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彤所說的話和舉止透露出來的信息，讓他心情很微妙。

  除了生意場上的事，跟其他人相處，他向來不是敏感的人，甚至，可以說是遲鈍。

  當然，不是說他生性遲鈍，而是他從小到大都站在別人無法企及的高處，隻有別人討好奉承、看他臉色的份，察顏觀色這種事，哪需要他去做？

  可即使遲鈍如他，也略微察覺得出樂彤的異樣。

  樂彤似乎並不喜歡跟他私下獨處，或者說得更直白一點，樂彤其實討厭他。

  討厭他紀叡的人很多，恨他的人，同樣很多。他向來不在意，但想到自己小秘書討厭自己，紀叡卻隱隱有些不快。

  楊晟出去接電話接得有點久，樂彤端著一杯酸梅酒回來，餐桌前，依舊隻坐著紀叡。

  “胃不痛了？”

  詢問的話似是不經大腦便問了出口，連紀叡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怎麽就記住了她胃不好這事？

  樂彤怔了怔，才想起那天請紀叡和範律師吃飯的時候，自己提過胃痛的事。

  “嗯。”

  樂彤轉了一圈回來，食欲卻沒有隨之轉回來。

  而且，轉了一圈之後，似乎連心情都低落了下去。她拿著叉子心不在焉地把盤子裏的食物翻了幾下，卻沒有要吃的意思。

  紀叡難得地不計較她的輕慢，看一眼她麵前堆得小山般高的食物，又看一眼剛才還神采飛揚這時卻無精打采的樂彤。

  “不吃？你得虧了！”

  樂彤仍舊垂著眼，心情卻從低穀裏一點點地往上揚，“虧就虧唄，反正是楊特助請客，不是我掏錢。”說著，抬起頭四處張望。

  紀叡知道她是在找楊晟，突然沒了說話的興致，拿起匙羹，旁若無人般繼續吃那碗才吃了幾口的海鮮羹。

  樂彤與紀叡兩兩相對坐著，卻誰都沒有說話，各自低頭吃著食物。

  紀叡本就寡言少語，對此並沒覺得有什麽不妥，而樂彤亦早習慣跟紀叡私下在一起時不言不語，所以，偶爾吃幾口美食，喝一口酒，偶爾，托著腮看著街道上匆匆而過的人流發呆。

  “嘖，你倆個是陌生人搭桌吃飯嗎？怎麽像貼錯了門神似的，誰也不睬誰啊？！”

  走開了好久的楊晟，不知何時走了回來，看著眼前兩個相對而坐卻沒有任何交流的人，又是搖頭又是歎氣。

  其實，他那個電話沒聊多久便掛了，沒有急著回來，是想給兩人一個機會好好聊聊。

  他雖然抱著圍觀者看熱鬧的心態，但卻很清楚，重新麵試這事，不多不少會讓兩人心生芥蒂，而他，作為雙方的好友，很自然地，會成為夾心階層，兩邊均是吃力不討好。

  當然，他最擔心的，還是自己的小師妹會受到欺負壓榨，畢竟，就算兩人關係微妙，處於強勢的，仍舊是紀叡。

  “師兄，坐！”

  樂彤本來還托著腮看著窗外發呆，聽見楊晟的聲音，立即轉過頭，原本無神的眼眸頓時亮了一片，伸手扯著楊晟的手臂，一把將他拉到自己身邊的座位上。

  “師兄，你想吃什麽，我幫你拿！”

  樂彤原本垮著的臉這下變得神采飛揚，自告奮勇地站了起來。

  楊晟看看她，又瞥一眼紀叡，“嗯，你看著辦，反正我愛吃什麽你很清楚。”

  樂彤笑著應了聲，步履輕快地閃身飄向自助區。

  “楊晟，你跟她很熟？”

  本來，紀叡並不想從楊晟口中了解樂彤，但看著這二人默契地互動，話似是不經大腦就問了出來。

  “嗯，是挺熟的。”

  楊晟瞟一眼樂彤的背影，緩緩地說道。

  “你喜歡她？”

  紀叡向來不關心這些，跟楊晟這麽多年朋友，他從沒過問過楊晟感情上的事。而楊晟，對感情的事亦向來隻字不提。

  直覺告訴紀叡，在感情上，楊晟跟他是同一類人。

  楊晟不置可否地笑笑，沒有回答。

  紀叡便不再問，即使跟楊晟很熟，但那些界線不該跨越，他還是很清楚。

  “叡，答應我，如果你覺得她不能勝任你的秘書，就把她辭了。”

  楊晟沒了先前的嬉皮笑臉，相反，是滿臉嚴肅認真。

  紀叡抬起頭看著他，“我從沒說過她不能勝任！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突然心血來潮辭掉她！”

  楊晟點點頭，又說，“還有，答應我，別為難她！”

  楊晟跟紀叡相識這麽多年，會這樣鄭重其事地要求紀叡，是絕無僅有的一次。

  紀叡把刀叉放下，雙手抱著雙臂往後一靠。

  “給我個理由！”

  紀叡作為一個集團的總裁，對下屬有要求是很正常的事，“別為難她”這個度，很難掌握！

  而且，他是個認真的人，不輕易應允別人，但答應了，就會很認真地執行。

  “沒有理由！”楊晟原本是明事理的人，但在這件事上，他卻很難跟紀叡解釋清楚個中的緣由。

  “楊晟，你別犯傻！”

  紀叡有點生氣，楊晟向來很有原則，是非分明亦公私分明，他辦事，從不摻雜私人感情，這也是紀叡最為欣賞他的地方。

  但現在，他卻為了樂彤而罔顧他一直堅守的原則，難怪紀叡會生氣。

  “叡，我沒犯傻，這事我也解釋不清。”

  楊晟不能把從教授那裏聽來的關於樂彤的種種告訴紀叡，因為，樂彤本人從不願意提那些事，大概，是不想別人總用同情的眼光看著她。

  就連楊晟自己，也小心地藏著，不敢讓她知道，其實他在教授那裏聽了不少關於她的事。

  紀叡隻當楊晟被私人感情衝昏了頭，堅決地搖了搖頭。

  “楊晟，你知道我為人，這件事，我不能答應你。別說是對她，就算對象是你，我也不可能答應。”

  楊晟見紀叡如此堅決，似是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了，仔細想想，也覺得自己確實有點強人所難了，於是對紀叡笑了笑，說。

  “好吧，我確實有點犯傻了。你不答應也沒關係，總之，以後我會小心些，我不會讓你有機會為難她的！”

  紀叡挑挑眉，“你這是把她圈養了？”

  楊晟搖頭，“不！你錯了，不是圈養，是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