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此字僅僅隻有兩筆，雖是極為簡單的一字，也是最多痛苦的一字。

  人生不同，各有疾苦。

  有為生老病死之苦，有為貧窮卑賤之苦。

  更有為心中渴求一事，卻求之不得，或又得而複失之苦。

  更有人心中堅信的信念崩塌，而自我懷疑之苦，

  楚兵此刻的內心，就處於自我懷疑之中，無比糾結，無比痛苦。

  海無量的出現，海無量的言行，都對他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甚至對他成為武人的唯一信念，也產生了動搖。

  楚兵的心中，無比痛苦。

  然而，當楚兵穿過燥熱平原，來到平田城的時候，卻又見另一種“苦”。

  百姓流離失所，難民饑腸轆轆。

  沒有飯吃，不得溫飽之苦，才是最為原始的疾苦。

  偌大的平田城之內，此刻竟滿是難民，破衣爛衫、拖家帶口。

  那些難民的臉，無一不寫著一個“苦”字。

  甚至令楚兵感覺，自己所糾結的心中之苦，不算什麽。

  略微打聽，楚兵清楚了這裏的情況，這些難民並不是平田城的人，而是來自附近的鄉野，全是鄉野村民。

  一日之前，突發洪水，他們的家鄉都已被淹沒。

  親朋好友死傷慘重，大都被無情的洪水卷入地獄。

  幸存下來的這些人，隻能向著地勢高處逃難，逃入平田城，隻希望討一口飯吃。

  楚兵身上的衣衫，也破破爛爛，渾身髒亂無比，也被當做了難民。

  身旁的一位老者，拉了拉楚兵的衣服，問道：“小夥子，趕快去排隊吧，排隊就有吃的了。唉……遇到了這種災禍，真是老天爺不長眼。”

  說話的這位老者，渾身破破爛爛，年過六十，佝僂著身體。

  他左手抓著一個饅頭，右手端著一碗米粥，顫巍巍送入口中。

  在他的身旁，還有一個小男孩，約莫六七歲，一直呼喊著，“爺爺，我這還有半個饅頭，我吃不下了，你吃吧。”

  說這話，小男孩就將半個饅頭，塞入那老者手中。

  楚兵瞧見這個小男孩，無比孝順，寧願餓著肚子，也要讓他的爺爺吃飽。

  不禁令楚兵想起了自己的小時候，也曾有過美好的家庭。

  可這一切都回不去了，他既已來到了這個世界，就隻能盡可能生存下來。

  “不用了，老了，牙口不好，我也吃不下了，小寶，你自己吃吧。”

  老者又將半個饅頭，塞給了他的孫子，他知道孫子是孝順，就更是心中難受。

  一場洪水，將小男孩的父母全都帶走了，唯有他們爺孫兩個相依為命。

  真不知以後的路，該怎麽走。

  在這個世界，失去勞動力的人，如果沒有親朋，隻有死路一條。

  可是，這種道理小男孩似乎還未理解，他的心性依舊純淨。

  小男孩望著楚兵，心想這個“哥哥”一句話也不說，也不去排隊領食物，是不是“傻了”？真是太可憐了。

  而後，小男孩將半個饅頭，塞到了楚兵手中，說道：“哥哥，看你臉色慘白，是不是身體不好？你趕快吃點東西，填飽肚子吧。親人死了，我們還得活下去了，不能自暴自棄啊。”

  小男孩年紀雖小，但說出的這番話，著實令楚兵驚訝。

  楚兵這也才回過神來，望著這一條排隊長龍，問道：“平田城的官府，開倉賑災了？”

  誰知，聽了這話的小男孩，氣不打一處來，氣呼呼說道：“哼！那群家夥才不會幫助我們呢！他們到現在也沒露麵！”

  這一句話，令老者驚恐萬分，連忙捂住他孫子的嘴巴，見沒有官兵聽見，這才鬆了一口氣，繼續解釋道：“開倉賑災的不是朝廷，而是火雲宗宗主的女兒，好像叫趙飛雪。她可真是一個大善人啊，救濟我們這些難民，否則我們真要餓死了。”

  “趙飛雪？”楚兵聽到這個名字，忽然覺得很熟悉。

  終於想起來了，當初見到的火雲宗宗主名叫趙衝，兒子名叫趙紅雪。

  眼下這個“趙飛雪”，從名字來看，倒還真像是宗主趙衝的女兒。

  隻是沒想到，一個江湖門派竟會有如此仁義之心，在洪水災禍之後，救濟這些難民，保證他們的每日溫飽。

  心想火雲宗的人如此仁義，楚兵就更感覺心中不忍。

  海無量要自己殺的第一個人，就是火雲宗的副宗主。

  自己到現在隻知道一個“趙莽”的名號，根本不了解火雲宗的任何情況，真要痛下殺手，心中這關如何過得去？

  “小弟弟，我正好肚子很餓，多謝你的半塊饅頭了。等一會我請你們吃大餐。”

  說完，楚兵也沒有拒絕，就將半塊饅頭塞入口中，充饑入肚。

  這麽長時間以來，他一粒米也沒食，早已感覺肚子饑餓難耐。

  雖然半塊饅頭是小，但最起碼也算一點糧食。

  楚兵將半塊饅頭吞咽下肚，忽然就感覺全身陰寒。

  原來是肚中那隻幼年冰蜈蚣，散發了些許寒勁。

  就算是幼年冰蜈蚣，所散發的寒勁依舊強大，甚至令楚兵雙眉凝結白霜。

  這也令楚兵眉頭一皺，必須得想個法子，對付體內的冰蜈蚣。

  否則自己的性命，真就被海無量牢牢抓在掌中，任其擺布。

  就在楚兵思索之際，忽然聽見人群嘈雜的聲響！

  急促的馬蹄聲，快速逼近！

  “讓開！都特娘的給我讓開！老子這匹可是西域寶馬，傷到了拿你們的命賠！”

  一匹毛發暗紅的馬，闖入楚兵的視線。

  駕馭者似乎並不熟練，無法駕馭這匹寶馬，使得它橫衝直撞。

  排隊的難民，都不敢直麵馬匹的衝擊，紛紛避讓。

  但那位老者的腿腳很不利索，想要躲開，但速度太慢。

  眼看就要被那匹馬撞上。

  如此高大的西域名馬，撞上佝僂的老者，隻會有一個結局。

  那是楚兵並不想看到的結局。

  “爺爺！快走啊！快啊！撞上我們就沒命了！”

  小男孩拚命的呼喊，用盡全力拉著他的爺爺，但速度還是不夠快。

  而那匹馬也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眼看就要撞上！

  幸好楚兵眼疾手快，赫然上前！

  雙腿站穩，力從地起，一拳轟向了那匹馬。

  楚兵擅長使刀，拳法路數並不精通，但這一拳已無任何技巧，僅僅依靠強大的蠻力，就將那匹馬擊退數米！

  長嘯一聲，人仰馬翻！

  “多謝哥哥！多謝哥哥救命之恩！”

  小男孩拉著他的爺爺，走到了楚兵身旁，接連道謝。

  隻是，小男孩的雙眼，忽然顯露驚恐之色。

  因為那位“人仰馬翻”的人，已經站了起來，瞧他身上的衣服，正是火雲宗的人。

  並且，這人凶神惡煞，惡狠狠盯著這裏，盯著楚兵。

  似乎有血海深仇，不得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