個完全不成人形的怪人走了出來。

  他佝僂著身軀，僅用一小塊毛毯蓋住腹部，一張臉像下葬多日的屍體，腐敗得麵目全非，甚至還露出了白森森的顴骨。

  其餘的軀幹也是如此，一眼看去，就像是被人用霰彈槍近距離噴射過一樣，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坑洞。

  刺鼻的腐爛氣息撲麵而來，暗黑色的膿血不斷流淌下來，在地麵像蛇一樣蔓延，很快，就流動到陸炎和薩科的腳邊。

  如此場麵。

  陸炎和薩科全都愣住了！

  “親愛的影子，如果三十年前，我變成這樣，你會怎麽做？”

  輪椅上的主人薩科問道。

  “……”

  影子薩科沉默了。

  或許他心中有答案，但是他根本說不出話來。

  “你是我的影子，也是我真摯的朋友，你想什麽，我當然會知道，那樣的情況下，你大概會……留下來照顧我一生。”

  主人薩科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膿血從他白森森的眼骨下麵滲出來，掉在大腿上，然後沿著一個完全穿透的洞眼，最終滴落在大理石地麵，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可是，影子應該有他的新生活。”

  “我原以為你離開我，會恨我……但那隻是暫時的，然後你就會忘了我，會在另一個地方好好生活，娶妻生子……隻是讓我沒想到，有時候恨，比愛更有生命力。”

  “你後來變得更糟糕……可是我也沒有勇氣讓你回來，畢竟你殺人也會笑，也會快樂……但若你在我這裏，就隻能陪著一個活死人，連笑容都不會有了。”

  “薩科，我的影子，其實我想對你說的隻有一句話，當初讓你離開，是不想讓你被我拖累。”

  “……”

  影子薩科的身軀抖動著，他的麵具後，那雙眼睛流出了淡淡的液體。

  應該是眼淚。

  他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終於忍不住衝上去，給了輪椅上的主人一個巴掌：“蠢貨！你這個蠢貨！”

  啪！

  響亮清脆，伴隨著一塊被抽飛的腐肉，狠狠甩在白色的石灰仿瓷牆上，留下一個詭異的“?”型圖案。

  “嗚——”

  隨後他大哭起來，拚命搖晃著主人，他的指甲刺進腐肉，抓住了森森骨骼，兩個身影幾乎融為一體。

  陸炎麵前的咖啡已經冷了。

  他看著這一切，心中五味雜陳。

  盡管他已經進入場景差不多整整一夜了，外麵還有公子胡亥大敵當前，但他卻不想去打擾這一對主人和影子的抱頭痛哭。

  “先生，咖啡涼了，我去給你衝一杯熱的吧。”

  茜拉走過來，客氣說道。

  “不用了。”

  陸炎看著這個婦人，突發奇想，忍不住問道，“那麽……薩科夫人，這些年來，是你一直在照顧薩科先生嗎？”

  茜拉點點頭：“是的，先生。”

  “但是你的影子呢？她會支持你這麽做嗎？”

  “不，其實我也隻是茜拉的影子，我的主人早就和我的先生離婚了……先生，我還是給你一杯熱的咖啡吧！”

  茜拉端著咖啡盤走向另一個房間，身後，陸炎再度愣在了那兒……

  不知道什麽時候。

  小醜薩科來到了陸炎身旁，他渾身都髒兮兮的，沾滿了刺鼻的膿血。

  隻是小醜麵具已經取下來，那是唯一幹淨的地方，其實看上去那是一張有著幾分帥氣輪廓的臉。

  那張臉，不會讓人和任何恐懼聯係起來。

  “陸先生，我決定留下來。”

  薩科把小醜麵具用力丟出去，劃出一道弧線後，融入了茫茫夜色。

  陸炎看著他：“你決定不回哥譚了？”

  “不了。”

  薩科笑了笑，“所有的影子永遠在主人的身後，甚至被他踐踏，被他無視，看起來一文不值，但沒有辦法，從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們早注定無法分開。”

  “或許，這是影子的宿命。”

  “但我想，這個世界上，總有一個主人會愛他的影子，總有一個影子，忍受世間萬般，也會對他的主人不離不棄。”

  “陸先生，這個東西送給你，我已經不再需要它了。”

  薩科從懷裏摸出一個精致的黑色盒子，踮起腳，雙手遞到陸炎手中。

  “驚嚇魔盒？！”

  陸炎一直關心自己走完場景最終的這個獎勵，但當獎勵真正放在他手中的時候，他卻沒有任何悲喜。

  他問：“薩科，驚嚇魔盒是你能力的來源，沒有了恐懼之源，你要怎麽生活？”

  薩科笑著揚起臉：“失去了恐懼，但我也擁有了希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