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高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趙亥和曲宮則是一臉的鄭重其事，其實禦司監這幾個家夥心裏都清楚，他們現在和趙高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趙高走到現在，靠的就是胡亥的信任。

  如今胡亥身邊冒出來這麽個家夥，他們都不敢掉以輕心。

  因為誰也不知道這個新晉統領會給他們帶來什麽影響。

  “郎中令，陛下如今視青陽幾如手足，日日召見不離左右，將來歸都之後，朝廷尚不知會有如何變故，我等如何應之？”

  趙高臉色很不好看：“區區豎子爾，不過一個禦從統領，還不是受我節製，能得陛下聖眷那是他的福氣，待陛下回宮，若是他懂得形勢，讓他乘雲騰起也無妨，但若是不識抬舉的話，縱使陛下再信任，我也能把他拿捏死！”

  曲宮把手裏的幾卷奏書推了過去。

  “郎中令，這是我找出來的備書，全都是關於這個新晉禦從統領的。”

  趙高拿起奏書翻閱起來，禦司監半晌無聲，隻是趙亥和曲宮兩人發覺趙高臉色越發陰沉，看來趙高心裏並不像嘴裏說的那麽輕鬆。

  這也難怪，對趙高來說，像青陽這樣的家夥才是真正難纏的，內閣雖然棘手，但是趙高背後有胡亥撐腰，慢慢經營擠死他們並不困難，無非是花費些時間而已。

  反而像青陽這樣的家夥，雖然沒有什麽政治實力，而且以他現在的年齡暫時根本無需擔心他們在朝廷有什麽作為。

  但是青陽能得到胡亥看重，這就是最大的資本了。

  嚴格來說趙高和青陽走的是一條路子，都是依附在胡亥身上牟取利益，都擔當了佞臣的角色，而趙高作為佞臣中的佼佼者，當然明白自己這種人的厲害之處。

  想他自己，論才能在朝廷裏根本排不上號，政治上也沒有什麽建樹，比他優秀的家夥在朝廷隨便一抓就是一大把。

  但即便如此，他也能讓內閣李斯，馮去疾這些大佬焦頭爛額。

  那麽反之亦然，內閣對付自己束手無策，自己對付青陽同樣也會抓瞎。

  他們這種佞臣，隻要不犯謀反這種罪無可恕的罪過，胡亥都能容忍過去，尋常的手段根本就不會有太多效果，這也是內閣對趙高頭疼的原因。

  像皇子謀反案這種案子，連趙高的一個女婿都治不了，其難纏程度可想而知。

  隻要胡亥覺得可以，那真的誰來都沒轍。

  現在像他這樣難纏的家夥又多了一個，隻是這次頭疼的卻不是內閣，而是趙高他們了。

  今天的青陽，就是昨天的趙高。

  曲宮也對這件事非常重視：“這幾個備書寫的尚算詳細，依備書所言，此子遠非我認為的那麽簡單，並不是隻會奉迎諂媚之徒，論能力，此子也是極為出眾的，當真是不能輕看啊！”

  趙高合上奏書，看完之後，他也有同感。

  “的確，此子看似不顯山不露水，但是陛下巡狩途中每逢遇事，都能看到此子的影子，幾月前陛下從賊人手中逃出生天，竟然也有此子立功，否則陛下恐危矣，同曆如此生死劫難，難怪陛下對其信任如斯。”

  曲宮又說道：“不僅如此啊，這家夥擔任禦從統領不足一天，就給所有禦從侍衛升爵一級，而陛下也直接答應了，簡直不敢想象，這種事情陛下竟然也能同意，軍功爵位豈能如此輕易賜之！”

  趙亥說道：“此子畢竟少年，也難怪如此恃寵而驕。”

  曲宮指著一個奏本說道：“但是不得不說，雖然少年輕狂，但是本事還是有的，會稽郡守殷通私通項氏便是此子查據，就連剿滅項氏也是此子調度而成，不可小覷啊！”

  趙高沉默許久，才幽幽說道：“此子或頗有才能，但朝堂之上非以才能論短長，說到底，朝廷是陛下的朝廷，誰能得陛下重，就能走得遠站的高，若說擔心，真正值得注意的還是陛下的態度，如今陛下視之以重，我等亦不能輕之，一切需得看此子立場如何。

  陛下歸都之後，朝廷便是內閣和禦司監的傾軋了，且不說此子能助我等一臂之力，隻要他知形勢，能以觀望姿態明哲保身，吾等對付內閣也並不困難，可如果他瞎摻乎的話，那可就難辦了，黃口小兒雖不至動搖朝廷大勢，卻也麻煩的緊啊！”

  趙亥曲宮也都沉默了，其實這也是他們擔心的事情。

  他們最怕的就是青陽和內閣穿一條褲子，這樣的話，到時候朝廷局勢又大不相同了。

  將來內閣和禦司監的爭鬥，禦司監還是能夠穩壓內閣一頭的，畢竟有胡亥護著趙高，隻要不是謀逆這種驚天大事，內閣是奈何不了禦司監的。

  可一旦青陽站在內閣一邊，那麽內閣唯一的劣勢也沒有了，再加上內閣那兩個老家夥在朝廷的影響力，到時候禦司監拿什麽和內閣鬥。

  過了一會趙亥說道：“其實我等倒也不必如此杞人憂天，說到底此子不過禦從統領，官微言輕，縱是陛下再信任他，也得受郎中令節製，他畢竟是郎中令屬官，難道還能不知站在哪邊才是明智之選嗎。”

  曲宮亦點頭道：“的確，他身為禦從統領，明知郎中令乃自己的直屬長官，沒有道理站到內閣那邊去，這對他自己也沒有任何好處，一個小小統領若是得罪上官，就不怕無立錐之地嗎。”

  趙高眼睛微眯，這件事上，他還真沒有趙亥和曲宮這麽想當然，因為他想起了幾月前青陽對蒙毅施以援手的事情。

  自己和蒙毅的私怨朝廷皆知，青陽卻毫不顧忌的拉了蒙毅一把，那麽他到底持有什麽立場就很耐人尋味了。

  是不是站在內閣那邊暫且不知，但是趙高卻能感覺到，這家夥大概是不會現在禦司監這邊。

  最理想的結果也不過是兩不相幫。

  說到這裏，趙亥突然一拍腦袋：“此子是子嬰家少男對吧！”

  曲宮點了點頭，奇怪的看著他。

  趙亥頓時叫道不好：“我想起來了，幾月前李由家嫁長女，你們可還記得？”

  曲宮和趙高同時一愣，李由是李斯長男，又是地方大吏，他們當然是認識的，趙亥突然提起此事，他們兩個也都依稀記起來了。

  曲宮臉色一變：“若我沒記錯的話，李家好像就是與子嬰家結姻。”

  趙亥道：“你沒記錯，李家的確與子嬰家結姻了，李家長女嫁的就是子嬰家的長男，也就是這青陽的兄長，這對我們來說可不是什麽好消息啊。”

  曲宮思索了一會，看了兩人一眼，隨口說道：“說來也是奇怪，內閣本來差的就是一個能跟陛下搭上話的人，現在可倒好，缺什麽來什麽，誰能想到幾個月前的一樁姻親會在今天帶來這麽大的助力，以後我們再麵對內閣，就算不至於舉步維艱，隻怕也是人微言輕了。”

  曲宮隻是隨口一說，但是趙高卻是心裏一動。

  真的有這麽巧的事情嗎，李家幾個月前結姻之家的一個小輩，恰好就得到了陛下的看重，恰好就能解決內閣最大的難處？

  這怕不是李斯早有的預謀，為的就是解決內閣的尷尬處境，這小子根本就是李斯推出去刻意接近陛下的！

  是這樣嗎，趙高並不敢肯定。

  如果真是李斯早有預謀的話，他又憑什麽肯定這個小家夥就能得到胡亥的青睞呢，畢竟直到現在，趙高都沒想明白，這麽個毛頭小子，究竟有什麽本事走到這一步，僅看現在胡亥對他的青睞程度，幾乎不下自己十年來付出所得到的結果了。

  要知道趙高還是有從龍之功的，胡亥能得登帝位，趙高絕對是最大的功臣。

  可是一個毛頭小子才幾個月的時間就能幾乎能與趙高比肩了，這當然讓趙高想不明白。

  現在子嬰和李家結為姻親之好，那麽自己這個下屬官隻怕跟自己尿不到一個壺裏。

  如果光是青陽一個人，即便是胡亥再青睞他，趙高也不會太過擔憂，說到底青陽隻有十三歲，這個年齡能做個禦從統領已經頂了天了。

  趙高怕就怕這家夥跟內閣穿一條褲子。

  可是看如今的情形，這恐怕要成為現實了，子嬰家和李家姻親之好，不管這新晉統領接近胡亥是不是李斯早有的預謀，他肯定更願意親近內閣，內閣如果有了這麽個能跟陛下搭上話的人，那就太可怕了。

  這時候趙亥不由得出口說道：“這件事你們怎麽看，這青陽十有八九是站在內閣那邊的，我們肯定不能放著不管，雖然他現在隻是一個禦從統領，更是郎中令的下屬官，但是我們好像還真沒什麽好辦法，解決不了這家夥的話，他反而會成為埋在我們身邊的釘子，那就很難受了。”

  曲宮眼中寒芒一閃，猛地一揮手：“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做了這小子！”

  趙亥一愣，隨後也厲聲道：“直接做了他，雖然有些冒失，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真能除掉此子的話，就沒那麽多破事了！”

  趙高神情一動，思忖了片刻，冷聲說道：“如今陛下視此子甚重，若是貿然殺了他，招惹天子震怒，容易引火燒身。

  就算我們真的下殺手，恐怕也沒那麽容易得手，如果此子真的與內閣站在一起了，以他的重要性，內閣絕對會對我們加以防範。”

  曲宮皺眉道：“那該如何是好，難道就這般坐視不管嗎。”

  趙高冷然到：“不管肯定是不行的，現在一切都是我等猜測，誰能說的準他就一定會站在內閣哪邊，再怎麽說我也是此子長官，想要另投門戶，還要看我答不答應呢，如果真的到了事不可為的地步，說不得我等也隻能行冒險之事了！”

  趙亥點了點頭：“這倒是，郎中令畢竟是這小子上官，他應該知道怎麽做才是明智之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