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風雪夜歸人
作者:少年已蒼茫      更新:2020-04-22 02:53      字數:2289
  韋七劍去了,他並沒有回到中原。有人隻見他往北走,越走越遠,最終消失在風雪之中。

  有人說韋七劍也該是時候退出這個江湖了,江山代有人才出,韋七劍不過是百年內的曇花一現。還是那句老話,不入八階,終究隻是螻蟻。

  “我決定了,我要加入惡人穀。”

  樓道裏,衣衫襤褸的少年躺在簡陋的被褥上,也許是家裏再也沒有多出來的被褥,索性將這被褥一分為二,將全身裹成一團粽子。

  北冥的夜很冷,樓道裏仿佛都結了一層寒霜。

  被褥中瑟瑟發抖的少年探出頭來,借著皎潔月色,低頭凝望自己手中密密麻麻地傷痕。

  他在猶豫。

  看著手中的傷痕,似乎那一抹猶豫之色,頓時輕了不少。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在今天早晨,到了韋七劍,那個身上背著劍的男人,回到了北冥。

  他下意識抬起頭,往樓上看去。

  那被暖爐包裹起來的房間,仿佛還飄散出香雞腿的味道,對他而言是那麽的近,卻又是無比的遙遠,那味道已經讓他好幾夜沒睡好。他甚至做夢,都想著能吃上一口雞腿肉,嚐嚐那到底是什麽感受。

  隻是想想,他口水便已經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你個沒娘養的雜種。”他注視到門板上掛著的那條皮鞭時,恐懼的疼痛一瞬間把他打回現實。

  幾個時辰前,養母就是用這條皮鞭,把它抽的像隻豬一般嚎叫。

  隻因他洗碗時踩到了濕滑的皂粉,把碗碟全都給摔爛了。之後,他就什麽也不知道了。隻聽見耳畔有人在破口大罵,也有人在哈哈大笑。

  他的手,被碎瓷片割成了大花子。

  他深吸口氣,從被褥裏頭爬起來,寒氣逼人,令他直打哆嗦。

  他輕手輕腳走下樓梯,從吃光的米缸裏,翻出了一個包袱,裏頭隻是一件嶄新的大棉襖,別的啥也沒有。他穿上棉襖,感覺有點窄了,這是過年才能穿的新衣,一年隻穿一回。

  過上棉襖,凍成了紫色的嘴唇這才恢複了些許血色。

  他輕輕推開門,風卷著白雪撲在他一頭黑發上。他光著腳,一頭紮進這雪夜裏。

  ……

  雪山深處,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雪原,地麵上結了厚厚的冰棱,仿佛整個人是踩在冰凍的湖麵上。

  月色璀璨,月光鋪在冰麵上,仿佛映射出一道碧綠的星辰之色。

  “你來了。”老人似乎在冰麵上站了許久,鞋底仿佛結了一層霜。

  “覃先生。”韋七劍背著他那冰冷沉重地七劍,出現在老人身前。

  他先是恭敬地鞠躬作揖,接著取下隨身行囊,席地

  而坐。行囊裏的物件很簡單,兩個酒杯,一個酒葫蘆。

  “這杯酒,敬您。”韋七劍舉起酒杯,仰望覃先生。

  隻見覃先生緩緩坐下來,麵帶微笑,並沒有急著去拿酒杯,反倒是用一種慈祥之色看著他。

  “你見到徐長風了吧?”覃先生問道。

  “見到了。”韋七劍點頭,“四階初期,比想象中還要早了些。隻是有個不好的消息……莫停風也來了北冥。”

  “他既然來北冥,自然是與長風有過照麵。我想短時間內長風不會有事,況且長風也不會在北冥停留太久。”覃先生點頭道。

  “您已經準備好了嗎?”韋七劍驚訝地問。

  “帶他見見那個老東西,總比在長安整天看著那些亭台樓閣,活在烏煙瘴氣裏頭要好得多。”覃先生搖頭道,“隻可惜,委屈蘇永邱了。他本應該還能再多活幾年……”

  “長風已經給他報仇了。”韋七劍說道,他依然舉著酒杯,紋絲不動。

  “我知道了。”覃先生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酒杯,微微眨眼,並沒有理會,“殺了一個魏石春,還會有更多的魏石春出現。殺他一個李聶,這天下也不會有太大改變。仇是報不完的,可人總是要有個念想。報了仇,天上的那些人可能會好過些。”

  覃先生說完,沉默了許久,這才露出凝重的神情盯著韋七劍:“說說你吧,為什麽還要去長安?”

  韋七劍沉默不語,沒有回答。

  “朝廷不缺乏七階修行者,可也不會讓一名七階修行者白白送命。你不去,她也死不了。”覃先生看著暗自低頭的韋七劍,靜靜地等候著回答。

  韋七劍這杯酒,他可以喝,但不是現在。

  “我忘不掉。”韋七劍沉默了半天,最終硬生生的憋出這四個字。

  覃先生似乎早便猜到他會這麽說,因此立馬接話,“你是劍莊的劍,劍若折了,一切都將變得毫無意義。你究竟是想守住身上這七把劍,還是想守住七把劍後麵的人,你自己好好想想。”

  “多謝先生教誨。”韋七劍道。

  覃先生緩緩捏起冰冷的酒杯,仿佛杯中的烈酒很快也會被凍上一般。

  “這酒我喝了,我懇請你,再守護這劍莊十年。”覃先生說完,一飲而盡。

  韋七劍看著覃先生喝光這杯酒,心頭很不是滋味。長安那些破事,的確是讓劍莊傷筋動了骨。如今留在這世上的七階修行者不多了……

  覃先生這是話裏有話,劍後身的人很重要,可若是沒了劍,身後的人又該如何去守護?他本該是一柄毫無感情鐵麵無私的劍,隻有這樣的劍,才能夠無堅不摧。

  他知

  道,自己背負著的不僅僅是七把劍,更是七個故事,七份情義。

  “趙辛集可還好?”覃先生放下酒杯,低聲問道。

  “恢複的不錯,有照月門在暗中照顧,這大半年趙辛集在天牢裏過得還算舒坦,加上莫停風手裏一堆麻煩事,一沒心思去折騰他。”韋七劍說道。

  這倒也不是莫停風沒心思去折騰他,隻是懶得折騰。

  十年過去了,還差這一時半會嗎?

  即便是折騰了,也未必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倒不如花點心思放在別的地方。

  然而莫停風自己卻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知道這是一份吃力不討好的活,可王爺既然交給他了,就不希望自己手下是一隻豬。

  他若是多放些心思,如今也就不至於待在這寒冷的雪夜下哀歎。

  “該說的都說了,你且先回去吧。”覃先生說道。

  “先生您還不走嗎?”韋七劍問。

  “走?”覃先生冷笑,“我走了一輩子,到頭來,又能走到哪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