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不是我不明白
作者:風吹過的沙      更新:2021-01-06 02:13      字數:4310
  鮮於輔麾下頗有不少精銳老卒,都是當年大司馬幽州牧劉虞的手下,其後因劉虞被害,被鮮於輔召合起來對抗公孫瓚。

  這些老卒也是鮮於輔敢於挑戰袁熙並硬抗至今的底氣所在。

  當他派出手下精銳來到城頭,與樓櫓上的討逆營射手展開對射後,很快就憑借著人數優勢重新搶奪回了主動權。

  待樓櫓上射手的氣焰被稍稍壓製下來後,鮮於輔便催促著操作守城器械的守卒上前架設器械。

  負責操作器械的軍候抱怨道:“將軍,敵軍的石彈如雨,難以躲避啊!”

  鮮於輔聞言一下子就變了臉色,一臉陰狠地咆哮道:“那是因為我們沒用上投石機和床弩,難道你要抗命不成?”

  自從知曉泉州老家被攻破後,鮮於輔像是換了個人一般,在漁陽城內大肆清除異己,但凡是往日裏與他有矛盾有不和的將校和大族耆老都被他或是處決或是軟禁。

  因為他也知道如今的形勢危殆,那些在他形勢大好時願意附從他的人很可能會改變心思,做出比如謀害自己開城乞降之類的事情。

  大受刺激的鮮於輔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在一波清除異己後,城內所有人都噤若寒蟬,無人敢於表露出任何異樣的心思,背地裏都對鮮於輔怕得不行。

  那軍候見鮮於輔這般擇人欲噬的表情,哪裏還敢表達不同意見,立刻來了個三連。

  “我不是,我沒有,我立刻就帶人去布置。”

  見一架架床弩和投石機從城樓後的安全位置被推出去擇地架設,鮮於輔的表情才稍有舒緩。

  然而在這時,他卻看到對麵樓櫓上突然伸出一麵麵紅色的旗幟隨風招展,顯然有人在用力地搖動。

  鮮於輔皺著眉頭,想不明白敵人為何要搖動旗幟,心想難不成顏良要加強攻勢,發動步卒蟻附了麽?

  鮮於輔不愧是沙場老將,極具戰場敏銳感,然而他的猜測隻對了一半。

  樓櫓在攻城時除了安排射手,還有一個重要的作用是偵查與指揮,可以根據城頭防務情況作出相應的決策調整。

  這次搖動紅旗並不是什麽發動步卒蟻附,而是向下方的部曲傳達一個信號,敵人的投石機和床弩被拉出來了。

  顏良雖然是第一次參與攻打漁陽城,但他從來沒有忽視對漁陽的關注。

  袁熙的大軍在漁陽城下已經停留了兩個多月,城頭有什麽防禦手段在這兩個月內都被攻城方摸得清清楚楚。

  這些情報早就通過職方司的人收集傳回,加上自從崔鈞進入袁熙營中後,對於雙方交戰信息的收集更為便宜。

  顏良清楚地知曉漁陽城擁有一批投石機和床弩,但近來並不是一直投入使用,隻在關鍵時刻拿出來。

  軍謀們甚至能夠分析出,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這批攻城器械過度使用導致毀損嚴重,修複的速度跟不上毀損的速度,鮮於輔才不得不如此。

  既然知道敵人有這麽一個殺手鐧,顏良也需要適當提防,畢竟床弩與投石機的威力眾所周知,尤其架設在城頭對攻城部隊威脅極大。

  隨著樓櫓上紅旗飄飄,在下方指揮石砲發射的石砲曲軍候傅曼叫了一聲好,說道:“終於來了!看我們的!”

  一旁的軍謀苟靈道:“軍候,不可大意,這還是石砲曲成軍後第一次遇到守城器械。”

  傅曼道:“安至,你就是太過小心了,莫要在意,我們演練時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若是你不放心,親自去監督操作那幾個加料的砲組。”

  苟靈想了一想後道:“好,那我去六號、七號砲組。”

  傅曼道:“好!我一會也會去十三、十四號砲組監督。”

  隨著二人商量已定,石砲曲的鼓吹手吹起了他們專用的小號角。

  “嗚,嗚,嗚……”

  “嗚,嗚,嗚……”

  “嗚,嗚,嗚……”

  二短一長的號角聲被反複吹響了三遍,這是石砲曲約定發動最猛烈攻擊的號令。

  隨著號角聲起,二十個砲組成員如同被打了雞血一般,用比平時更快上一倍的速度操作操作著投石機,將投射密度生生提升了一倍。

  如果說先前漁陽城頭是在下石彈雨,那麽現在的雨勢可以用瓢潑大雨來形容。

  投向城頭的石彈一枚接著一枚,好似永遠不會停歇。

  剛剛把投石機和床弩推到城頭各個預設位置,準備架設起來發動還擊的守卒們完全沒有想到敵人的石彈攻擊強度還能再驟然提升。

  好些具投石機和床弩還沒架設好,甚至還沒推到預設位置就被密集的石彈砸毀,操作器械的守卒也被砸死砸傷了一大片。

  有一些剛剛推著器械走出去的守卒見此情形,慌忙拋下器械就往城樓後的安全位置退。

  但鮮於輔早有準備,他派了隨身短兵作督戰隊,一些逃脫回來的守卒被瞬間砍翻在地,其他人則被喝罵著繼續回頭去推動操控器械。

  城樓上的鮮於輔看著麵前的變故,把牙齒咬得咯咯響,但仍以為,隻消自己的城防器械架設起來開展還擊,一定能給城下那些密密麻麻的投石機更狠厲的打擊。

  的確,城下的石彈再密集,總是有疏漏之處。

  有好幾家投石機和床弩已經在督戰隊的催逼下架設了起來,稍許調試一下馬上就可以展開還擊。

  但討逆營石砲曲的手段僅止於此嗎?

  不!

  絕不僅止於此!

  二十具砲組在城牆七十到八十步外呈一字排開的狀態。

  其中六號與七號砲組相鄰,這兩個砲組也是平時表現最為出色,準度最佳的幾個砲組之一。

  石砲曲專屬的軍謀苟靈此刻正站在六號與七號砲組中間,不停左看右看,監督著這兩個砲組第一次實戰施射特殊石彈。

  得到命令的砲組組長指揮成員暫停發射普通石彈,從後方拉來一輛板車,板車的底下墊了不少柴草,上邊全部裝載著特殊石彈。

  乍一看,這特殊石彈與普通石彈也沒多大差別,都滴裏滾圓。

  但仔細一看就覺得這石彈的顏色不太對,不是普通石彈的那種青灰色,而是青褐色。

  這青褐色的石彈乃是專門燒製的圓形陶球,且在陶球的頂部還開有一個狹小的開頭,用包裹布帛的木塞塞住。

  在發射特殊石彈之前,兩個砲組的組長都招呼著組員和砲組附近負責掩護的刀盾手到他身邊,從他手裏各自領取一塊白色的小布片。

  這小布片呈長方形用三層麻布,布片的一頭有一條半圓形的帶子,另外一頭則是兩根單獨的帶子。

  接過布片的士卒把布片往組長麵前的水盆裏沾一沾水,把布片沾濕後,也不顧會弄濕衣袍,急匆匆地把半圓形的帶子掛在左耳上,用布片遮住口鼻,然後把另外一頭的兩根帶子在右耳處打結固定。

  若是後世大天朝來的朋友看到這個小布片絕對不會陌生。

  對,這就是我們日常司空見慣的口罩,大漢版的麻布口罩。

  兩個砲組和周邊的刀盾手全部帶上濕口罩,連前來督戰的苟靈也沒有例外。

  然後,裝彈手便小心翼翼地拿起一顆陶球,放在射鬥裏,拔出開口的木塞,手指伸進開口掏摸出一根顏色發黃的繩索。

  一旁早就有所準備的組員拿起火把把繩索點燃。

  這繩索因為被硫磺水浸染過故而發黃,極為易燃,一經點燃就迅速蔓延,一直把火頭引入陶球之中。

  隨即陶球裏就冒出了一股極為刺鼻的黑煙,熏得裝彈手都眯起了眼睛。

  裝彈手忍耐著刺鼻的氣味,重新檢查陶球在射鬥上位置,確保防止在中心,這才退後一步,向操砲手舉手示意準備完畢。

  操砲手毫不猶豫地放開絞盤,隨著絞索上固定配重的力量失效,配重巨石往下急速墜落,帶動杠杆另一頭的射鬥高高抬起,把射鬥中的陶球拋向城頭。

  發射完這一枚特殊石彈後,裝彈手與操砲手並沒有一絲絲耽擱,繼續裝填下一發陶球和轉動絞盤吊起配重。

  而苟靈與兩個砲組的組長卻有空暇關注著這兩枚陶球的飛行,在眾目睽睽下,冒著黑煙的陶球劃出一道美麗地弧線,準確地落在城頭。

  陶球落地的一瞬間,受不住撞擊大力的陶球四分五裂,中間裝載的東西也散落出來。

  陶球中裝的並不是什麽火藥,而是草烏、巴豆、狼毒、砒霜、硫磺等含有劇毒或者會釋放濃煙的藥物。

  這些藥物都經過特殊處理,攆磨成粉末再用浸染過油脂的草包包裹,一旦被點燃會迅速燃燒,釋放出濃烈而刺激的氣體。

  在陶球落地的地方,很快就冒起一股濃煙,所有吸入濃煙的守卒全都淚涕直流咳嗽不止,情況嚴重的更直接昏倒在地。

  用毒物進攻並非是討逆營的專利,在以往攻城時,早就有過投石機投擲毒煙彈進攻的例子,但因為投石機的準頭原因,收效隻是一般。

  而且守城一方更喜歡使用此類方法,比如當敵人衝車撞擊城門的時候,可以從城牆上方留好的觀察孔裏往下傾倒點燃的毒草,釋放濃煙阻擾敵人撞門。

  這一次石砲曲所用的毒煙彈也並不尋常,毒藥的組成配方在傳統的配方上,經由樊阿、張仲景等醫者改進。

  顏良在開設神農學院後,在神農學院後邊劃拉出一大片山地,專門交給神農學院,成為種植各類藥材的藥圃。

  樊阿、張仲景等醫者從黑山、燕山等山區裏采集、移植了各種各樣的已知藥效和未知藥效的藥材,大量栽種到學院的藥圃裏,然後開展了大量測試。

  其中有一些被用來入藥治病療傷,那些具有毒性的藥材也沒有浪費,都成為了製作毒煙彈的原材料。

  這也是顏良與樊阿、張仲景等醫者事先就協商好的內容之一。

  常山大力支持醫學院和醫館的建設,醫學院和醫館也要在戰時向醫護營派出醫者,並進行包括傷藥與毒藥在內的藥物研發測試。

  經過醫者們改良的毒方,再由軍中技術人員反複測試劑量,達到最優的配比,做出的毒煙彈不僅易燃且毒煙濃烈濃密,經久不退。

  因為設備升級與科學的技術改進,討逆營砲組的準頭遠超同時期的所有投石機,被選出來發射毒煙彈的六個砲組都是曆來表現最優異的砲組,幾乎是每彈必中,鮮少失手。

  當這六個連續不停地發射了幾輪毒煙彈後,整個東城牆幾乎全都被毒煙籠罩,所有守卒都在毒煙的攻擊範圍之內,就連城樓上的鮮於輔也不能例外。

  經曆了一大波石彈轟砸幸存下來的守卒剛剛架設好投石機和床弩,又經受了這一輪毒煙彈和石彈的雙重打擊。

  即便操控城防器械的守卒沒有被石彈砸到,也會被毒煙熏得淚涕橫流痛不欲生。

  即便沒有被毒煙熏得失去戰鬥力,也會發現濃濃的煙霧已經完全遮擋住他們的視野,讓他們根本看不清周圍的環境,也無法瞄準。

  所有的守卒都在濃煙中哭嚎,在濃煙中蒙頭亂轉。

  很多人互相撞在一起,摔倒在地,然後被擠壓被踩踏。

  還有人因為看不清麵前的事物,一不小心裝在城堞上。

  若是撞在城堞的高處也就罷了,若是撞在比較低矮的缺口,可能直接就摔下城牆。

  在濃烈的毒煙攻擊之下,連督戰隊都失去了作用,他們雖然大都躲在較為安全的位置,不會被石彈和弓弩打到,但彌漫開的毒煙卻無孔不入將他們一起包裹進去。

  就連這些督戰隊員都忍不住捂著口鼻,往看似更安全的地方躲避。

  城樓上的鮮於輔看著眼前被濃煙包裹住的城頭簡直驚呆了。

  什麽?

  投石機還能這麽操作?

  為什麽他們的投石機這麽準?

  為什麽這毒煙彈這麽猛?這麽毒?

  他遇到的究竟是什麽樣的敵人?

  為何與袁熙軍的戰法完全不同?

  若是顏良知曉鮮於輔的想法,肯定會用一句歌詞來回答他。

  “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