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章 “刺”客?
作者:風吹過的沙      更新:2021-01-06 02:13      字數:4389
  且說那個衣飾華麗的輕俠兒名叫李安,字泰然,乃是東萊不其人。

  李家原本也是東萊顯姓,但因為黃巾肆虐,在李安少時便沒落了。

  從小過慣了好日子的李安見不得家族敗落,略大一些後便四出遊曆,七彎八繞的來到了許都。

  他少時隨同魯國孔融學過些詩文,又精通武藝,長得一表人才,很快便在許都闖出了名堂,成為有數的輕俠兒。

  這一回,司空吏員得了曹操的授意,便找到李安陪他一同來河內。

  李安原本並不願意跑這一遭,但聽說能搭上如日中天的曹司空,便答應走一趟。

  他來到懷縣後倒也不含糊,借著一次鄉集的機會接觸到了司馬懿家的婢女茭兒。

  李安本就出身世家大族,長相英俊,擅文辭又久混江湖,勾搭茭兒這種無知少女那還不是易如反掌。

  沒過多久,李安就把茭兒給哄得暈頭轉向,答應幫忙刺探司馬懿的消息。

  當然,他與茭兒的說辭自然不是要害司馬懿,而是奉了司空之命前來征辟,曹司空懷疑司馬懿裝病,特此來揭穿他。

  茭兒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不曾想卻害了卿卿性命。

  李安雖然從心裏也對茭兒並無太多感覺,但自己剛剛布置下的棋子竟然死了,也讓他十分不快。

  在接到進一步的命令後,李安便行動了起來,與同來的幾名輕俠相商進行下一步計劃。

  這一夜,月黑風高,李安與兩名同伴悄悄潛向了司馬懿的宅邸。

  陌生人接近的味道難免會引得守戶之犬的吠叫,但李安等人熟門熟路,丟下幾塊下了藥的肉,迷倒了看家狗。

  在司馬懿家後院院牆之外,在兩名同伴的馬步搭橋之下,李安輕輕一個借力就縱躍上了丈餘高的牆頭。

  由於茭兒曾經為他描繪過司馬家後院的環境,他倒也不陌生,找了個柴堆過度,輕輕落入了院中。

  由於天氣還沒冷下來,時人睡覺的時候窗欞還是會保留通風不完全閉合,李安便摸到了床前偷偷朝屋內窺看。

  或許是平日裏的習慣,最先進入李安眼簾的並不是司馬懿,而是他身旁的張春華。

  隻見張春華側臥在床的外側,一手一腳搭在了司馬懿的身上。

  月光從東側窗戶灑在她的身體上,將她曼妙的身姿勾勒得若隱若現。

  李安的喉頭不自覺地滾了一滾,心想茭兒不是說這個女人隻有十三歲麽?怎麽就前凸後翹的老惹火了。

  他也知道此刻不是貪戀美色的時候,微微搖了搖頭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司馬懿身上。

  司馬懿的睡姿就十分老實了,標準的正躺,雙手放在兩側。

  李安心想有這麽個嬌妻在側,這家夥竟然躺得和具屍體一樣,難不成真個癱了?

  若如此,這小女子豈不是要守一輩子活寡?

  想遠了想遠了,李安收束心神,再度去看司馬懿。

  由於光線黯淡,他並不能看清司馬懿的臉,也不知是否會有歪著嘴巴流口水這種風痹病人通常會有的症狀。

  難不成,今天就白跑一趟了?

  李安的答案當然是“不”!

  自從李家沒落後,他遭遇了往年從未遭遇過的冷眼與冷遇,心中一直耿耿於懷。

  他發誓一定要振興李家,重回冠族之列,故而十分看重此次河內之行。

  李安曾聽說曹司空曾言“唯才是舉,吾得而用之。”故而十分震動。

  以他如今輕俠兒的身份,也就是曹司空有這個度量能任用了吧!

  他還指望著這次辦妥了事情,最終能夠得到曹司空青眼,得了一官半職呢!

  所以李安十分有耐心,就這麽靜靜地守在司馬懿的窗外,想要看看司馬懿倒地是真病還是裝病。

  也不知是司馬懿睡得太死,還是他的睡相一貫如此,李安在窗外等了許久,就是看不到司馬懿翻身。

  反倒是邊上的張春華翻了兩次身,最後把薄衾都掀開一旁,露出一大片白膩來,讓李安的眼睛吃了好一頓豆腐。

  “布穀……布穀……”

  牆外等候接應的同伴已經用暗號催促了李安好幾次,畢竟他們夜入私宅,若是被發現了可討不了好。

  但李安仍不甘心,他左右打量,突然看到一段細長的枯枝,便心生一計。

  他站立的窗口就在司馬懿床頭不遠處,李安手持枯枝悄悄伸入窗內,然後去戳司馬懿的大腿。

  輕輕戳了一下,沒反應。

  再輕輕戳了兩下,還是沒反應。

  李安以為是自己用力輕了,便朝著司馬懿的大腿重重一戳。

  別說是個人,便是一條狗被這麽戳一下怕也要叫起來。

  但司馬懿竟然真個如同僵住了一半,愣是沒有反應。

  李安一臉懵逼地收回枯枝,心道這廝難道是真的癱了?

  “布穀……布穀……”

  聽同伴又在催促,李安也不免心中暗歎一聲,撂下枯枝,從來路返回。

  當聽到院內傳來微不可查的響動後,躺在床上的司馬懿這才心頭一鬆,呼出一口大氣。

  說來也巧,司馬懿從小就是個循規蹈矩的人,正所謂坐有坐姿,站有站姿,睡有睡姿,長期以來養成的習慣幫助他騙過了李安。

  在李安忍不住用枯枝戳刺他第一下的時候,司馬懿就驚醒了。

  他一開始還以為是妻子翻身碰到了自己,但轉念一想妻子睡在自己左側,怎麽會碰到自己右腿?

  基於這個原因,司馬懿耐著性子並沒有動作,隻是偷偷眯眼打量周遭的環境。

  由於剛剛從睡夢中醒來,司馬懿的視線也一片朦朧,黑燈瞎火的,並沒有看到那根枯枝。

  但直到腿上再一次傳來刺痛感的時候,司馬懿確信,定然是遭遇了一些異狀。

  待他稍稍適應了昏暗的環境,便發現床頭的窗欞外好似有一道陰影。

  再仔細看去,又看到從窗下伸進來的黑條條。

  “有刺客?不可能啊,我一個無名小卒誰需要刺殺我?”

  “有盜賊?也不對,盜賊看中的是錢財,無緣無故戳我幹什麽?”

  司馬懿心裏百轉交集,但始終不敢輕易有動作,以免刺激來人。

  直到聽到院中柴堆和牆頭傳來響動後,司馬懿才知道自己安全了。

  他仔細琢磨,來人既不求財,也不害命,卻莫名其妙地戳自己,那用意就昭然若揭了。

  定是曹操懷疑自己裝病,故而派人前來試探。

  看來曹操此人果然如父親所言,乃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啊!

  自己忤逆了他的意思,真的合適嗎?

  這一晚上司馬懿再也沒有睡著,所以當第二天早上張春華看到他眼睛裏布滿血絲時,十分驚訝地問道:“良人怎麽了?是沒睡好麽?”

  司馬懿搖搖頭又點點頭,說道:“我有些思鄉了,不如我們回溫縣吧?”

  張春華想了想道:“也好,反正良人‘病了’,咱們回家休養休養,免得在這兒應付那些人。”

  說走就走,當天午後,司馬家便打點行裝,離開懷縣回家,對外的說辭是司馬懿身體久久不能痊愈,故而辭去郡吏職務回老家休養。

  懷縣到溫縣也就百餘裏路,有通衢可達。

  但因為考慮到司馬懿仍在“病中”,故而他們沒有選擇走陸路,而是選擇更舒適的水路。

  從懷縣的沁水上船,向東進入黃河,再逆流而上進入濟水,最終到達司馬家的宗族所在地溫縣。

  得了消息的三弟司馬孚帶著其餘幾個弟弟在渡口處迎候。

  當司馬兄弟見到從床上被抬下來的司馬懿時,全都麵前悲色,幾個年幼的弟弟甚至都哭了出來。

  對司馬兄弟而言,長兄司馬朗與次兄司馬懿一直是他們的榜樣。

  尤其是司馬懿年紀輕輕名動郡縣,更得舉計吏,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但不久之前還生龍活虎的二哥,此刻竟然需要被人抬下來,怎不令眾弟弟們傷心。

  老三司馬孚倒是鎮定,他走到司馬懿的身旁,輕聲問道:“仲兄,你可還安好?”

  由於碼頭上人多眼雜,司馬懿並未回答,隻是嘴唇動了動,並用眼神向司馬孚示意。

  司馬孚湊近到司馬懿嘴邊才聽清楚司馬懿的話。

  “我無事,莫要聲張,回家再說。”

  司馬孚聽兄長聲音雖輕,但語調清晰,心中大安,又見年輕的嫂嫂亦向自己微微點頭示意,便不再多問,隻是安排車馬將一行人接回城中孝敬裏的司馬家宅邸。

  司馬家乃是溫縣第一大戶,司馬懿得了風痹之症被抬回家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就傳揚得人盡皆知。

  大多數人都感歎司馬懿年紀輕輕就得了大病,實在可惜。

  而一些眼紅司馬家的人則暗中拍手稱好,說司馬家風光過了頭,早日有報應。

  但因為碼頭上那麽一出戲,並無一人懷疑司馬懿的病是裝出來的。

  而這一切,也恰恰在司馬懿的算計之中。

  司馬兄弟的父親司馬防,字建公,如今已經五十有三。

  司馬防在董卓入京時擔任京兆尹,做了一段時間後感歎世事不可為,便辭去官職回家養老不聞政事。

  作為昔日曾經提拔過曹操的上司,曹操發達後自然不會忘記這一茬,曾多次遣人請司馬防入朝。

  可以想見,以曹操和司馬防的關係,司馬防入朝後至少也撈個九卿做做。

  但司馬防顯然無意於此,以老病為由屢屢婉拒。

  曹操退而求其次,便征辟司馬防的長子司馬朗為司空屬吏,信任有加。

  當得知自己最為得意的次子司馬懿風痹癱瘓歸家時,饒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司馬防也不免心頭一緊。

  “仲達,你怎麽了?”

  但當他心急火燎步入司馬懿的臥室後卻發現司馬懿與司馬孚兄弟倆相對而坐,絲毫沒有癱瘓的樣子。

  司馬懿朝司馬防拜道:“見過父親大人,請恕孩兒不孝,未能事先與父親明言。”

  司馬防也一頭霧水,上前拉起司馬懿左右打量,問道:“你沒病?”

  司馬懿道:“回稟大人,孩兒確實沒病。”

  司馬防點頭道:“沒病就好,說說吧,究竟怎麽回事。”

  司馬懿便把他舉計吏入許都上計到回到懷縣拒絕曹操征辟的事情一一道來,當然也沒漏了夜間有人潛入家中試探他的那一段。

  別說是司馬防與司馬孚,就連張春華都是第一次聽說還有這一茬。

  但大人在,張春華又不能貿然說話,隻是向丈夫投去了一個質疑的眼神。

  司馬懿對她微微點頭以示安撫,繼續與父親說起了對此事的分析來。

  司馬防全盤聽過之後,並沒有第一時間表露意見,而是默默思忖了片刻才問道:“你真不願應曹孟德之征?”

  司馬懿畢恭畢敬地答道:“孩兒以為曹司空罷斷朝綱任用私人,許都士庶皆知有曹公而不知有天子,實無人臣之體,無敬君之心,不願屈身以事之。”

  司馬防盯著司馬懿看了一眼後才歎道:“古來權臣哪個不如此,遠有秦之呂不韋,近有本朝梁伯卓,一旦把持權柄,哪個不任用私人專擅朝政的?你兄長亦能事之,你為何不可呢?”

  司馬懿倒是牛脾氣起來了,強辯道:“大人既然提到呂不韋和梁冀,此二人的結局又如何?

  且我聞梁冀在朝時,尚且有李子堅(李固)、杜叔榮(杜喬)等人在朝反對,有劉文、劉鮪等宗室欲要撥亂反正,有崔子瑋(崔琦)作文諷之。

  孩兒不能如彼輩先賢這般奮不顧身反抗權臣,然要我屈膝侍奉卻是不必。”

  其實司馬懿說的這些道理司馬防何嚐不知,外戚大將軍梁冀被桓帝殺死時,司馬防已經是個半大孩子,曾聽父親司馬儁教誨過其中利害關係。

  也正是因為擔心曹操會步這些權臣的後塵,一向愛惜名聲的司馬防才不願意入朝為官。

  眼下自己最為重視的兒子有了這樣的想法,自己還能怎麽辦?

  莫說他已經“裝病”裝出了花樣來,便是沒有裝病這一茬,自己還能強按著他去許都麽?

  司馬防想到那個容貌不顯卻行事大膽的家夥,也感到一陣頭疼。

  “哎!罷罷罷,那你且繼續裝病吧!且看看能不能把此事應付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