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孤女飄零
作者:風吹過的沙      更新:2020-04-21 10:38      字數:4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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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劉緒的吩咐,侯府的下人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同來的還有一個手抱瑤琴的女子。

  那女子嫋嫋婷婷行來,雖然被瑤琴遮住了半邊麵龐,一舉一動間仍是散發著絲絲美態,尤其是沒有被瑤琴遮住的眼睛顧盼之間極為靈動。

  女子行到劉緒身側,微微福禮道:“君侯,妾來了。”

  劉緒笑道:“女王,此皆是冀州俊彥,更有多位與汝同為钜鹿人氏,正在說起去歲南下討逆戰事,那場景壯懷激烈,當以樂助之。”

  那女子輕輕答了一聲,把瑤琴放在琴案之上,素手輕施,纖指輕彈,便是一陣悅耳的琴聲響起。

  或許是因為應景,女子彈奏的曲調乃是《樂府》曲調《戰城南》堂內眾人俱都聽過,有個別人更隨著曲調輕輕哼了起來。

  “戰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烏可食。

  為我謂烏:且為客豪!

  野死諒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水深激激,蒲葦冥冥;

  梟騎戰鬥死,駑馬徘徊鳴。

  梁築室,何以南?何以北?

  禾黍不獲君何食?願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誠可思:

  朝行出攻,暮不夜歸!”

  那女子的琴技十分高超讓聞者俱都沉浸在戰場的淒涼景象之中。

  一曲奏畢,劉緒搖頭晃腦地道:“曲是好曲,隻是過於悲愴,未免不美。”

  堂下有人卻道:“戰場本多悲音,想那烏巢、官渡,又有多少大好男兒野死不得葬,魂魄不得歸鄉,悲夫哉!悲夫哉!”

  這說話之人正是化名顏佑的顏良,他受曲調影響,不免想起了這些年隨他征戰沙場的將士,許多人已經往赴幽都再也不能相見。

  顏良此言一處,堂內眾人也都唏噓不已,為戰死沙場的將士們默哀,就連那撫琴女子也抬起頭來朝顏良深深地看了一眼。

  顏良這些年本就多曆生死之事,原以為早就看的淡了。。方才不知為何卻突發感慨,此刻感受到有目光看來,便轉頭看了回去。

  那女子年歲不大,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不過卻有一副與其年齡不太相符的深邃眼神。

  但再如何深邃,又怎及得上顏良久經沙場的犀利目光,二人對視了一刹那,女子便避開了目光,重新低下頭去。

  劉緒道:“顏君所言甚是,女王,且再奏一曲。”

  女子略一思索,便十指連顫,奏出的曲調卻是比方才更為慷慨激昂,還邊彈邊唱道:“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淩餘陣兮躐餘行,左驂殪兮右刃傷。

  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枹兮擊鳴鼓。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淩。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

  女子的聲音清麗,語調抑揚頓挫,所吟唱的正是屈原所作的一首挽歌《九歌·國殤》。

  顏良心想這女子卻是個妙人,自己正自為陣亡的將士們感慨,這就來了一首緬懷將士的挽歌。

  既然人家如此給麵子,顏良也跟著節奏應和了起來,連帶著崔琰、田燦、顏益等人俱都隨之高歌,最後堂內之人眾口一聲,將一首挽歌唱得聲勢雄壯,頗有為陣亡將士們招魂送喪的意味。

  一曲奏罷,此間主人劉緒也十分激動,站了起來,說道:“此曲應景!此曲應景!當敬意陣歿的將士們!”

  眾人俱都起身持杯共飲,說著些祭奠緬懷的話語。

  待眾人重新落座劉緒朝那女子點了點頭,女子又起身福了一福,再對堂內眾人福了一福後,抱起瑤琴退回了屏風之後。

  劉緒說道:“此乃本侯故人之女,家鄉亦在冀州钜鹿,前些年家中遭遇變故,隨族人顛沛至上黨,恰被本侯遇見,便收容在家中,亦是飽受戰亂的苦命之人呐!”

  眾人不免為那女子的身世感慨一二,但顏良卻仿佛想起了什麽似的,說道:“敢問君侯的故人可是姓郭?”

  劉緒一臉驚訝地道:“咦?顏君卻怎麽猜到某故人姓郭?”

  顏良從一開始劉緒喚那女子的名字時就隱約有些猜測待劉緒講述女子的來曆後,更是確信了七八分。

  實在是“女王”這個稱謂太過獨特,不得不讓人記憶深刻,況且顏良又娶了甄美人為妻,怎會不在意甄美人的一生之敵呢?

  顏良答道:“曾聞郡人故南郡守郭府君家中為賊人所破,妻小四散,與此女身世頗類,故而有此一問。”

  劉緒道:“誠然如顏君所言,本侯之故人即故南郡太守廣宗郭永,永早年曾任銅鞮令,與本侯相交甚是相得,故而認得他家中子女。惜乎故友家中遭逢賊患,亡於非命,家人亦顛沛流離不得安寧。”

  崔琰道:“君侯能夠照應得故人家眷周全。。亦是一片仁心。”

  劉緒歎道:“略進綿薄之力罷了。”

  宴罷,自有侯府的仆從領各人回客舍歇息,眾人前些時日要麽住在荒郊野外,要麽住在道邊亭舍,哪能與銅鞮侯的客舍相提並論,俱都睡得十分香甜。

  早晨醒來,也有仆從拿來柳枝青鹽,端來洗臉用水,顏良方才收拾妥當,準備出門用早餐時,卻迎來了個意料之外的訪客。

  “篤篤篤”

  “請問,屋內可是钜鹿顏君?”

  隨著一陣敲門聲,門外響起了一道清麗的女聲。

  顏良聽此聲音有些耳熟,開門後,卻看到正是昨日撫琴的郭氏女郎站在門外。

  顏良問道:“正是顏某,不知小娘子尋區區何事?”

  郭氏女郎一身素袍,質素純皓,粉黛不加,體態纖細,春風吹動了女子的衣袂,令其仿佛一朵風中搖弋的水仙花。郭氏女郎好似有些許猶豫,但並未保持多久,隻見她微微一福,說道:“妾冒昧前來,乃是想問一聲,顏君昨日曾言聽聞過家父的遭遇,不知顏君可還曾知曉妾家中的情況?”

  顏良看著這個可憐的女子,搖搖頭道:“抱歉,區區隻是偶有耳聞,並不知當時府上詳情。”

  郭氏女郎仿佛不死心地問道:“那顏君可曾聽聞妾家中兄弟姐妹的消息?”

  見郭氏女一臉期盼,顏良隱隱間有些不忍心說不,略一思忖後編了個善意的謊言道:“好似是聽聞過郭府君尚有後人在,隻是具體如何,卻未詳查。”

  郭氏女緊緊提著的心突然一下子放了下來,心想隻要還有家人在便好自己便不是孤零零地一個人在這個世上。

  女子越想越悲戚,當下一雙美目中忍不住氤氳滾動著淚水,卻不欲在人前失態,強自低下頭深深福了一福道:“謝過郭君,還請恕妾冒昧失禮。”

  顏良看著郭氏女倉惶離去的消瘦背影,以及地上灑落的幾許淚水,鬼使神差地說道:“小娘子不必灰心,可需要區區幫忙查訪一二?”

  郭氏女聞言腳下一滯,轉過身來又鄭重福了一福道:“若君願意幫弱女子尋找到家中親人妾定……定舍身相報!”

  待到郭氏女轉過院門不見,顏良猶自站在門前發呆。

  剛才二人對話的聲音不低,尤其是最後那一句隔空喊話,早就驚動了院中其他人。

  隔壁屋子的崔琰推門而出,一邊輕輕撚著茂密的胡須,一邊用意味難明的眼神看著顏良,說道:“顏君好興致呐!此女子容姿可觀,身世孤苦,可堪憐惜,可堪憐惜!”

  田燦、張揖、顏益等人自然也從窗欞之間看到了這一幕,但他們卻不似崔琰的身份獨特,不敢隨意調侃上官,如今都走到院中看著顏良,俱都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十分辛苦。

  顏良也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幾聲後引開話題道:“諸君都起了,那我等用罷朝食便去拜見張公吧!”

  顏良原以為張臶隱居的地方應該十分偏僻,十分冷清,不曾想來到羊舌鄉後卻發現並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個模樣。

  張臶居住的地方在羊舌鄉西北邊的一道丘陵下方,有一排廬舍草堂,而在通往廬舍的鄉間道路兩旁也同樣起出不少廬舍,有的是草廬,有的則講究一些夯土做牆。

  顏良一行人來得很早,穿行過這些廬舍時,不時有一些年輕人從廬舍中出來,與他們一同順著鄉道向前。

  雖然他們一行十餘騎頗為礙眼,但這些年輕人仿佛並不以為怪,隻是與身旁的同伴說著閑話,偶爾有幾個用稀奇的眼光打量他們。

  顏良見這些年輕人裏有的衣衫破舊打著補丁,有的則衣著光鮮綾羅綢緞,但大體上都還整潔,且每個人的精神都還不錯。若是選擇用一個詞來形容這些年輕人,那隻有“朝氣”二字才合適。

  雖然顏良沒有出言詢問,但隱約猜得出這些都是居住在此地向張臶求學的學子。

  看著越聚越多的年輕人,顏良對說服張臶前往常山擔任山長的把握又多了幾分。

  來到張臶的隱居處,發現此間已經聚集了不少學子,他們紛紛搬來坐枰坐墊三三倆倆地坐著等待,而他們麵前是一處帶有頂篷的草堂。

  看了看這教學環境,顏良心道也太寒酸了些吧,自己花費巨資延請,諒張臶也不會不答應。

  崔琰曾經來過一次,他直接引著眾人來到廬舍邊上,找到一個張臶的老仆,令其通稟。

  老仆顯然還記得崔琰這個有一副美須髯的男子,笑容頗為親切。

  老仆入內不久,便出來道:“我家主上請諸君入內。”

  崔琰便當仁不讓地率先進入了張臶的住所。

  顏良入內之後發現這廬舍內的裝飾十分樸素,僅僅以一麵屏風分隔內外,此刻一個須眉皆白的老者正坐在榻上閉目養神。

  聽到有人入內,老者睜開眼睛,笑道:“我道為何一大早的喜鵲便叫個不停,原來是崔季珪又來了。”

  崔琰上前道:“張公料事如神,那可知學生所為何來?”

  張臶環顧了一下跟在崔琰身後的數人,那目光在顏良身上稍稍多停了一停,然後看回崔琰道:“老朽哪有什麽料事如神,若真如此,便不會來上黨了。”

  崔琰一聽張臶這個語氣,便順水推舟道:“張公果然神斷,學生正是來接張公離開上黨,返回冀州。”

  張臶聞言眼睛一抬說道:“噢?此話怎講?”

  崔琰道:“學生前度前來拜見之時,見諸多俊彥之士隨在張公座下請益學問,奈何此處屋宇簡陋,學子們風吹日曬霜打雨淋,頗為艱苦,故而心中切切,回到冀州之後反複思索可有改善之法。”

  “恰逢常山士庶念及郡中文教廢弛,捐資募款,欲要在名山之下修建學院,請飽學儒士開堂設講,又劃出山腳下的田地以為學田,田中產出專供學院師生所用。”

  “學生聽聞此事之後,便立刻趕來上黨,欲要請張公前往常山主持學院之事。”

  不得不說,崔琰雖然不以言辭見長,但這一番話說來有鼻子有眼,若是顏良不知詳情,險些連他都糊弄了過去。

  什麽常山士庶,什麽捐資募款,純是子虛烏有之事,雖然學院、學田等事為真。。但經過崔琰這麽一修辭顯得功利性小了許多,好似是民間自發一般。

  顏良心裏暗暗吐槽,果然青史留名之人都不是省油的燈,睜眼說瞎話的本領個個精深,為達目的這手段便不那麽講究。

  不過張臶也不是好糊弄的,他生於孝順皇帝永和元年,如今已經七十有六,若用那句話糙理不糙的話來講,便是走過的橋比許多人走過的路都多,吃過的鹽比許多人吃過的米都多。

  張臶那雙依然炯炯有神的眼睛盯著崔琰看了半晌,才淡淡地道:“莫非是袁大將軍又令你來征辟我麽?”

  饒是崔琰經曆了不少大陣仗,仍舊被張臶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慌,又被突兀一問,連忙答道:“非也非也,琰此來與袁公並無關聯。”

  張臶那仿佛能看穿世情的眼神從崔琰身上移開,然後一一掃過餘下諸人,看過田燦,看過張揖,看過顏益,看過韓高,最後落在了顏良身上,說道:“噢?!既是與袁大將軍無關,那定是與諸位同行有關了,季珪怎不為我介紹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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