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上黨之行
作者:風吹過的沙      更新:2020-04-21 10:38      字數:4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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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黨,所也,在山上其所最高,故曰上黨也。”——《釋名》

  上黨從地名上便昭示了他的特點,整個郡都處於群山環繞之中。

  北有羊頭山、界山、沾山,西有霍大山、析城山、發鳩山,東有西山、隆慮山、大號山,南有太行山。

  這一道道山脈圍出一大片盆地,便是上黨。

  顏良安全無事地穿過井陘道,來到上艾城,休息了一日後,直接往西南出發,繼續走山道進入了上黨。

  在上艾城時,上艾營督昌琦極力相要跟隨顏良同行,但卻被顏良斷然拒絕。

  開什麽玩笑,自己是去招募賢才,又不是打打殺殺帶上這隻會添亂的莽夫作甚。

  由於顏良此行的目的是機密,對外隻是宣稱有一部營兵來到上艾換防,根本就沒有透露顏良等人前來的消息,連住宿都全部在兵營之中將就。

  此刻的上黨、太原各地山穀之間,遍布了大大小小的山賊寨壁,顏良也不敢大意,遣了半數扈從卸了衣甲提前往南打探道路。

  當他本人出行時,亦著了便服偽裝成地方豪族出門遊獵。

  雖然這片地帶山賊眾多,但顏良一行前呼後擁,少說也有百餘刀弓俱全的扈從一看就很不好惹,所以也沒那不長眼的蟊賊前來滋擾,成功穿過山地來到上黨穀地之中。

  根據崔琰的指引,張臶如今正居於羊頭山以南,銅鞮縣以北的羊舌鄉中。

  從上黨最東北角的沾縣到羊舌鄉有約兩百裏路,雖說是進了盆地,可一路上仍舊是矮丘密布,時而上坡時而下坡,縣鄉之間的道路也坑坑窪窪年久失修,走得頗為辛苦。

  進入上黨的第三天上,一行人終於行入了銅鞮縣界,他們沒興趣入銅鞮縣城,中途直接折道往羊舌鄉而去。

  將將要入羊舌鄉時,看到遠處有一片宮城的廢墟,雖然樓台倒塌,宮牆頹敗,但仍舊能辨別出昔日的巍峨雄壯。

  顏良問道:“此是何處故城?”

  崔琰來過此地。。知曉此事,答道:“此乃晉平公所造銅鞮宮,據傳是造別宮以鎮北地狄夷,不過晉國此後勢力衰弱,為三家所分,此宮亦隨之廢棄。”

  顏良聽說是此事,便輕描淡寫地笑了笑道:“晉主坐視諸卿交相攻伐而不能製止,是為無威,見三卿橫暴而借齊魯之兵討伐,是為無智,討伐失敗被迫出逃,是為無能。無威無智無能,失國在所難免,便是再多雄關宮城亦無所恃憑。”

  隨行之人大都點頭讚同,唯有崔琰心中暗自琢磨,晉主如是,如今的漢主又何其相似也?

  何進執政,邀董卓虎狼之兵進京誅宦官,何其失智!

  誅宦官不成,自身反被宦官誘殺,何其無能!

  天子被鴆殺廢立,漢室威嚴何在?

  今上被挾裹流落西京,又奔逃回東京,最後為曹孟德送去許縣,直如傀儡,何其不幸!各地軍閥但為私利交相攻伐,朝廷之命直如廢紙,悲夫哉!悲夫哉!

  顏良說話此話之後就把這勞什子的銅鞮宮拋在腦後,卻沒曾想引發了崔琰好一陣感慨。

  在羊舌鄉以東五裏處,顏良命隊伍停了下來,說道:“我等一路前來風塵滿身,若如此前往多有冒昧,還當擇一地更換衣裝後再前往拜見。”

  崔琰見顏良說得鄭重,也附和道:“明府所言甚是,此處向南五裏是銅鞮侯在城外的莊子,在下去歲遊曆到此時亦寄宿在彼處,銅鞮侯頗為好客,不若我等再去叨擾一番?”

  顏良笑道:“此來名義上是季珪兄為主,就全憑季珪兄吩咐了。”

  在崔琰的指引下顏良帶著田燦、張揖、顏益、韓高等人前往銅鞮侯的莊子。

  他們一行隻帶了十餘個扈從,至於其他大部分的扈從分散開來各自尋找駐歇地點,不然數百人呼擁而去,怕是旁人看到還以為山賊打劫,哪裏敢放人入門。

  銅鞮侯的莊子說是莊子,但莊子的牆壁高達丈餘,莊牆上還有人來回行走巡梭,莊院四角還有高達三層的箭樓,莊門所用的圓木極為堅固,倒像是個弱化版的城池。

  其實這也不足為奇,上黨近山,此處黑山賊極為囂張,各地富家大族正是賊人們最喜歡劫掠的對象故而富家大族不得不修築莊院防備可能麵臨的賊人攻打。

  顏良一路行來,道路兩旁多有此類堡寨,時人稱之為壁,取壁壘之意。

  銅鞮壁箭樓上的巡丁早就望見了顏良一行人,提前把寨門合上,老遠就扯起嗓子吼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崔琰看了一眼顏良,顏良點點頭,崔琰答道:“我乃清河崔琰,去歲曾來此處拜見過銅鞮侯,還請相告於銅鞮侯。”

  崔琰的聲音不高,對麵好像沒聽清,又問道:“你說什麽?”

  顏良朝牛大使了個眼色,牛大便上前用他那牛嗓子吼道:“清河崔君前來。。還不快快通稟!”

  牛大那嗓門極大,顯然把對麵也嚇了一跳,對麵的巡丁好似與樓下之人商量了幾句,然後那壁門打開一線,有數騎出來壁門往顏良他們行來。

  那數騎來到十餘步處,為首一個二十餘歲的年輕人認出了前方的崔琰,拱手行禮道:“果然是清河崔君,不料崔君離去不久又複前來,我家君侯若知曉定然歡喜。”

  崔琰道:“可是劉庶子當麵?”

  對麵年輕騎者見崔琰認出了自己也頗為高興,答道:“在下正是劉胤,不知崔君身旁諸位如何稱呼?”

  崔琰道:“此皆我之友朋,欲要一同往謁子明公,故而前來借宿。”

  劉胤道:“既是崔君之友朋,想必君侯亦有意結交,不過崔君隨從眾多,卻是……”

  見劉胤麵現為難之色,顏良道:“無妨,我等隨從不必入壁中,隻需遣人指引在莊外休歇便可。”劉胤見對麵之人頗好說話,便道:“諸君且稍待,我這便入內通稟。”

  在劉胤入內通稟的時候,崔琰也把銅鞮侯的情形與顏良作了簡短介紹。

  這銅鞮侯名叫劉緒,祖上巧了,和劉玄德是一個祖宗,都是那多子多孫的中山靖王之後。

  不過劉緒這一支混得還馬馬虎虎,至少如今算是個亭侯,所以說劉緒的爵位全稱應當是銅鞮亭侯,這銅鞮亭的名字由來自然是遠處的故晉銅鞮宮。

  依照漢家製度,縣侯封邑稱之為侯國,鄉侯、亭侯均不置侯國,唯食封而已。

  食封千戶以上的侯爵可置家丞、庶子各一人,不滿千戶者,不置家丞,唯置庶子一人。

  而剛才那人便是銅鞮亭侯劉緒的庶子劉胤劉胤也是劉緒這一支的遠房親戚,因為頗為精明能幹便被任為了庶子,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雖說劉胤擔任的庶子是銅鞮亭侯唯一的屬官,算是侍從官的一種,不過銅鞮亭侯本身就沒有封邑,隻是食封而已,劉胤這個庶子也就相當與一個大管家罷了。

  不一會兒,劉胤去而複來,同時壁門大開,諸多壁中巡丁夾道歡迎崔琰一行入內,而除了牛大之外的十來個扈從則被引去了莊外的一處屋舍裏歇息。

  銅鞮侯劉緒是個四十餘歲的中年人生得頗為富態,顯然戰亂的年代對於他一個富貴閑人的生活並無太大影響。

  劉緒早就在正堂台階上等候,見崔琰等人走近,更降階相迎,說道:“前時崔君離去,本侯深覺遺憾,不料崔君竟又複還,幸甚幸甚!”

  崔琰上前行禮道:“在下見過君侯,又來厚顏叨擾,望君侯莫怪。”

  劉緒笑道:“哈哈哈!求之不得求之不得也!不知這幾位如何稱呼?”

  崔琰一一介紹道:“此皆是我冀州俊傑之士也,钜鹿田燦,字伯然;清河張揖,字稚讓;钜鹿顏佑,字立本;安平顏益,字公利。”

  在崔琰的介紹下各人一一與劉緒拜見。。隻不過介紹到顏良時並未用本名,而是借用了麽弟顏佑的名字。

  劉緒雖隻是個富貴閑人,但顯然也有幾分眼力和手段,不然這些年並州白波賊、黑山賊頻頻,也不能保全己身。

  他看向田燦、張揖、顏益等人時也不乏讚賞之詞,但大都是些場麵話,唯有介紹到顏良之時,劉緒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目光在顏良身上停留了不少許久,讚歎道:“顏君真昂藏偉丈夫也!

  顏良笑著答道:“君侯過譽了,不過是生得粗壯些罷了。”

  劉緒道:“不然不然,顏君器宇軒昂不怒自威,自有一股恢弘氣度,一眼望之便知非尋常人也!”

  顏良哈哈一笑,說道:“如此,在下便承君侯吉言了!”

  劉緒問道:“二君自冀州來,又姓顏,可與常山國相有所瓜葛?”

  顏良心想這家夥倒能聯想,答道:“君侯好眼力,我二人倒的確與常山相份屬同族。”劉緒笑道:“本侯久仰常山相大名,惜未能得見如此英雄人人,甚憾甚憾,今日見兩位顏君氣度不凡,足可知顏氏佳士乎!”

  崔琰見二人沒完沒了,也怕劉緒繼續問下去出紕漏,說道:“君侯莫非不欲請我等入內乎?”

  劉緒一拍腦袋道:“哈哈,我得見舊友新朋,竟忘請諸君入內了,失禮莫怪失禮莫怪!”

  諸人隨劉緒入到堂中,分主次坐下,崔琰才道明來意,劉緒自無不允,說道:“諸君能光臨寒舍,足使蓬蓽生輝也,隻管在此住下,緒也好時時與諸位賢達交遊一二。”

  由於眾人行了不少路,又在銅鞮侯別院耽擱了不少時間,待各自沐浴更衣完後,已經接近入暮,此刻再去拜見長者固非所宜,便在劉緒的盛情邀請下入席飲宴。

  酒過三巡之後劉緒便提及了去年的中州大戰。

  由於這年頭消息閉塞,尤其上黨之地四麵環山,又處於袁曹雙方的交界之處,故而各種小道消息亂傳,但誰都不知真假,許多人隻知道去年官渡一戰,袁大將軍吃了不小的虧,但具體如何卻不得而知。

  劉緒見眾人從冀州來,且還號稱與常山相是同族,便問道:“聽聞常山相在去歲之時,屢破曹逆,力挽狂瀾,緒敬之佩之,惜不能親眼得見,不知究竟,諸君可能為我分說一二?”

  顏良與崔琰互視一眼,微笑道:“君侯盛情款待,我等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關於去歲那場戰事,區區倒是知道一個說法卻也不知真假,便道來與君侯下酒。”

  顏良遂把那場大戰擇些大略說了,為了符合酒場吹牛的效果,細節處自然做了些誇張處理,聽起來效果極佳。

  劉緒、劉胤等人俱都不通兵事,也絲毫聽不出有何不對,隻覺得比以往聽到的任何一個版本都激動人心。

  二人時不時插言問上一兩句,顏良都能隨口應答,皆是說得有鼻子有眼仿若親臨戰場一般。

  當聽說在白馬設伏,毀壞了橋梁差一些就拿下曹孟德時,劉緒不禁一拍大腿大歎可惜。

  當聽說顏良救援烏巢卻晚了一步,整個糧倉被盡數焚毀時,劉緒緊張得不得了,連呼要遭。

  當聽說河北軍在官渡被連破數營,不由感歎時局危殆。。曹賊凶逆。

  最後聽說顏良帶兵走水路繞後奔襲,會同了張郃、文醜等人救下沮授,遏製了曹軍的攻勢,使得官渡戰事避免了一敗塗地後,對顏良的神來之筆讚歎不已。

  劉緒道:“討逆將軍用兵如有神助,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實乃漢室莫大功臣。此杯酒,為大漢賀!為討逆將軍賀!”

  座中諸人見狀也紛紛舉杯響應。

  去年因為袁紹的檄文傳遍天下,尤其是冀並青幽等地,更是大肆宣傳,使得人人皆以為曹孟德是漢室奸賊,人人得而誅之。

  劉緒作為劉漢宗室,自然愈加憤恨曹操的舉動,如今聽得顏良挫敗曹操的奸謀,不由心情激動,喝完了杯中酒,放下酒杯道:“值此壯舉,怎可無樂,來人,喚女王來為客人撫琴。”

  PS:《上黨記》曰:“晉別宮墟關猶存,有北城,去晉宮二十裏,羊舌所邑。”《左傳》成九年晉執鄭伯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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