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將裝慫進行到底
作者:風吹過的沙      更新:2021-01-06 02:13      字數:4439
  按照禮儀,第二天早上新妾會去拜見主母。

  顏良最怕這些女人在一起鬧騰,一大早就出了門。

  當然,他也有正當理由,畢竟他是新鮮出爐的高邑侯,可不得勤於公務麽?

  不過顏良沒去元氏城中的國相府,而是來到了城北的軍營裏。

  昨天晚上突然接到朝廷封拜詔書,讓顏良以及眾幕僚都十分意外,亟需聚到一起分析分析,研究應對之法。

  這種內部的會議也不是什麽人都可以參加的,並不方便擺在相府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軍營裏反倒安靜。

  與會的人員如下:

  真定營督張斐、房山營督隗冉、石邑營督顏枚、高邑營督仲棟;

  短兵曲軍候牛大、石砲曲軍候傅曼,軍正範鳴,工匠營主事顏貯;

  從事中郎辛儒、龐統,軍謀從事沮輝、吳質、陳靖、苟靈;

  常山功曹張廣、主簿田燦、主記畢軌、中部督郵顏益;

  元氏令陳正、真定令顏佑等人。

  能被召來參加這次會議的都算得上是顏良軍政兩套班子裏的心腹,其他如辛毗、崔琰等人雖然位高望隆,但始終還與顏良隔了一層關係,不知其心意如何,未被召來。

  首先由陳正來向眾人講解如今各界對於朝廷封賞詔書的反應。

  外人都以為陳正是元氏令,然而在顏良的核心班子裏卻都知道元氏令隻是個兼差,他的正式職務是顏良新設的職方司主事,負責內內外外的情報收集歸納分析工作。

  由於這次朝廷使者效仿袁紹明發表章的做法,詔書內容也一路曉諭地方,布置在鄴城的職方司人手就已經得知了消息。

  不過職方司也不敢倉促往回傳遞消息,他們需要去鄴城官吏那裏確認消息,並且打探收集鄴城諸公的反應。

  這麽一耽擱,加上劉曄十分盡職盡責,從鄴城馬不停蹄趕來常山,竟然搶在了職方司的人前頭。

  不過到了昨天深夜,職方司的情報也傳了回來,陳正更是熬了個夜來整理分析。

  “朝廷詔書是明發到鄴城,宣詔的使者還沒入城就把消息傳揚開了,讓鄴城內外俱都十分意外。”

  “主理政務的袁尚聞訊尤為氣憤,立刻召了郭圖秘議,雖然不知其議論內容,然總是沒有好事,職方司的人還在繼續查探。”

  “田別駕聞訊似乎並不驚訝,當天夜裏就設宴邀了鄴城令飲酒,席間十分愉快。”

  “大將軍府中的消息比較難打聽,隻是袁三公子曾向大將軍請示是否要召見朝廷使者,最終大將軍卻沒有召見,隻是讓使者徑自北上常山。”

  “從鄴城眾人的反應中看,顯然大將軍與眾臣僚也沒想到朝廷居然如此爽快地應下了他的表章,而且封賞如此之厚。”

  “吾以為,此番對將軍的封賞似是許都刻意為之,鄴城民間輿論雖對將軍多有溢美之詞,然大將軍府似乎別有忌憚。”

  陳正在陳述的時候,對袁尚、郭圖幾乎都不用敬稱,但對田豐與辛評二人卻使用了敬稱。

  這固然是因為田豐、辛評與顏良的關係較好,而且田豐之子田燦、辛評之侄辛儒都有份與會。

  聽完了陳正的陳述和分析,眾人均是若有所思。

  顏良先說道:“此乃明策也!必是曹阿瞞故意為之,欲離間我與鄴城的關係。”

  辛儒道:“然也,鄴城本就因為如何封賞將軍之事而多有議論,此次朝廷的詔書無疑是把將軍推到了風口浪尖,怕是大將軍對於朝廷的意見多有不忿。”

  吳質道:“下吏卻以為將軍封侯拜將乃是實至名歸,鄴城既然上表,便也應當有此覺悟。”

  吳質素來會看人眼色,他雖然知道辛儒說得有理,不過也不妨礙他好好吹一波顏良。

  顏貯附和道:“正是,平黑山,定幽州,任一樁拿出來都足夠封侯,朝廷亦是十分公允。”

  顏貯自從房山鐵官之事被處罰後一直被邊緣化,若非在黑山之戰與幽州之戰中表現尚可,也不會被召來參會。

  在座眾人裏,大多數人都知曉當日之事,從資曆而言也不會去吹捧顏貯。

  唯有吳質來常山較遲,以為顏貯是顏良從弟,平日多有逢迎,關係處得不錯。

  見吳質開舔,顏貯也急於表現,跟著舔了起來。

  若是單單吳質一個人說話,旁人倒也不在意,但顏貯跟著說了,眾人就不太好反駁了。

  畢竟他們說得也沒錯,難道顏良不是實至名歸麽?

  顏良見狀抬抬手道:“汝等皆知,我素來不好虛名,封侯又如何?莫說是封侯,便是封公封王,沒有與名位相符的能力也是白搭。

  今日召汝等來議事,非為議論我當不當得封侯,而是商議要如何化解此事可能造成的不利影響。”

  顏良定了調子,張斐跟著道:“君侯高見,吾以為不妨回以表章婉拒朝廷的封賞,至少也要婉拒都督幽並沿邊諸郡軍事的任命。”

  顏佑讚同道:“張督所言甚是,朝廷封將軍高邑侯尚可說是應鄴城之情,然都督邊郡軍事,純是行離間之計,其用意險惡不可不防。”

  仲棟卻道:“依在下看,朝廷將君侯的封地放在高邑也是居心不良,高邑素為冀州刺史治所,雖說如今移治鄴城,但地位尤在。如今大將軍為鄴侯,君侯為高邑侯,定會引起有心人的遐想。”

  田燦道:“怕不止如此,眾所周知,鮮於輔前為許都拜為左度遼將軍,卻為將軍誅滅,此番曹孟德非但不以為意,還正式拜將軍為度遼將軍,豈無唾麵自幹之意乎?”

  張廣也道:“君侯之所以有如此地位,多因大將軍之提拔,若因為朝廷此番所為,與鄴城生了嫌隙倒是不美,在下也讚同上表婉拒。”

  畢軌卻不同意道:“事已至此,即便是上表婉拒,鄴城就不忌憚將軍了麽?”

  還是畢軌這個小年輕敢說話,對啊,即便上表婉拒,能改變現狀麽?

  眾人紛紛思考起來,究竟要不要上表婉拒。

  顏良心中也是猶豫不決,此刻帳中大多數人已經表露過了意見,唯有幾人一直沒發言。

  隗冉素來沉默寡言,也不擅於政治,顏良不抱指望。

  陳靖、苟靈二個年輕人資曆淺,也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內部會議,不敢輕易表態。

  不過還有一人也沒發言,卻讓顏良十分意外,也十分期待。

  沒錯,讓顏良期待的隻能是從事中郎龐士元。

  龐統來到常山之後一直比較低調,輕易不發言,發言必然直指問題的本質。

  “士元可有何建議否?”

  見顏良問起,龐統回了一禮後道:“在下以為,諸君分析得都相當有見地,此番朝廷封賞,固然將軍實至名歸,然其用意深遠,不可不有所預備。

  隻不過,在下在提出建議之前,想問將軍幾個問題,還請將軍準允。”

  顏良笑道:“士元但問無妨。”

  龐統理了理思路,問道:“敢問將軍之誌?”

  眾人原以為龐統會問一些細節性的問題,沒想到卻是問了一個極為籠統,極為龐大的命題。

  顏良本人也是愣了一愣,思忖片刻後方才答道:“吾之誌說難也難,說易也易,乃使天下太平,百姓安樂,使我可有閑暇擁美人品美酒賞美景嚐美食。”

  顏良這個回答倒也滴水不漏,並沒有表露任何野望。

  吳質又讚道:“將軍此誌先言家國百姓,後言自身安樂,深有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興味。”

  其餘眾人也是一頓諛詞拍麵而來。

  不過龐統顯然並未被這種說法糊弄過去,又問道:“那請問將軍如何看待冀州之未來?”

  顏良這次回答得很快,答道:“冀州之未來還看大將軍,想必有大將軍的英明引領,定能帶領我等再度南下,匡正朝廷。”

  龐統絲毫不停地追問道:“若是袁公不在,將軍以為冀州之未來又如何?”

  顏良沒想到龐統如此敢問,這種問題在他心裏早就想過無數次,在很多人心中也起過念頭,但卻無人會公開說出來。

  眾人全都齊刷刷盯著顏良,想要聽他如何回答。

  顏良本想含混過去,但心想既然龐統問出這種問題,說明屬下們已經揣測多時,若是自己不能給予正麵回應,堅定眾人的心意,恐怕並不是好事。

  “若是袁公不在,以袁氏幾位公子,怕是難以守成啊!”

  見顏良的回答仍不明確,龐統又繼續問道:“那若是冀州不穩,曹公相逼,將軍如何自處?”

  顏良正色道:“大將軍辛辛苦苦創下的基業,我又怎忍心令其敗落於不肖子弟之手,自當繼承大將軍之誌,以剪除奸佞,匡扶漢室為願。”

  此言一出,無疑是告訴眾人,顏良隻忌憚袁大將軍,對於那幾個袁公子是絲毫沒放在眼裏。

  也告訴了眾人,隻要袁大將軍不在了,顏良就要單幹了。

  龐統終於是逼問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說道:“既然將軍一心一意為冀州,為社稷,為蒼生,那當前首要之務便是不與鄴城起衝突,一切可推可讓的均可推讓掉,切勿有鷸蚌相爭,使漁翁得利之擾。

  須知,時間,是站在將軍這一邊的。”

  龐統此言一出,眾人都是恍然大悟。

  對啊,袁大將軍身體抱恙許久,顯然時日無多。

  顏良是被袁紹一手提拔起來的,無論如何是不能也不願與袁紹起衝突,以免被人說他忘恩負義。

  就好比呂布勇則勇矣,但接連背叛丁原與董卓,讓他背負了兩千年三姓家奴的罵名。

  顏良若是處置不慎,與袁紹鬧翻了,無論最後結果如何,在諸史傳中定然是一個無法抹去的汙點。

  而顏良若是與袁紹產生明麵上的矛盾,最高興的怕就是曹操了,那就真的中了曹賊的計謀。

  既然不可能翻臉,那就盡一切努力去消弭誤會,能拖多久是多久,把裝慫進行到底。

  顏良也領會到了龐統的意思,便說道:“士元此言甚合我意,這度遼將軍、常山相是大將軍授予的,朝廷不過是為我正名,我就坦然受之,至於這高邑侯、都督幽並沿邊郡國軍事太過浮誇,當一並拒絕。”

  見顏良心意已決,眾人全都讚服道:“將軍明鑒。”

  顏良道:“不僅我要上表婉拒,還當向朝廷宣揚大將軍之功勞,並申飭朝堂中的奸佞宵小。”

  顏良的潛台詞便是曹阿瞞你要惡心我,要離間我和袁大將軍,那也就別怪我反過來惡心你,你且接招吧!

  “季重,你文筆絕佳,便將我的意思曉諭諸文學,一起擬一個表章來。”

  吳質聞言應諾了下來,然後美滋滋地想著如何擬一篇文辭精美的文章來。

  議定了這樁大事,眾人全都輕鬆了下來,開始商議一些軍中的日常事務。

  相比黑山之戰,這次的幽州之戰更加考驗了討逆營將士們的全麵能力。

  幾次三番的長途奔襲,在長途奔襲後的狀態調整,守衛城池防守反擊,奇兵突襲,正麵攻城,水陸並進,還試驗了新式石砲的大規模應用。

  如果說黑山之戰還是毆打小學生,那麽幽州之戰中的鮮卑人、閻柔和鮮於輔的部屬們顯然是中學生級別的對手,幫助討逆營將士們一路刷經驗成長起來。

  不過隨著戰事的進行,討逆營內部也產生了不少問題。

  就比如攤子鋪開得太大,如今在黑山各地,在上穀牧苑,在白檀城,在破虜障都留有部曲,在泉州也留下了一支保護天津碼頭的“民兵”。

  這些安排布置固然是為了維護討逆營的長遠利益,但放到短期來看,造成了軍中各部缺員嚴重,且各級軍官的缺員尤甚。

  如夏侯衡、趙霄、公孫壽之流剛剛被提拔起來,就已經丟到地方上挑大梁,並不是因為幾人太過優秀,而是後續的人才梯隊沒有跟上來。

  作為總體負責兵員征募訓練的張斐就提了意見,強烈要求開展常山第二次征兵,並把教導營規模再度擴大。

  顏良對此倒也是悉數應允,而且提了一點,征兵招募人才嘛也不用限於一地,在上穀,在代郡,在泉州,在常山周邊郡國都可以。

  討逆營走到哪裏,就要把招募人才征募士卒的工作做到哪裏。

  多多招募本地人氏,從人才與兵員上也做到本地化,真正成為人民子弟兵。

  這豈不是被後世驗證過的成功鐵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