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巡狩車隊巡著馳道到達會稽，會稽郡地處帝國東南，東麵靠海，漁業興盛，是大秦較為富庶的郡地之一。

  而青陽比較在乎的一件事，就是項氏一族就在會稽。

  此時項氏是項羽的叔父項梁當家，項梁在會稽頗有威信，手下招攬了許多士人賢者，其中最出名的就是項羽亞父範增了。

  項梁本就是楚國名將項燕之子，在會稽郡威名極盛，連郡治長官都與其私交甚篤，甚至當地每逢有大事舉辦，也會找到項梁出麵幫助。

  而項梁也借此便利暗中招兵買馬積蓄力量，早已有反秦複楚之心。

  一個月前項羽刺殺胡亥失敗，青陽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回族中報信，若是項氏沒有逃遁的話，那麽青陽也不介意借這個機會一舉鏟除項氏。

  能有打擊敵人的機會，青陽絕對不會放過。

  現在胡亥已經非常信任青陽了，車隊前巡途中，隻要是青陽有所要求，胡亥都會一口答應下來，甚至青陽求見胡亥的時候都不需通稟，可直接在車輿外請見。

  這都是青陽一天一天培養感情的成果，畢竟拍須溜馬的本事他也算得上一絕，知道如何逢迎，加上時不時給胡亥講個故事，弄得現在胡亥見不到青陽就會覺得煩悶無聊。

  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一個月以來麗妃一直不聽的給胡亥吹著枕邊風，每天都在胡亥麵前讚賞青陽，更讓青陽不管做什麽事都事半功倍。

  車輿之中，青陽對胡亥進言：“陛下，車隊已入會稽郡治，會稽郡守殷通應該這兩日會來迎接陛下，到時候陛下一定不要忘了一件事，那就是除掉亂賊項氏一族！”

  胡亥突然想起來，一個月前刺殺自己的那個家夥就是會稽項氏的子弟，別的事情他記不住，但是這件事情刻骨銘心，他絕對忘不了，甚至還咬牙切齒。

  “朕記起來了，那項氏就是在會稽這裏，他們竟然有膽子行刺朕，朕必要夷滅其三族，以車裂極刑處之！”

  每次一想起這個事，胡亥都是後怕，如果不是他們福大命大逃過一劫，隻怕早就連屍體都爛透了。

  青陽道：“此項氏的確該死，他們乃是故楚大將項燕之後，既然上次行刺陛下，說明他們仇秦之心未消，這一次陛下經過會稽，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們找出來！”

  胡亥皺了皺眉：“朕記得李由已派人通報會稽捉拿項氏，也不知他們是否做到。”

  青陽道：“想必那項羽自知禍事，應該快馬加鞭回來通信了，不過倉促之下項氏未必能夠完全隱匿，就算會稽郡守殷通得知消息遲了些，也肯定能抓住不少人，隻要順藤摸瓜，把項氏一網打盡應該不難！”

  胡亥冷哼一聲：“一個都別想跑，朕定要項氏滅族！”

  在對待項氏的立場上，青陽和胡亥是完全一致的。

  隻不過在此時的會稽郡府，郡守殷通卻左右為難，他的手裏拿著一封書信，正是前幾天剛剛送到手上的，這封信是三川郡守李由寄來。

  至於其中的內容，正是青陽和胡亥說到的項氏，李由告知項氏行刺陛下失敗，需要殷通即刻著手鏟除項氏，夷滅其族。

  信是送過來了，但是殷通卻覺得很難辦。

  若隻如一般士族，這件事他交給郡尉領會稽士卒前往清剿也就行了，但是牽扯到項氏，他卻很頭疼，所以這件事他壓在自己手上了，並未讓他人知曉。

  殷通手指一下一下的敲著案桌，眉頭緊緊的鎖著，在他身邊站著的，是他的屬官子曉，子曉也是他的心腹和謀士，因為心思機敏，深得殷通重用。

  “子曉，現在的局麵不好辦啊，陛下不日就要到會稽了，到時候他肯定會問起項氏的事情，可是我這裏根本沒辦法下手，你有什麽好辦法嗎？”

  “郡守，其實這件事情不算難辦，陛下要的隻是一個交代而已，既然您給了項氏庇護，讓他們交幾個人出來給你也不是什麽問題，這樣對陛下也算有了交代了，畢竟您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本來就很遲了。”

  殷通深深的看了一眼子曉：“項氏子弟刺殺陛下，這是滅族的罪名，你知道我頂著多大的壓力嗎，現在我隻想知道這麽做到底值不值得，你真的能肯定將來會有反秦暴亂，大秦也會在這場暴亂中倒下嗎，如果你的預想錯了，這件事將會是我的禍根！”

  子曉說道：“郡守，這件事情我的預想是不會錯的，其實您自己應該也是明白的，項氏最近大肆收買人心招兵買馬，若說他們沒有野心是誰也不相信的，郡守不是也對他們的行為默許了嗎，項氏乃是故楚大族，將來若起暴亂，項氏將會是一支龐大的力量，您之所以與項梁刻意交好，不也是看重了這一點嗎？”

  殷通沉默了一會才說道：“你看的通透，我的確是這麽打算的，但這隻是我提前準備的一條後路而已，若將來之事真如我等預料一樣，那麽也不枉我在項氏身上下的功夫，然而世事難料，誰能保證一定能猜的中以後的事情呢，如果僅僅隻是因為一個猜測就去蒙騙陛下，是不是真的值得，僅僅交出幾個無關緊要的人真的能搪塞過去嗎，就算以後大秦真的會倒，但是至少現在還沒到，一旦出了問題，後果不是我能夠承擔的！”

  子曉歎了口氣：“郡守的確不是杞人憂天，說到底，項氏不該這個時候行刺陛下的，如果成功也就罷了，可是他們卻失敗了，現在您必須要做一個選擇，這賭注到底是要押在項氏身上，還是押在大秦身上了。”

  殷通卻擔憂的說：“可是現在不僅僅是我怎麽做這麽簡單的事情了，我現在擔心的是一旦對項氏舉刀，他們很可能會被逼的直接造反，一旦出現這樣的問題，我身為會稽郡守是首當其衝的，到時候不是被項氏殺掉就是被朝廷殺掉了！”

  房間裏沉默一陣，殷通覺得左右為難，項氏犯的是刺殺皇帝的滅族之罪，如果自己選擇包庇放縱他們很容易把自己也給拉下水去，可是如果清剿項氏，先不說會不會引起大亂子，至少如果以後真的出現反秦暴亂，項氏的確是自己可以倚仗的力量，一旦做出這樣的選擇，以前在項氏身上下的功夫就全白費了。

  殷通不算是什麽忠於帝國的官吏，大秦統一九州不過十數年而已，並沒有讓天下人完全臣服，殷通所求不過是一份前程以及自己的身家性命而已。

  他是個眼光比較長遠的人，已經隱隱感覺到大秦末路將至，所以才提前準備了後路，與項梁結交，可這畢竟隻是猜測，以後未必會真的發生，如果大秦能夠一直這樣長久下去，身為一郡之治他已經爬得足夠高了，沒有必要去冒著天大的風險去庇護項氏。

  子曉似乎察覺到了殷通的動搖，不由得說道：“郡守，如今你所苦惱的根源是不能肯定未來之事，所以難以抉擇，不過子曉仍然覺得您這一次如果承擔一些風險幫助項氏還是值得的，現在的大秦統治嚴酷，徭役繁重，又大興土木修建阿房宮，驪山陵，百姓早已不堪重負，現在無數人妻離子散，田園荒蕪，隨地可見遊散盜賊，而六國遺族之所以還在蟄伏，隻是不願意先出頭而已，大秦未來的亂局幾乎已成定事，實在沒有必要再猶豫了。”

  殷通沉聲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陛下被刺殺，必然對項氏恨之入骨，如果我就交出幾個無關緊要的人去交差，如果被陛下看出端倪來，那就是滔天大禍，根本不用等到以後，那我馬上就要死了，就算陛下看不出來，也不會對這個結果滿意，我一樣要承受陛下的怒火，雖然不至於身死，卻也不會好過！”

  子曉眉頭一皺：“可是，郡守現在似乎沒有選擇，項氏現在的勢力已經不是簡簡單單就能清剿掉的，一旦逼反了他們，您有把握平定叛亂嗎，隻怕到時候真正危險的是您自己了？”

  “是啊，我沒有選擇啊。”殷通長長一歎，表情非常無奈：“這次隻能冒險庇護他們一次了，隻希望他們能藏好，如果再出了問題，隻怕我也會很危險。”

  子曉微微一笑：“郡守，我相信這麽做是值得的，這一次您的援手對項氏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項氏必然會對您感恩戴德，以後他們如果做大，您也一定可以飛黃騰達！”

  “希望如此吧！”

  殷通沉吟了片刻，最後還是沉聲說了一句：“不過我也不能把身家性命全都押在項氏身上，現在還難保陛下到時候的態度，如果陛下那邊給我的壓力太大的話，我也隻能對項氏下手了！

  現在項氏已經隱匿起來了，我也未必能把他們揪出來，不過我記得會稽西城有一處地方是項氏一個據點，你派人把那裏盯住，情況不對的時候我們可以拿住他們，隻要能控製住項氏核心人物，把他們所有人都抓出來就不難。”

  子曉瞳孔一縮，但是什麽也沒說，隻是微微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