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風雨前夕
作者:伊人睽睽      更新:2020-04-19 09:58      字數:8925
  月色下,清風中,九娘跪在地上,流著眼淚,用自己最出色的口才,去說服衛初晗,求她肯貢獻一點她的能力,去救一救那個可憐的小孩子。衛初晗冷漠地聽著,九娘口口聲聲“小諾無辜”,她卻從沒覺得他無辜。

  有人的出生就是錯的。

  比起九娘的無辜論,衛初晗更認同洛言的話。顧諾身體裏有衛家血液,如果機緣巧合,他能幫衛家平反就好了。但那是需要重重謀算的未來,這個還在,現在卻是沒什麽用的。

  隻要顧諾一個,就能讓衛初晴心痛。她幹嘛要費神,去布置那麽多呢?她哪有那麽多時間和精力揮霍?

  所以他們看著她,不讓她殺小諾,可以,總是洛言說得對,她對小諾,也沒有那麽強烈的恨意;但他們要她救小諾,卻是萬萬不可能的。

  衛初晗拒絕了九娘。

  九娘愣愣地抬頭,看那個冷清淡漠的少女。眼淚模糊她的視線,她眨眨眼,好像還是沒想通,衛初晗怎麽會拒絕呢?衛初晗從來是一個心善的姑娘啊。她以為自己和衛初晗是一邊的,不涉及原則的事,衛初晗都不會拒絕。衛初晗怎麽就拒絕了呢?

  但她眼中的不涉及原則,在衛初晗這裏,已經涉及了原則。

  九娘苦苦剖析衛初晗的心,想從她這裏找到愛,找到善,找到未曾泯滅的人性。她挖開衛初晗的心,想在這裏尋找過去。

  衛初晗冷笑:你找得到嗎?你找到了嗎?

  衛初晗與洛言離開,留九娘一人怔怔跪在原地。

  兩人默然行走在院中,無言中,看到那片燈火中,有人聲和腳步聲。憑欄而立,夜風吹拂衣袂,衛初晗喃聲,“他們把大夫追回來了啊。”

  “接下來怎麽辦?”洛言淡聲,“九娘與所有人交好,她的意見,會被他們一群人認同。你如今沒有答應九娘,他們必然不甘心,會再來勸你。你打算怎麽辦?”

  衛初晗側頭看他,有些驚訝。她家小可憐兒居然能說出這麽一大堆話?她還以為他從不思考呢。

  嗯,洛言是會思考的。端看他願不願意費神。

  衛初晗說,“你想怎麽辦?”

  “和他們分開,”洛言說,“大家不是一路人。”

  衛初晗怔了怔,不覺上下看他。她眉心一顫,忽而想到之前書生的建議。洛言毫不猶豫拒絕,是因為當時,他就覺得大家不是一路人嗎?是,除去她,洛言和誰都格格不入。但他心裏應該有自己的判斷的。

  這樣想,衛初晗也問了出來。

  洛言一愣,搖頭,“我沒你想的那麽多。”

  “那你為什麽拒絕書生?”衛初晗輕聲問,“你說我不聽你說話,那你現在說,我想聽你說。”

  書生給了多好的條件啊,一個莊主身份,眾兄弟背後的扶持保護,洛言為什麽拒絕?

  “我隻是不想連累他們,”洛言神色自始至終的冷淡,“我是殺手,我是朝廷命犯。我身上的人命,是他們所有人加一起,也護不了的。我一人獨來獨往,做事方便些;若身後有別人,我的仇人們殺不了我,便會拿他們泄憤。我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兄弟,我一個人就好了。”

  他這樣說著,清清淡淡的,衛初晗挨著他的肩,笑問,“哦,不想連累別人,那就想連累我?你身上的人命,被連累到我身上,你就不怕了?”

  洛言長睫顫動,低下眼沒說話,神色不自然了一下。

  衛初晗墊腳,手搭在他肩上,替他答,“那怎麽能一樣呢?我和別人,怎麽能一起算?洛公子你寧願坑死衛姑娘,也不想和別人扯上關係的。”

  洛言嗔惱,把她從自己身上拽下,轉身,將她摟入懷。他俯眼,手貼著她嬌嫩的麵孔,認真道,“我絕不會連累你。我會保護你的。就是我死了,你也會活著。”

  他說的肅穆莊重,像一個誓言。

  衛初晗望著他,被他手撫摸的眉目動了動。她笑,“別這麽說。你忘了你和我身上的那個心有靈犀了?你要是死了,我肯定也死了。”

  洛言一僵,繼而是惱。他的一腔心意,被現實和衛初晗的理智,破壞的幹幹淨淨。他鬆手,別目,後退,有些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

  衛初晗卻上前,拉下他的脖頸,自己仰臉,親上他嘴角。

  青年低喘一聲,少女的喃聲消失在唇舌間,深情繾綣,“別這麽說。你說不連累我的話,讓我怎麽好意思說,我想一直連累你下去呢?”

  一個輕柔甜蜜的吻,把兩人之間的罅隙修補一番。

  半晌,情緒即將失控前,洛言猛拉下衛初晗,將她抱在懷中,喘著氣平複呼吸。兩人的麵孔都有些紅,貼著胸腔,心跳的頻率也是一樣的。總是欲-火升得快,消下去很難。換個人,衛初晗都想躲著走了。

  還好洛言一直在控製著情緒,不敢完全放縱。

  說起來也是苦惱,哪對情人像他們這樣,親親抱抱也要繃著理智那根弦,唯恐對方控不住,弦斷了?

  衛初晗對洛言說,“我想去看看顧諾。”

  洛言疑問看她:你心軟了?

  衛初晗搖頭,“隻是看一看,看他們把這個孩子,折騰成什麽樣子了。”

  衛初晗和洛言過去的時候,大人們已經折騰了一晚上。小諾醒來,掛著淚坐在床上。他聽九娘緊張地讓大家查食物,說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吃。這會兒,九娘終於查出,之前的餃子,裏麵有雞蛋,才導致他發病。

  顧諾聽著大人們說話,眨著烏靈大眼睛,舔舔嘴角:原來,那個就是雞蛋啊。

  他從來沒吃過,但是真好吃。

  如果他每天可以吃一點,就算天天生病,他想他也可以忍受的。

  還有牛奶……真香!

  他好想再喝一口哇。但是他娘不讓他碰,現在九娘也不讓他碰。

  顧諾茫茫然想著:娘都是騙他的,什麽別人吃的東西,跟他吃的差不多。其實差太多了。他從沒吃過這麽多好吃的食物,他以為所有人跟他差不多……今天他才知道,世上有美味佳肴,他一樣也不能吃。

  他一輩子都不能碰的東西,別人卻無所顧忌。人生來,真是何等不公平。

  衛初晗和洛言站在窗外,看到大人們精疲力竭之後,小心再小心,什麽都不敢給顧諾吃,隻好讓他啃饅頭、喝白水。小孩子噙著一汪淚,怎麽求也沒用,發火說什麽也不想吃了!顧諾脾氣是很壞的,自小體弱,讓他敏感而易怒。這群大人們當著他麵,讓他看到那麽多好吃的,他說想吃一點、暈倒也沒事,但他們攔著,就是不許。

  小孩子白著小臉,掛著淚珠坐在角落,一邊看大人們吃飯,一邊抹眼淚。這頓飯,吃得所有人精疲力竭,實在不痛快。

  書生無意一回頭,看到窗口的衛初晗。他沉思了下,尋個借口出去,到窗前,見了衛初晗。他問,“看到小少爺這樣可憐,你還是不同情,不打算幫忙?”

  衛初晗淡聲,“他哪裏可憐了?我被害死,被封在湖裏十年,我不比他可憐?洛言被我背叛,被朝廷追殺,不得不做一個殺手,他不可憐?世上可憐人多了去,顧諾病成這樣,還能活下來,他何止不可憐,他是太幸運。換一家大人,都養不活他。”

  書生歎氣。是,衛姑娘說得對。隻有衛初晴這種性情,和顧家那樣不怕麻煩的家世,才能佑護這樣一個孩子長大。外界稍微一點欺壓,都能害死這個孩子。可是九娘說的也對,衛初晗想殺的是衛初晴,和顧諾卻沒什麽關係。這裏所有人,有本事像衛初晴那樣做到極致,搞清楚顧諾什麽能碰什麽不能碰的,隻有衛初晗。可是她卻不肯幫忙。

  “可這樣下去,顧諾隻是一個孩子,營養會跟不上的。總得給他吃點東西啊。”

  “餓幾天,也餓不死。就算餓死了,誰又不會死呢。”衛初晗說。

  書生勸了兩句,根本沒勸動。他大概明白衛初晗的冷情,搖搖頭,便進去了。

  衛初晗與洛言站在窗口,看著那個孩子。衛初晗心情複雜,“若非當年劇變……”

  “若非當年劇變,他就是你和顧千江的孩子了。”洛言接口。

  “……”衛初晗被噎住,“你怎麽說話呢。”

  “我說錯了麽?”洛言想了想,側頭看她,淡漠道,“衛初晴用的就是你的身份。以當年情形,你自然會嫁給顧千江。那顧諾就是你們的孩子了。”

  衛初晗望著洛言的眼神,他清清冷冷的,說出這樣的話,他看起來並不在意。衛初晗也沒感受到他心湖的波動,想來他是真的無所謂。但是,洛言不吃醋,衛初晗眼神卻飄了飄,有種背著他偷-人的感覺——某方麵來說,洛言沒說錯。

  以當日衛初晗的心性,她不會嫁顧千江。就是走到絕路,她也不會嫁。

  但是衛初晗沒法坦蕩說出來。

  因為現在的她,如果遭遇當年的事,她會嫁的。

  所以洛言一這樣說,衛初晗就覺得尷尬,有種給他戴綠帽子、被他當場發現的窘迫。

  兩人身後,傳來一陣輕笑聲。

  衛初晗和洛言回頭,見樹蔭下,娓娓與陳曦走過來。剛才那笑聲,便是陳曦忍不住發出的。想來衛姑娘和洛公子關於偷-情的話題,被暗處的娓娓聽得一聽而出。洛言冷眼看著走來的兩人,心情有些差。

  他武功很高,十丈內一切動靜都瞞不過他。可偏偏,最例外的兩人,被他碰上。

  陳曦武功與他不相上下,走起路上輕飄飄的,沒有聲音;而娓娓身懷異術,正好是洛言的克星,她掩飾自己的動靜,比世上任何高手都厲害。

  “陳公子,偷聽非君子所為。”衛初晗看著他們兩人。

  陳曦笑,“偷聽是一種樂趣啊。像今晚,我就覺得府上挺熱鬧,挺有趣的。”他側頭,摸了摸旁側紅衣少女的頭,“看了一晚上好戲,你就沒一點收獲嗎?”

  “我要什麽收獲啊?!”娓娓怒,揮開他摸小狗一樣的手,哼一聲,“反正你就把我看得緊緊的,不讓我跟大家在一起。我有沒有收獲,有什麽用嗎?”

  陳曦深深看她一眼,不逗她玩了:就娓娓這能力,若非她自己願意,誰能逼得了她呢。

  陳曦用開玩笑的語氣,苦口婆心說,“小尾巴,你不是誓死捍衛你衛姐姐和洛大哥的愛情嗎?你的朋友們正努力說服你的衛姐姐做她不願意的事,你到底站在哪邊啊?”

  娓娓嬌俏地翻個白眼,不想答他這種明顯用心不良的問題。

  “陳公子,你有事嗎?如果沒有,我和洛言就先告辭了。”衛初晗不耐煩了。她向來與陳曦氣場不和,陳曦長袖善舞,伶牙俐齒,幾天時間,就能讓人接受他。衛初晗卻自始至終不信這個人,洛言還跟他合作,衛初晗警惕著,怕洛言被陳曦賣了,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發生的。

  “是這樣,”陳曦表情終於正經了,他咳一聲,眸子暗了暗,低聲,“府上諸人都想衛姑娘照顧那個孩子,我卻不這樣認為。我認為顧夫人既然對不起衛姑娘,衛姑娘如何做,旁人都是沒理由指責的。我是來向衛姑娘表態的,這一大屋子的人衛姑娘你都不能信任,我想,我卻是可以信任的。”

  衛初晗笑,“你?陳公子,九娘他們我起碼知道他們的背景,你呢,我卻全不清楚。信任這種詞,在我們之間,未免有些奢侈吧?”

  陳曦噙笑點頭,“是,我說錯了。那就不提信任,說利益吧。我和衛姑娘你們的利益相同,衛姑娘有需要我幫助的,我隨時可以出手。”

  “我們利益相同?”衛初晗皺眉,有娓娓在,她不奇怪陳曦知道她的目的,但她很好奇,“我的目標如果是衛初晴的話,那陳公子你的目標,是誰呢?不能也是她吧?”

  陳曦頓了頓,她盯著衛初晗的眼睛,慢慢說,“顧大人。”

  “……誰?”

  “我的目標,是顧千江。”陳曦麵無表情道。

  氣氛一時僵硬,洛言感覺心口重重一顫。他側頭看,衛初晗呼吸有些重。

  她眸子幾乎是一瞬間黯下去,走上前一步,“顧千江?顧千江?!你說你的目標是他?!”

  陳曦淡淡看著她的激蕩,良久無言。衛初晗在審度他,他也在審度對方。在他說出顧千江幾個字時,他眼睛緊盯著洛言和衛初晗,唯恐錯過他們麵上的一點表情。他身子繃著,袖中手也緊握,他也與娓娓說好,隻要事情不對時,她相助於他,他定給重金。娓娓輕易被說服,在陳曦伺機而動之時,小姑娘眼睛也有靈術聚起,隨時準備出手。

  這是一場賭博。陳曦不得不防。

  衛初晗、衛初晴、洛言、顧千江,他們全都跟衛家當年的滅門案有關。如果這是一出戲,引他入局的話,他隻能說這出戲很精彩,但也絕不可能讓他在此認栽。

  陳曦是在賭。

  賭他們沒有人說謊。

  賭他們與顧千江並不是一夥的。

  如果他們現在跟他說不認識顧千江,轉頭就向顧千江報信……那輸的,無疑就是陳曦了。

  陳曦並不信任衛初晗的人品,但他信洛言沒那麽大的水平騙自己。此時就是一個賭博,看運氣,到底站在誰這一邊。

  聽到“顧千江”這個名字,洛言沒反應。而衛初晗……良久,衛初晗嘴角以極慢的弧度,笑開,“顧千江啊……原來我們真的利益相同啊。”

  他賭贏了。

  衛初晗那種有些複雜的笑,陳曦做錦衣衛多年,他不會看錯。衛姑娘不管愛不愛顧千江,她和顧千江,也不是同一邊的人。

  衛初晗做了個手勢,“那麽現在,陳公子能說一說,顧千江怎麽得罪了錦衣衛嗎?”

  她點出“錦衣衛”,目光有意無意地瞥向娓娓。娓娓神情不動,讓衛初晗了然:看來陳曦還沒有完全利用娓娓利用到底,他把自己錦衣衛的身份,跟娓娓說了。衛初晗心中想,肯跟娓娓一個單純的小姑娘說破自己的身份,想來陳公子就算有心機,也不算惡人。

  如此,一路邊走邊說,陳曦將自己出京的目的,挑挑撿撿,大概跟他們提了提。

  據陳曦說,他在京中時,查另一樁案子,扯上顧千江。本來無大事,但顧千江此人的滴水不漏、素日為人,卻與他的官職不太符合。按說,顧千江曾是前朝探花郎,幾番升遷,怎樣也該是京官了。就算因為衛家滅門一事,他被打壓;但淮州,卻也不是窮鄉僻野,起不到罰人的作用。陳曦那時好奇,想知道這人怎麽回事。他多查了查,就覺得不對勁。

  “他與京官有勾結?”坐於一屋中,衛初晗沉思後,問。她也是想從陳曦這裏套話。所有人裏,最清楚衛家滅門案的,很有可能是顧千江。陳曦看不懂顧千江的官職變化,衛初晗初初得知顧千江的為官路,她也同樣看不懂。

  朝廷是什麽意思?到底是在貶顧千江,還是在用顧千江?衛初晗看得很糊塗。

  陳曦目光閃了下,望衛初晗一眼,將一個猜測瞞了下去。他隻說,“顧千江的官職變遷,其實我並不感興趣。他做官做到什麽程度,和錦衣衛沒有利益糾葛,就跟我無關。我懷疑他,查他,隻會有一個原因。”

  “他殺了人?”衛初晗冷靜問。

  陳曦用有些讚歎的眼神看著她,笑了一下,認可她的話。

  錦衣衛辦案,有兩個原因,一個是聖上要他們查;一個是他們自家發現了問題。顧千江應該沒那麽大的本事,讓聖上注意到;再加上陳曦這一路行事,也太不光明正大了,很可能是悄悄出京的,沒有公文通牒。那隻有一種解釋,是陳曦自己懷疑這個人,可他找不到證據,所以他出京取證了。

  “他殺了誰?”衛初晗再問。

  陳曦搖頭,“不能告訴你們。他瞞的太好,很多人看上去與他毫無關係。有些商販,有些官員,有些走卒……我說是他殺的,根本沒人信。而且近來,我發現暗處有人在盯我……”

  陳曦笑了笑,“說句自大的話,這麽些年,我行事,還沒有人敢暗中盯我的。顧千江,我從未小看他,卻也沒多把他放在心上。可竟是這一個人,能出動人來跟蹤我,查我,提防我……衛姑娘你說,他是多麽不簡單的一個人啊。”

  衛初晗淡聲,“他素來不簡單。”

  若隻是一個平凡人,她父親也不會養他,還做他的老師教他。若隻是一個普通人,她父親對他品德評價不高的前提下,就不會讓他入朝為官。可顧千江打破了她父親的風格,這個人,當然不簡單。

  “所以,我幫衛姑娘你,其實也是在幫我自己。”陳曦語速輕慢,“到了現在,卷入了你們衛府滅門這個案子,我隻能在盡量不碰的情況下,查我想要的東西。”

  衛初晗心跳了跳,詢問,“那你想怎麽查?你已經查了這麽久,我能幫你什麽忙?”

  “衛姑娘真是一點就通,”陳曦稱讚她一句,“我要進顧府,有足夠的時間進入顧府查探。顧千江不在,我也不想以錦衣衛的身份大張旗鼓進去,就隻能暗中動手。”

  “而我需要衛初晴出府,”衛初晗眸子幽深,“她和我都需要尋機會對彼此下手。如果陳公子你能進顧府,也能幫我牽製顧府的侍從,讓衛初晴出事的話,他們不能及時趕到。”

  所以,他們兩人的合作,確實如陳曦所說,乃是互利的。

  還有娓娓……

  娓娓看他們望過來,眨了眨眼,“我也要去顧府。”

  “顧府是很危險的,你去哪裏做什麽?”衛初晗不讚同。她其實更希望娓娓留在這裏,或者跟自己在一起。娓娓太好騙,總覺得她跟陳曦在一起……陳曦中途反悔,娓娓也是會被他洗腦的。

  “衛姐姐,你忘了我出來,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麽了嗎?”娓娓手撐下巴,“是找我姐姐啊。”

  眾人一愣:呃,是。因為娓娓的沒心沒肺、從來隻是口頭上說一說,大家都沒太放在心上。

  娓娓道,“衛姐姐你死而複生,我不知道跟誰關係最大。但那個陣法,肯定是我姐姐布置的。但你身上的痕跡,因為被洛大哥意外闖入,被破壞,我看不太明白,不能告訴你陣法怎麽解;但這個起死回生的術法,其實是分兩部分的。如果衛姐姐你的仇人是衛初晴和顧千江這兩個人,那也許……也許我沒看到的一個陣,就在顧府。我必須親自去一趟顧府,我才能知道,衛姐姐你身上,到底被我姐姐動過什麽手腳。”

  “是不是知道了,你就能解除這個術法了?!”衛初晗心中一動,急聲問。

  洛言看她一眼,他心情低落,卻沒有說什麽。他知道衛初晗不想連累他,可是她不累他,她就會再次死去;即使娓娓真的能破解這個術法,洛言也不會讓娓娓做的。不過這些不必跟衛初晗說,衛初晗某方麵的偏執,說也無用。

  娓娓猶豫下,眸子眨了眨,“不好說,一則還要看看甘縣的那個陣;二則我術法低微,誰知道會怎樣呢。”

  “那麽,便這樣定下來了,”陳曦低聲,“衛姑娘你想辦法引出衛初晴,要殺她還是害她,我不關心;我帶著我的人,還有小尾巴,幫你們牽製顧府的人,讓他們束手束腳,沒法救援。”

  當眾人在商討著如何說服衛初晗照顧顧諾的時候,衛初晗和陳曦他們已經私下達成了合作。衛初晗去看過那個倒黴的孩子幾次,她知道隻要這個孩子在手,衛初晴就會發瘋。

  衛初晴可不是瘋了嗎?

  青城的人都知道,顧大人的妻子顧夫人,是很低調的一個人。又因為身體不好,很少出門。但顧諾失蹤,顧夫人親自找了韓大人,要找自己的孩子。顧大人的孩子失蹤了,韓大人當然不敢當作沒發生。隻是女兒韓璿的撒嬌,讓他給手下安排任務的時候,拖延了幾次。

  滿城戒備,一坊一坊地找人,一次沒找到顧諾,再多盤查幾次,一定能找到顧諾的。

  這時候,衛初晗之前留的那招暗手,終於派上了用場。韓璿始終不相信衛初晴真的丟了孩子,那塊玉佩還在她手上呢。她邀請衛初晴上山騎馬,想問清楚她到底在想什麽。往日,騎馬這種消耗體力的事,衛初晴肯定拒絕。韓璿還以為自己得拿出玉佩,衛初晴才會心虛答應。誰知她帖子一發過去,衛初晴就同意了。

  衛初晴在城中枯坐數日,又在家中呆坐數日。她感覺到天一點點在塌下來,她能看到衛初晗怨恨的臉,這讓她惶惑,不知所措。

  她從未想過,初晗姐姐會用小諾來對付她。初晗姐姐是那種至清至愛的人,她怎麽會用這種手段?

  但是一日日過去,衛初晴終於疲憊承認。衛初晗已經變了。她不是當年那個任由自己玩弄於鼓掌的衛初晗了……十年,改變了很多東西。

  像她衛初晴會變得心軟;又像衛初晗會變得心狠。

  韓璿不知道,這時候,任何針對衛初晴的事,衛初晴都會同意。任何事,她都會懷疑是衛初晗給自己下的套。

  但那又怎樣。

  她要小諾回來!

  人無所畏懼,才能一往無前地走下去。而現在,衛初晴發現,她再不是十年前那個無所畏懼的小姑娘了。她有了害怕的東西,有了放不下的人……人一旦開始害怕,就是開始走下坡路的前兆。衛初晗真用小諾來威脅她的話,她隻會輸的。她不可能拿小諾冒險,一如她不可能拿自己的丈夫冒險。

  韓府和顧府的邀約,書生不再幫忙探查,可是有錦衣衛插手,衛初晗依然知道了。她和洛言合計,也決定上山。如果能這樣一次殺了衛初晴,在顧千江發現之前,那就是最好的了。

  衛初晗享受這個複仇,卻也不希望把局麵弄得複雜。

  和陳曦與衛初晗一開始計劃的那樣,故事走向完美。每一步,都在他們眼皮下。

  而遠在淮州之外,那被所有人關心、也被所有人遺忘的顧千江顧大人,也得知了青城發生的事。他不可能不得知,妻子滿城戒備找兒子,這樣大的事,沒人會瞞的。

  深夜,青衣青年坐在涼亭間,蕭索琴聲從他手下傳出。那一根根弦動,像這麽多年的歲月往複,讓他沉淪。

  琴聲幽涼,伴隨著侍衛的匯報聲。在侍衛將所有情況說明,那琴聲才緩緩地停歇。

  侍衛抬頭看去,公子垂著眼,手搭在弦上,淋淋鮮血。豔紅的血跡,和烏色琴弦,對比那樣鮮明。夜霧籠罩,涼風清寒,落在青年涼淡的眉目間,模模糊糊的,什麽也看不甚清。

  青年低著頭,許久,才漫聲說,“知道了。”再頓一下,“下去吧。”

  侍衛卻沒動,他忍耐許久,仍想問,“顧大人,真的不回青城嗎?夫人一個人,是應付不了這種情況的!衛姑娘已經出手,錦衣衛也插手……您不回去,您真的忍心讓夫人去死嗎?”

  顧千江漠聲,“你跟了我這麽多年,這不是你一開始就知道的了麽。在得知小師妹醒過來後,你就應該知道我的想法了。”

  “可那……畢竟是夫人。還有小諾,”侍衛不忍心,“您和夫人這麽多年的感情,舉案齊眉。小諾是您的親兒子……萬一衛姑娘殺害他,您就不會後悔嗎?”

  “我不後悔。”青年依舊漠聲。

  侍衛喘氣重兩聲,“顧大人,您……您變了。以前您不是這樣的……你變得,都不像是我以前跟隨的顧大人了。”

  “哦,是麽?”青年輕輕勾唇,笑了聲,那笑意卻寒徹骨。

  他猛地起身,轉身看向蒼茫夜色。

  “我不是顧千江?”他一聲冷笑,“站在你麵前的,一直是顧千江。我從來沒變過。生於窮野,千辛萬苦,別人是生活,我卻隻有生存。自小孤零,為了想要的東西,隻能不擇手段,拚盡所有。世人言我涼薄,言我狼心狗肺,言我忘恩負義,可誰又在乎真相?……你們遇事,還有我在運籌帷幄,替你們擔當。可我呢?我遇到難處,又能去求誰?我求天不應問地無門!當我發誓要救得老師,不讓老師一家遇難,誰可曾寬限於我一日?!”

  “顧大人……”侍衛喏喏。

  “沒有,”青年冷聲,“一個人也沒有,一天也沒有。上天不予我公平,就別怪我用自己的方式,強行撕開這個天。”

  “衛初晴,她活該死,”青年低聲喃喃,啞著聲,強行壓去心中的萬千情意,“她該死……這麽些年,我不是一直這麽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