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君來兮

  整座帝之山，此時略帶著夕陽的金光，隨意地灑落在這山脈上。

  招搖山上，先前搖旗呐喊的漫天殺聲慢慢淡了下來。一眼望去，本是烏黑發青的石林，中央是一片猩紅。

  橫七豎八的躺著一些已經戰死的人，幾千人的屍首就這樣倒地。

  夕陽的光點揮灑下，那流淌浸濕在地麵的鮮血顯得格外刺眼。

  “父親小心！”

  蕭彥大喝一聲，情急之下將自己手中的劍砸向快要刺中蕭闔後背的魔教弟子。

  “彥兒！”

  “哥！”

  蕭闔轉身一劍穿過再次撲來的魔教弟子的心脈，抽出鮮紅的長劍，一腳將其踢出幾米開外。

  隨即跑到蕭彥身旁，他黑白相間的頭發早已散亂不堪，悲痛和震怒交織在塵土和血染的臉上。一邊檢查著兒子的傷勢一邊掃視著周圍圍上來的敵人。

  “哥哥怎麽樣？還痛嗎？歡兒給你包紮住了。”

  蕭歡兒沾著血跡的白皙臉龐上兩行清淚忍不住又流下來了。

  她顫抖著雙手給蕭彥包紮著，看著麵前血肉模糊的臂膀，她的心都要碎了。剛剛為了幫父親擋住後背一擊，他被身後偷襲而來的敵人砍斷了一條手臂，此時滴滴熱血正浸躺在她的手上。

  一臉慘白的蕭彥咬著牙苦笑著搖了搖頭：自己這傻妹子……嗬嗬……

  一側的洛塵雨正在大殺四方。在她一招接一招的全力廝殺下，圍攻上來的敵人死的死、殘的殘。

  “坊主您沒事吧？”白須飄飄的萬言坊老堂主殺退眼前之人擔憂的看向一臉疲倦的洛塵雨。

  “我……我沒事！”

  洛塵雨犀利的眼神看向麵前再次上前的魔教人士，不甘心的用劍支撐自己重新站了起來。本就瘦弱的她，這些天不僅吃的東西很少，而且先前同敵人戰鬥損耗了太多太多的內力和精神力。雖說她武功高強，可奈何敵軍數量太多，而且是一群有著和龍澤衛兵一樣恐怖能力的人！

  ……

  遠處一群魔教弟子有些畏懼的不停向後退去，隻見人群中的三念背著應歡的屍體，青紫的手死死攥著自己的劍，銅鈴般大的眼珠滿是蒼白和冰冷。

  “七劍，等會我為你殺出一條路出來。你要好好活著，為我和應歡報仇！”

  聽到三念的淒冷而又不容抗拒的話，一旁的七劍將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點了點頭。

  之前林瑾為了躲避魔教幾位長老的聯合一擊，不惜設計讓對方的那一招結實的落在了不遠處正殺敵的應歡身上……

  當時的三念並沒有看到這一幕，一直以來他都以為是魔教殘忍的殺害了應歡。

  七劍轉念一想，今日他們又有誰能活著離開這裏呢？無論如何應歡終究死於魔教之手，而至於林瑾，想必他也不可能從這次戰役中活下來。所以要不要告訴三念真相也顯得無關緊要了……

  戰場前方的一處角落，夏敏濕漉著額頭，絕望空洞的眼神一動不動的看著眼前的墳墓，心頭不停湧上的悲痛讓她忘記了血淋漓的雙手和麻木的雙腿傳來的不適。

  徒手將自己的父皇安葬，讓他不再忍受人世間的殺伐和血腥，然後靜靜的陪著他。這是她如今最想做的事。

  從先前夏淵與他們的對話中，她才知道原來自己的皇長兄夏澤不僅背叛了父皇，更是夥同敵人，將他置之死地！

  ……

  左前方站在石林正中央的令昊南久久佇立著。他眼眸死盯著石林盡頭處，絲毫沒受身後戰鬥的影響。好像自己隻是這屠戮與血流成河戰場處的一位看客。

  突然他的喉嚨動了動，咽了口吐沫，難掩欣喜之色地說道：“終於出現了！”

  隻見，遠處那石林盡頭飛奔出來幾人。其中一人速度極快，披頭散發下滿是血紅的雙眼的垂涎的打量著這片早已滿是血腥的天地。

  低頭的他根本不理會後麵追者的呼喊聲。

  “乾燁快停下！”

  上官馨兒回頭看了眼身後的沐賢和南茜，猶豫了片刻便全力以赴的追上前去。就在剛才，她看到了那個一襲紅色長袍，戴著金色麵具的人影在前方。

  那人正是住在天門島後山的，曾傳授她“天罡罩”之人。發現是他，上官馨兒不解之後更是擔憂，那人可是連夜玄都無比敬畏的存在。如若乾燁惹惱了對方，那後果不堪設想！

  對於他的實力，上官馨兒感覺很難估摸準確。他的談吐甚至讓你覺得他隻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可又想能瞬間定你生死的人……

  她想要攔下乾燁，最好趁機逃跑！這是當前對他們這些人最好的選擇，也是最有活路的選擇。

  “嗖！”的一聲，上官馨兒不惜耗損體內殘剩不多的內力，再次施展“無影術”，幾個瞬息間已經接近乾燁不少。

  “額啊……”

  乾燁有些痛苦的扭曲著脖頸，印堂之處黑光乍現，此刻的他如同惡狼一般無視著落在自己眼前的上官馨兒。

  上官馨兒額頭緊蹙著，強撐著身上的傷勢。自從他們進入招搖後山發現乾燁時便發覺到他不對勁，和之前離開時的瘋傻完全不同的是如今的他一聲邪惡的戾氣，極度嗜血。

  那遍地肢滲血的諸多獸禽屍體的畫麵如烙印般刻在他們三人的腦海中。上千隻獸禽的慘死狀況讓他們除了震撼之外，更多的是擔心乾燁的安危。

  他們不知道到底發什了什麽，這些到底是何人所為？是乾燁嗎？可是他先前還是一副顛傻的樣子，怎會出手殺這麽多的野獸呢？再者，光看這倒在血泊之中的野獸數量絕不比當日被樂師換來的少。

  如果是他，那麽他倒地是如何做到的呢？是琅琊麽？是他得到了傳說中的琅琊嗎？可是琅琊為何讓他變成這個樣子了呢？……乾燁快要殺過來了，上官馨兒來不及思考其中因果，隻好作罷。

  ……

  就在招搖後山的情境出沒在上官馨兒的腦海中時，乾燁已經動了！

  隻見他本是烏黑的頭發此刻在夕陽的淡光下變得越來越怪異，愈加濃密。

  “嗬！”

  上官馨兒忍住積聚在咽喉下的血，一個側身從乾燁的身邊擦肩而過。他那顯得空洞黑無的眼圈越來越明顯了，就連那原本皓白潔淨的牙齒此刻也極其獠牙猩紅。

  “啊……”

  發現上官馨兒躲過了自己一掌，渾噩魔化的乾燁擰了擰頭，驀然轉身向上官馨兒突襲而去！

  這一招如同閃電一般，快到上官馨兒難以判斷。僅僅一個影子飄過，乾燁已經出現在上官馨兒麵前了。

  “不要！”

  “不要啊！”

  不遠處攙扶著南茜的沐賢著急之下痛苦倒地，竭力喊道。

  隨之而倒地的南茜麵容慘白，沙啞的苦苦哀求著。

  “咚咚……！”

  纖細的身軀將這厚重的地麵生生砸出幾個凹陷。上官馨兒迷糊地感覺到自己似乎要同這意念精神剝離一般，四肢毫無知覺。

  同招搖後山一樣，當乾燁施展出這種恐怖的實力時他印堂發黑出就不停地閃耀著一個詭異的符文。

  先前招搖山他的一掌隻是擊在她的左肩處，所以她還能在調理後強撐著。可這一次，他的一掌直接轟在她的胸口處。剛剛的某一瞬間，上官馨兒感受到了死亡的呼喚……

  “噗……”

  白飄的素裝不再潔白無瑕，五髒被震碎的上官馨兒抑製不住痛苦幾口鮮血吐向空中。

  她知道先前之所以能僥幸活下來是因為南茜替他擋住了乾燁的第二招。正因為南茜的身負重傷和苦苦哀求，才換來了乾燁片刻的理智。

  當時的他好像回想起什麽似的，雙手捂著快要炸裂的頭快速離去。

  可此時，還是要死在他的手裏了。上官馨兒嘴角滿是苦澀和無奈，不知從何而來的淒涼和失落跑進了她的心窩。

  “啊！”

  乾燁手舞足蹈的落在上官馨兒身旁，一臉好奇的環視著眼前這位承受著五髒碎裂，心脈殘存，武功盡失的女子。

  她此刻的孤獨，此刻的無助，此刻的消瘦讓他漆黑朦朧的記憶中出現了自己初到招搖後山依偎在自己身旁的那隻小鹿模樣，它在臨死前也是這般倒在自己眼前。

  “不……不要……”

  南茜和沐賢攙扶著彼此琅跌著跑到乾燁麵前不遠處。

  “乾燁，不要殺她。你不能殺她，你不能殺她你知道嗎？！”沐賢紅腫的眼中淚光點點，疲憊桑亞的聲音繼續道：“如果殺了她你一定會後悔終生的，你知道嗎？！”

  乾燁一動不動的盯著沐賢所在的方向，貌似野人的模樣和表情在定格在那裏，時不時低下頭看著自己麻木的雙手。

  他不知道自己手中的劍去哪了；他不知道自己的手沾染了多少生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

  他模糊扭曲的記憶中一直停在招搖後山盡頭的懸崖峭壁，那裏有石磊砌成的墳墓，有閃閃發光的如同雞蛋大小的小球……

  “啊……啊……”

  乾燁捂著劇痛的腦袋，胡亂翻挑著，撞擊著。

  每逢他陷入回想後，他的腦袋裏就如同千萬螞蟻侵蝕一樣，麻木與難以忍受充斥在他身體的各個部位，一股股的躁動充斥在他的經脈。

  唯有不停的同外界搏鬥，將體內這股源源不斷的躁動感和強勢的力量釋放出去，他才會覺得好受一點。

  他並不知道那突然從自己手中憑空消失，融入自己身體的小球就是天下英雄渴望的琅琊。他隻記得從那小球進入自己體內後，他整個人就顯得狂躁不堪，仿佛整個身體就要爆裂一般。

  後來他喪失神誌後發瘋的在後山狂奔，一掌接著一掌的轟炸讓那裏的獸禽對他一臉戒備。

  看到不停圍聚起來的野獸，他再也無法控製那突如其來的力量。拳腳之間，眾獸應聲而倒……

  隨著前後同上官馨兒的戰鬥和這一路的狂奔，他感覺自己隱約間可以控製體內這股力量，可終歸還是差了一點。

  “額啊……嗚啊……”

  乾燁騰空而起，顫抖著將自己伸向上官馨兒的雙手收了回來。他的後背也已是濕漉漉，為了這片刻的冷靜和控製，他不惜用獠牙將自己的嘴唇咬破。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樣做，隻是看到她如今的模樣心中莫名的有些酸楚和不忍……

  乾燁回身，冒著精光的雙眼望向幾十丈之外那個衣冠華麗的身影，以及他身後不停廝殺的人群。

  “不要去……不要”

  上官馨兒有氣無力的虛弱喊著，她想攔住乾燁，不讓他同那人交手。可是如今的她根本做不到，隻能任由自己瀕臨在死亡邊緣等候。

  ……

  “你終於來了！”

  令昊南緩緩的收起了負立依舊的雙手，有些興奮的盯著飛奔而來的乾燁。好長時間沒見了，他很想試試這位由自己一手培養的“義子”，如今實力如何？他有沒有能力協助自己完成那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