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李延年來到陳襄家中指導琴藝，陳襄向他說起了長安令派人登記馬匹之事。

  “二叔，皇上有跟你說起過要對何處用兵嗎？”

  李延年瞪了陳襄一眼，沒好氣道：“皇上怎麽可能跟我說這些？”

  陳襄心裏嘀咕，史書都說你是漢武帝的相好，難道一點枕頭風都沒有？或者說，你已經失寵了？

  “皇上此舉會不會是給父親增兵呢？好讓父親能夠再征大宛。”陳襄再問道。

  “江充還沒回來，應該不會這麽快決定吧。”李延年沉吟道。

  “說不定皇上就是派江充前去安撫父親的。”

  “不要想得太樂觀了，江充出馬，必定沒有好事。”

  “二叔，我想明天去學堂了。既然皇上遲遲沒有下決斷，我覺得父親不會有事的。”連續十幾天在家，陳襄都快憋壞了。

  “好，你去吧。不過，尋燕先不去了，你在學堂裏要謹慎從事，不得與他人起衝突。”李延年答應了。

  第二天，吃過早飯，陳襄正準備讓陳三架上馬車送他上學時，昨天前來登記的那位軍官再次出現，不由分說道：“等一等，你家的馬，朝廷征用了，一匹都不能留。”

  陳三不忿：“你知不知道這馬是誰家的？誰讓你在這裏大呼小叫的？”

  “還好意思跟我提貳師將軍？朝廷沒有沒收你們家的財產已經算仁慈了。敗家之將，還配擁有兩匹馬？我告訴你，這是長安令親自下的命令，你們家的馬充公了。”軍官不由分說，就要牽走李家僅剩的兩匹馬。

  “公子，我們要不要告訴李都尉？簡直欺人太甚。”陳三急道。

  “讓他們牽走吧，支援前線是每個國民應盡的義務。”陳襄道。

  “呦嗬，你這小子還挺有覺悟嘛。”那軍官笑道，隨手遞過一塊木板：“拿好了，這是征用憑證，若是朝廷獲勝了，會還給你的。”

  “若是敗了呢？”陳襄問道。

  “放肆！你以為誰家將軍都像你父親？此次出征的是趙破奴將軍，趙將軍可是得了驃騎將軍真傳的，生平未嚐一敗，必能凱旋而歸！”

  “原來是趙將軍，趙將軍出馬，定會旗開得勝。敢問軍爺，可知趙將軍出征何處呢？”陳襄滿臉堆笑道。趙破奴曾是霍去病的部將，河西一戰因功封侯。

  “看你小子還算機靈，我不妨告訴你。昨兒個，皇上親自召見了趙將軍，將其任命為浚稽將軍，前往攻打匈奴。”那軍官說起趙破奴，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好像出征的是他本人。

  “多謝軍爺見告。”陳襄躬身行禮。

  僅有的兩匹馬都沒了，陳三垂頭喪氣的問道：“公子，還要去上課嗎？”

  “去呀，為什麽不去？沒有馬車還有兩條腿。”說完，陳襄邁步而出，陳三隻得跟在後麵。

  一路上，陳襄都在思考那位軍官所說之話。他依稀記得，太初二年，趙破奴確實曾出征匈奴，主要是為了接應匈奴左大都尉的歸降。

  漢武帝為什麽在此時派兵接應匈奴左大都尉的歸降呢？難道他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匈奴問題上？既如此，那為何還要繼續征討大宛呢？

  將所有曆史事件綜合在一起，陳襄得出一個結論：漢武帝似乎意識到了李廣利兵敗的原因，並采取相應的措施。

  從長安遠征大宛，距離超過七千裏，其中四千裏位於西域境內。西域諸國林立，並不是每個國家都傾向於漢朝，還有相當一部分是傾向匈奴的，李廣利之所以兵敗大宛，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中途消耗過大，差不多是一路打過去的，抵達大宛時兵力隻剩下四分之一。

  如果想再次攻打大宛，必須避免在西域的無謂消耗。而要避免這種消耗，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削弱匈奴對西域的影響力。

  如何削弱匈奴對西域的影響力呢？莫過於盡快招降匈奴的左大都尉。

  一年前，匈奴左大都尉向漢朝表示歸降之意，希望漢朝派兵接應。漢武帝覺得他不是真心歸降，沒有答應，隻是讓公孫敖在朔方以北修築受降城。

  然而，一年時間過去了，匈奴左大都尉始終沒有主動歸降。如能成功招降匈奴左大都尉，必會動搖匈奴大單於的威信，進而削弱匈奴對西域的影響力。到那時，進攻大宛必將更加順利，可謂一舉兩得。

  想清楚了其中的關鍵後，陳襄不得不佩服漢武帝的政治眼光，和在對外戰爭上不折不撓的決心。當然，陳襄能看清局勢，完全是因為他是穿越者，知道事情的後續走向。

  但是，再好的謀劃在具體實施時也難免會出現意外。誰能想到，屢戰屢勝的趙破奴竟在此役栽了個大跟頭呢？

  “人算不如天算，也許，這就是曆史吧。”陳襄歎了口氣。

  花了大半個時辰走到學館，蔡博士正在學堂講得唾沫橫飛，看到陳襄後，瞪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麽，繼續高談闊論。

  中午吃飯時，楊敞和劉世俊都湊了過來，楊敞道：“你今天怎麽來得這麽晚？很久沒看到你遲到了。”

  “你們有所不知，家裏的馬被征用了，我是走過來的。”陳襄如實道。

  “你家的馬都被征用了？不是說隻征用一半嗎？我聽說霍家的，一匹都沒征用。”楊敞大吃一驚。

  對於這個結果，陳襄並不意外，淡淡道：“敗軍之將，沒被朝廷沒收全部財產就不錯了，兩匹馬算什麽，應該的。”

  “李兄如此豁達，在下佩服。不過，這有些人也太勢利眼了。皇上都沒說什麽，他們就敢如此對待貳師將軍的家人，簡直豈有此理。”劉世俊憤憤道。

  “劉兄是個沉穩之人，怎麽今日如此急躁呢？有些話，還是慎言為好。”他不想楊敞和劉世俊因此受到牽連。

  劉世俊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過來，誠懇道：“多謝李兄提醒。”

  “李兄，你聽說了嗎？趙破奴趙將軍馬上要出征匈奴了。”楊敞道。

  “對於這件事，你們怎麽看呢？”陳襄不答反問。

  “貳師將軍剛剛兵敗大宛，皇上又要出征匈奴，在下頗有不解。”楊敞低聲道。

  “這就是皇上的氣魄，行事總是出人意料，匈奴人萬萬想不到漢朝此時會出兵吧。我以為，漢軍必勝，趙將軍必勝。”劉世俊似乎很仰慕漢武帝的霸道作風。

  看著劉世俊一臉自信，陳襄很想跟他打個賭，贏他個底兒掉，轉念一想又放棄了，跟他打賭不是欺負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