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回 痛飲狂歌
作者:成二水      更新:2020-04-20 00:45      字數:6718
  五十一回痛飲狂歌

  一切來的太過突然,實在超過這位年輕人的預料,此刻的他實在是沒有什麽大的主意來決定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麽,但心底的一個聲音隱隱地告訴他:應該跟著這個老怪物!

  嵩山的雪天,自然沒有崆峒山寒冷,卻也有另一種肅殺,走在頭前的三才老人尚九天,絲毫沒有一絲疲倦。若不是心底還有一口怒氣未消,楚江寒倒怕是要歇上一歇了,呼出的白氣足以證明眼前這個老東西的功力實在是匪夷所思,偏偏楚江寒年輕氣浮城府不夠,忍不住還是先張口了:“你究竟要帶我去哪兒?咱們可是下了嵩山了。”

  尚九天收起了一貫的狂傲,答道:“你跟著就是了,錦衣衛正是走的這條道。以你我的腳程,不久便可追上。”楚江寒沒好氣地答道:“你最好不要耍什麽花招,如若不然,我手中的長劍可又不答應了。”尚九天笑道:“你也莫要說嘴!老夫若非惜才,憑你現在的本事還未必是我對手。”

  楚江寒哼了一聲,但也知他所言非虛,隻是心中一口氣實在難順,腳下使勁便縱到了前麵,尚九天哈哈一笑,口中言道:“好好好!今日老夫就在這嵩山底下見識見識少林一脈的絕技!”僧衣一拂奮力趕去。二人便在雪地之中又展開了一番較量。

  亂雲低暮,急雪卷風,天地隻在隻在二人的腳下奔騰。

  尚九天忍不住歎道:“老夫一生眼高於頂,天下雖大,但瞧得上的當真沒有幾個。小兄弟,老夫果然未看錯人。”楚江寒這全力以赴,哪知這老怪物在賭鬥之餘,還能騰出功夫思考這些,心下也暗暗又多了一份欽佩。

  行了又數裏,楚江寒隻感到再差一口氣的功夫,尚九天便要超過自己了,忽然身後的尚九天停下了腳步,高聲道:“小兄弟,你這手‘須彌三引’的絕技但真是神乎其技,了不起!了不起啊!咱們算個平手,如何?”說完又是幾聲慣有的大笑。

  “老夫已經打聽清楚了,錦衣衛的人壓著那丫頭,走的正是這條道,咱們沿途跟去,找到她也絕非難事。隻是……”話到嘴邊,尚九天又止住了。

  楚江寒知他多有計較,趕忙張口問道:“隻是什麽?”

  尚九天接道:“如今走脫了天字第一號與地字第一號的欽犯,那些鷹爪孫怎能不發覺?此刻定然是廣布眼線四下搜查你我。老夫是擔心,他們以沈姑娘為耳,釣你我上鉤。”他又見楚江寒不做聲,嘿嘿幾聲,隻默默地走在頭前。

  眼見天色漸暗,楚江寒滿腔心事,跟在其後愁眉不展。尚九天見狀出言寬慰道:“年輕人,你既然學了武藝又身在江湖,這等生離死別,陰謀算計的事兒便如同四季輪回,永無休止,你也不必熬煎,有老夫在,包你諸事有驚無險。”

  楚江寒正在氣頭上,正要出言相譏,忽聽得身後雪地上腳步嗖嗖,雖然來人極力掩飾,卻也不能逃過這二人眼目。

  尚九天一個縱身便向後撲去,楚江寒一肚子怒火,哪裏肯落後於他,縱身一躍雖略落後,手中寶劍卻搶先拔出,寒光一閃一人應聲而倒。

  “留活口!”尚九天出言待止已經遲了,楚江寒早就還劍入鞘,立在一旁。

  剩餘一個壯漢卻如雞仔一般被尚九天夾在腋下動彈不得。尚九天順手封住了那人穴道,嗬嗬一笑拋在雪地上,不知何時早就搶過了來人佩刀,抽出來把玩觀瞧,不住讚道:“錦衣衛個個身手了得,所用兵刃更非凡品,好刀,好刀啊!”

  又把臉一橫,一字一頓道:“你仔細聽了:老夫便是天子一號牢裏的重犯,這位小兄弟是地字一號牢中的重犯。我二人有話問你,問一句答一句,若多說一個字兒,嘿嘿,便也讓你見識見識老夫的刀法。”說著用手一指雪地裏的屍身,那人卻極有膽量,雙眼翻白似是不屑。

  尚九天道:“是不是真好漢,少時便知。”說著隨手點開穴道,那漢子冷哼一聲,搶先道:“你就不怕我縱聲呼救?”尚九天哈哈一笑,回道:“錦衣衛俱是百裏挑一的智機過人之輩,你怎麽會犯傻不要性命?”那人哼了一聲,罵道:“你兩個惡賊,既然搶走了姓沈的小賤人,怎麽還敢來找爺爺們的晦氣?”楚江寒難以置信,一把揪起那人,搶道:“你說誰?可是毓兒?她現在何處?”

  尚九天老道精明,冷笑幾聲道:“莫不是你眼見活命無望,出言誆我二人不成?”那人也冷笑幾聲,回道:“你也不必言語之間如此耍花槍,所以你也無妨:那賊賤人既是閑雲莊小範蠡的千金,卻實在是燙手,弟兄們原也不敢輕易開罪。要知道財能通天,閑雲莊富甲天下,要是銀子使到掌權的幾個大太監手裏,兄弟們難保還要費些周折,弄不好既要放人,也要丟命。弟兄們拿他不過是奉命行事,不得已而為之。既然二位已經救她脫身,何必又在此故弄玄虛?”

  “毓兒被人救走了?”

  楚江寒聽得又驚又喜,趕忙問道:“此話當真?”那人隻是冷笑,回道:“我既然落到你們手上,何故誆人?便在個把時辰前,兄弟們便被一位高手伏擊,重傷了五人,卻被救走了犯人,我們兄弟一擁而上俱不能擋,帶隊的陳璋隻接了三五回合便招架不住,據他親口所說,出手的定是深牢中的天字第一號犯人……放眼天下,餘人哪裏能有這個手段?”

  二人聽得一頭霧水,卻也強自耐下性子,楚江寒一心要找沈毓,轉身便要走,尚九天卻道:“老弟,此人是一刀了賬,還是千刀萬剮,這回聽你的!”楚江寒眼見此人頗有筋骨,出言道:“此人倒也是條漢子,幹脆放了!”

  尚九天哈哈一笑,揚手之間,那人左臂已經脫臼,那人隻痛的青筋暴起,卻始終未哼一聲,尚九天叫一聲好,口道:“我看你是個軟硬不吃的主,待我廢去你一身的內功,看你服軟不服軟。”說完隻在胸前一點,那人躲閃不急,中了一指癱軟在地,雙目怒睜,惡狠狠地盯著尚九天看。

  楚江寒心有不忍,扭過頭去。卻見尚九天卻弓下身去,扶起那人坐在雪地,一手護住那人後背,一手護住丹田,一股柔和渾厚的暖氣緩緩輸了進去。

  良久之後,尚九天起身昂首挺立,正聲道:“跪下,磕頭拜師吧!”楚江寒始料未及,心中思量,這老怪物時而暴躁嗜殺,此刻卻端出了這副架子,越發覺得高深莫測了。

  那漢子翻起身來,兀自不拜,口道:“我原來一身武功雖不及你,卻也是玄門正宗,如今被你無故化去,你又輸了我一身的真力,較遠來的有過之而無不及,究竟是何用意?”

  尚九天哈哈大笑,道:“不錯,你原來的內功確係玄門正宗,似是出自青城一派,不過你修為雖出自正宗,卻陰陽不調,想是傳授你的師傅本不高明,抑或對你有所保留,是也不是?”那漢子聞言這才似有所動,振了片刻,這才收斂心神緩緩言道:“不錯!我師乃是世外高人,傳我武功時隻道我功名心重,學武越多殺伐越重,故此未能傾囊相授。”

  尚九天哈哈大笑,道:“青城派的上乘陰陽雙修之法何等高明,男不解衣,女不解帶,號稱‘千裏神交,萬裏心通’,采天地之氣以補己之氣,采天地之精以補己之精,采天地之神以補己之神,你若能學到家,當真能縱橫江湖。不過,老夫所學不下於青城秘術,你根骨俱佳,為人又機敏剛強,老夫既傳你十年功力,自是有意收你為徒傳你絕技,老夫年邁行將朽木,隻盼你能夠在老夫生前效力,待老夫死後傳我絕學,怎麽,你不願意嗎?”

  那得似有所動,終究張口道:“你先化我本門功力在前,不問我名姓,便將十年功力傳我在後,不過是恩威並施的馭人之術,休要指望我感恩戴德,孝忠與你。”

  尚九天麵色一沉,仰頭略有所思,張口道:“老夫傳人不多,大弟子原本天分極佳,卻為人過於精明,老夫的智謀算計倒是學了個邊,武功一道,終不能承我畢生所學,二弟子是個女兒身,自也作罷,如今隻盼有人能承我畢生所學,或開疆拓土建功立業,或流芳百世,老夫九泉之下方能瞑目。”這一番話倒是發自肺腑情真意切,若非楚江寒與他早有芥蒂,隻怕也會略有所動。

  那漢子沉思片刻,終究張口道:“人各有誌,前輩還是休要勉強了。至於前輩傳我的功力,算是還我的。我一未學你法門,二未入你門下,二位若要取我性命,我隻得拚死接個幾招了。”說完撩衣戒備。

  尚九天哈哈大笑,道:“老夫果然未曾看錯人,好得很,好得很。”笑罷正聲道:“關我的石室內,刻有有老夫生平所學,隻需去掉石壁上老夫數十年的便痕尿疤,則自能看見。”言罷大笑,既而絕倒。

  楚江寒隻道這老怪物收服此人不得,卻又惜才不忍殺之,故而出言戲耍與他,卻見那人撲通一下跪與地上三拜九叩,拜罷口道:“弟子蔣如進叩拜師父,隻有一樣,我今拜入師父們下,卻不收門規束縛,不替師傅效命,師父身後,我自當替師父傳承絕學。”

  楚江寒未曾料到,尚九天居然大喜,幾聲大笑之後,忽然轉身,口裏念叨:“去吧去吧!咱們師徒日後自會相見!”話未說完,人已在數丈之外。

  這一番拜師儀式別開生麵,簡直前所未有,楚江寒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尚九天笑道:“古來但凡自命高明之人,學文也罷習武也罷,無不希望自己生平所學能夠有個傳人,我如今收了這個弟子,便如一清老道傳你絕技一般,你方年輕,還不能懂得。”

  楚江寒聞言又呆在一處,耳邊又想起尚九天正如自言自語式的念叨:“如今你的小媳婦被人就走,其中隻怕又有玄機。在錦衣衛手上能如此從容救人的,放眼江湖也找不出三五位來,要麽是少林寺內躲著的哪個老禿驢,要麽是一清老道親自出手,要麽是我老人家親自動手…………究竟是哪裏毛神呢?”

  楚江寒回過神來,三步趕作兩步追了上去,接道:“莫不是我四哥或者五哥親自出手?”

  尚九天搖頭道:“你那幾個把兄弟雖然各個了得,卻也趕不上老夫,地牢內那一個隻與姓陳的鬥了個旗鼓相當,單人獨個既要救人,又要應付一眾錦衣衛高手,確實萬萬辦不到!”

  楚江寒哼道:“誰說辦不到?我二哥或許……”猛然間又想起夜間眾兄弟的談話來,想到二哥早就失手於降龍伏虎陣中了,一陣錐心之痛油然而生,鼻子一酸眼前早就迷糊了。

  江湖中,又聽見尚九天斷斷續續言道:“……那闖陣之人確實也了得,不過可惜了,可惜了,我門下怎麽就沒有這等人才……”

  楚江寒略收心神跟在其後,尚九天一改作派,念道:“你也莫怪我多嘴,有道是生死有命,你把兄弟折在降龍伏虎陣中倒也不冤,老夫這數十年的暗無天日也一樣是拜錦衣衛所賜。嘿嘿,人生在世無非是受苦,死了也好啊!省的整日打打殺殺……老夫夫也時常在牢底思量,打打殺殺一輩子,究竟為了什麽……”

  後一句大出楚江寒所料,不由出言譏笑道:“想不到似你這般心狠手辣的惡人,竟也能作此想,倒是奇哉怪也……”

  尚九天道:“老夫在你這般年紀,早就婚配生子了,後來妻兒老小早被仇家所殺,這生離死別的滋味,早就嚐遍了。逝者已矣,小兄弟還是該珍惜眼前人,多為活著的打算呐!”

  楚江寒被一語點醒,回道:“你這話倒是大大的有理,我還是該早些找到毓兒!隻是毓兒此刻剛離虎口,如今又不知到了哪裏,你我二人如何能找到她?”尚九天笑道:“既然咱們找她不易,想來她找咱們該容易的多。”

  楚江寒一時未能領會,忙問:“此言何意?”尚九天語帶得意地言道:“錦衣衛拿了你小媳婦,無非是為了你我,眼下她既已離了虎口,為了躲避錦衣衛的搜查,定然會躲在暗處不敢輕易現身。咱們索性大搖大擺的出來,把錦衣衛的注意力吸引到咱們身上,如此一來,錦衣衛勢必會全力對付你我,沈姑娘便自然顧不上了。隻要你我聯手,殺他七個八個的,你報你把兄弟之仇,我抱我牢獄之恨,如此豈不更好?”

  楚江寒以為大大不妥,出言問道:“若是錦衣衛專去捉拿毓兒來要挾我怎麽辦?如此一來,無非真是害了她?”

  尚九天笑道:“單是你我其中一個,錦衣衛隻怕要調來潛伏在附近的全部人馬,何況是你我二人同事現身,他們還哪裏有精力顧得上?再者說了,閑雲莊的千金被救走更好,他們哪裏還敢再去招惹?”

  楚江寒大以為是,二人一陣商議,打算尋著鎮甸換了裝束再做計較。

  二人至登縣,正欲尋個去處飽餐一頓,卻見迎麵走來兩匹高頭大馬,馬上二人錦帽貂裘,確實官宦模樣,尚九天哈哈一笑,轉身對楚江寒言道:“我正愁沒個腳力呢,偏巧這就有人送來了。”說完揚手之間二人滾落馬下登時昏死過去。

  尚九天縱身上馬,眼見楚江寒立在原處不動,轉頭道:“傻小子,你還想不想見你小媳婦了?”楚江寒呆了一呆,也還是縱身上馬。

  行人眼見這一老一少身著僧衣,卻鬧市奪人馬匹,簡直膽大至極,知二人必是窮凶極惡之徒,哪裏還敢多看。尚九天對楚江寒笑道:“你我如此一鬧,還怕引不來錦衣衛的鷹爪孫嗎?”言罷放聲大笑,打馬先行。楚江寒知他用意,也不再多言,當下催馬緊隨其後。

  扭頭處,果見遠處人影閃動,顯然早已有人尾隨而來。尚九天昂首挺胸,單向著熱鬧處而去,七拐八繞卻來到一處招紅掛綠之所。

  遙遙聽見鶯歌燕語,楚江寒氣不打一處來,正待言語,尚九天似是知他所想,笑道:“老夫生平有幾樣嗜好,一是熱衷做幾樣大事,二是癡迷武學一道,這三嘛,便是這美色了……”楚江寒道:“是是是!若非老先生有此雅好,也不會有這十數年暗無天日的牢獄之苦了。”

  若喚作楚江寒,這幾句揭人傷疤的譏諷之言早就會惱人火起,尚九天卻偏未發作,哈哈一笑翻身下馬,招手道:“進去吧!”

  招呼的小廝慣於逢迎,眼見來了兩個穿僧衣的,知道不好惹,趕忙栓馬引路。老鴇子笑臉迎了上來,二人找了一處角落坐下,尚九天道:“且先不忙招呼,我二人拾掇一身好的打扮來,再置辦些酒肉來,好處少不了你的。”老鴇子見他麵相不俗,便吩咐人去了。尚九天又道:“這裏可有會唱曲兒的?挑幾個好看些的出來!”老鴇子堆笑道:“我們這裏是小地方,自然沒有幾個精致些的,不過姑娘們倒也知道暖人,我這就招呼出來伺候二位!”

  不一時,走上一個周正的女子來,半抱琵琶神情動人。欠身行禮後,調弦弄音輕攏慢撚,低眉頷首處卻唱到:“鋪眉苫眼早三公,裸袖揎拳享萬鍾,胡言亂語成時用。大綱來都是哄。

  說英雄誰是英雄?五眼雞岐山鳴鳳,兩頭蛇南陽臥龍,三腳貓渭水飛熊。”

  尚九天雙目緊閉,以指扣膝輕按節拍,極是入迷。

  隻唱了這幾句,跑腿的便張羅了一桌酒菜,尚九天略一揮手,那唱曲兒的放下琵琶便來斟酒,楚江寒雖無心思,腹中卻早已饑餓難耐一陣吃喝,酒足飯飽,又有跑腿的殷勤捧來幾件衣物,尚九天對楚江寒道:“每臨大事須平心靜氣,老弟稍安勿躁且先將這晦氣的穿戴換了吧!”起身勾搭著一個入了內間。

  方才唱曲的眼見楚江寒生的英武,上前笑道:“那位老先生說得對極了,公子這身穿戴極是礙眼,待奴家侍候你換了吧!”老鴇子在一旁隨道:“瞧你這樣一個標致的哥兒,怎麽一副和尚打扮,還是早早換了吧!”說著連推帶桑,也將楚江寒推進了另一間屋子。

  楚江寒哪裏還有這等心思,偏又年輕氣盛,生怕被小瞧,便強自按捺隨了人家服侍沐浴。那姐兒不知楚江寒滿肚子心事,隻見他呆頭呆腦,連耍帶戲侍候著沐浴幹淨,正待要施展看家的手段,卻見楚江寒慌亂穿衣提劍。

  那姐兒眼見楚江寒這幅動靜,嚇得花容失色,隻道自己哪裏未曾周詳,待在原地動也不敢動了。

  外頭隱隱傳來一陣哄亂,不一時老鴇子扣門道:“公子爺救命啊!公子爺救命!”楚江寒隻道來了錦衣衛,凝神注意四周,緩緩開了房門。

  老鴇子陪笑道:“公子爺救命啊!外頭來了個渾人也要聽曲兒,姑娘們都換了五六個了,才唱不到三五句兒,便被轟了下去,他還說再要是找不出個像樣兒的,便要放火燒了這裏,我是好說歹說,實在沒轍,這才……這才來請紅玉,隻唱幾句曲兒,便要她再來陪公子爺說話兒!”

  楚江寒本無心思,輕輕點一點頭,那老鴇子衝了進來拉了紅玉便往外搶。楚江寒掩上房門,側耳寧聽。

  一個腳步輕重不一,跌跌撞撞上了樓,緊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姑娘可會些什麽曲子?”卻正是六哥李飛雲的聲音。

  楚江寒心下一喜,正待出門相見,又聽到李飛雲醉醺醺言道:“再唱的不好,大爺可要唱賞你吃耳光子了!”

  紅玉對道:“奴家會幾首張鳴善的曲子!”李飛雲聞言大笑三聲,笑罷言道:“想不到此間還有人知曉頑老子,妙極妙極!”言罷又高呼將酒來。

  楚江寒本欲現身相見,遲疑了一番,隻立在門後靜靜相聽。

  紅玉歌喉婉轉,實在動聽:“草堂中無事小神仙,垂楊柳絲絲長翠撚。

  碧琅掩映梨花麵,似丹青圖畫展,被芳塵清景留連。

  蟾蜍滴墨磨雀硯,鷓鴣詞香飄鳳箋,狻猊爐煙嫋龍涎。

  囑香醪一醉再休醒,半霎裏千般俏萬種情。

  孟郊寒、賈島瘦、相如病,剛滴留得老性命,偏今宵夢境難成。

  做甚麽月兒昏昏瞪瞪,阿的般人兒孤孤另另,些娘大房兒冷冷清清。

  東村飲罷又西村,熬盡田家老瓦盆。

  醉歸來山寺裏鍾聲盡,趁西風驢背穩,一任教顛倒了綸巾。

  稚子多應困,山妻必定盹,多管是喚不開柴門。”

  楚江寒不知道這曲子的出處,又聽見李飛雲良久不語,俄而喃喃道:“好一個《水仙子》!”

  又聽見咕咚咚一陣痛飲,李飛雲高叫到:“痛快!痛快!”又命人吹奏伴起,自己從頭唱到道:“鋪眉苫眼早三公,裸袖揎拳享萬鍾……”及至“……多管是喚不開柴門。”一句,早就胡亂扯去上衣,袒胸露腹,高呼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