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十年(3)
作者:貧道非道      更新:2020-10-23 13:24      字數:3694
  郡神護府中空蕩蕩的,除了得到消息提早迎接的人員外,其他人都奔赴各地搜尋線索,空山郡神護府主事之人第二日才風塵仆仆的歸來,見到劉檢恭敬的稱呼蒙師。劉檢介紹,主事人叫狄飛雨,在劉檢尚未被提拔進入刑審司時,少年的狄飛雨曾跟在劉檢身後學習斷案,其修行也多由劉檢指點,故此稱呼劉檢蒙師。

  兩人的性格很相似,不談其他直奔案情,得知狄飛雨是遁著許家小姐生前的行蹤去往其他郡搜查時,劉檢搖搖頭說何必舍近求遠,狄飛雨明白說的是黃家公子。

  狄飛雨苦笑,如今黃家公子神誌不清,連三歲稚童都不如,呆呆傻傻,意識一片混亂,郡神護府上下用盡手段也難以得到一絲有用的信息,搜魂術乃是禁絕之術,且會給當事者留下嚴重的後遺症,除非有總府的禦令方可使用,而精於遊夢尋識術法之人又難以尋得。

  劉檢突然冷笑一聲,道:

  “若我沒記錯,東麵的天壺郡就有一位擅長此術之人。”

  狄飛雨聽了臉色頓時變得尷尬。

  像黃家這種大家族是不會輕易讓外人探查記憶的,狄飛雨非是做不到,而是迫於黃家的人情麵子不好做。

  場麵一時間有些沉默,直到荊非開口提醒查看黃家公子,這種尷尬的氣氛才得以打破。

  黃家公子被關在一間廂房內,靈元被封禁,外麵隻留一人看守。荊非三人進入廂房時,黃家公子正安靜的癱坐在床上雙眼無神的看著頭頂紗帳。

  劉檢上前稍作查看,隨後在乾坤袋中翻找,尋了一陣他抬起頭問誰有安魂香與留影玉,忙活一陣後一個看似簡單的法陣在黃家公子周身布置完成。

  一旁的狄飛雨看的眼神火熱,主動為荊非解釋道:

  “這是大夢鎖影之術的輔助陣法,大夢鎖影之術是施法者將受法者拉入夢境,然後在受法者夢境之中尋到與案件相關的物件,再以此物件為引將相關記憶從意識深處牽引出來。此法既不會觸碰到受法者的一些,也不會對其造成任何損害,是最高明的訊審之法之一,是刑審司的招牌術法,隻是此術講究一個天賦,便是刑審司內也少有人會。

  ”

  竟有如此玄妙之法,荊非頓時心頭火熱起來,關於夢境意識的典籍術法在刑審司同樣稀有,但大多都需要海量的功勳,荊非在教事堂三年,也隻兌換過一門淺顯的法門。

  見劉檢閉上眼睛,荊非略一猶豫,也閉上了眼睛。

  劉檢背著手行走在一片灰霧之中,灰霧中寂靜無聲難辨方向,偶爾有一道亮光一閃而逝,光影之中是飛翔的紙鳶,是青山綠水的一角,是許家小姐的倩影。

  劉檢快步走到一處即將消逝的光影前,雙手飛快結印,隨後對著光影一指,光影頓時向四周擴散,露出了許家小姐周圍的環境。

  念咒變印,光影畫麵以許家小姐為中心開始變化,直到黃家公子的身影出現。

  那是一個深秋的早晨,這對璧人乘坐飛舟來到一處山頂石亭觀看雲海日出,兩人相敬如賓顯的很是般配,劉檢並沒有發現任何問題,當初陽自雲海升起時,光影畫麵驟然破碎。

  劉檢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隻是繼續在灰霧中前行,不知行了多久,前方再次出現一個人影。劉檢定睛望去,驚訝發現那人竟是荊非,臉上的神情瞬間變得凝重。

  從荊非在自己老家尋到自己至現在為止,他可從未見其提到過與黃家公子認識,甚至在整個辦案過程中也沒有表現出一絲異常,他究竟與黃家公子有什麽聯係,在此案中又扮演者什麽角色,一瞬間他的心中閃過無數推測,想到荊非此時就在自己真身旁邊,頓覺背脊發麻,他不確定荊非是否隱藏修為,不知道若是荊非此時突然對自己真身出手,狄飛雨是否阻攔的住,施展大夢鎖影之術本就需要一個絕對安定的環境,劉檢長歎一口氣,是自己大意了。

  而此時此刻,劉檢也隻能硬著頭皮繼續鎖查,他倒要看看這個深藏不露的家夥究竟有什麽圖謀。

  可當他剛向前邁出一步,驚覺遠處荊非向自己看來,他看到荊非對著自己一笑,然後快步走了過來,而他還在想,夢境中的光影為何能看到自己?

  “劉老您在這兒啊!”荊非走過來笑著說道。

  此時劉檢臉上依舊帶著震驚,他有些渾渾噩噩的開口道:

  “是啊,你怎麽會在這裏?”

  “聽狄大人講述了大夢鎖影之術的種種玄妙,小子心癢難止,便擅自進來看看,還請劉老勿怪。”

  “哦,原來你也知道這不合規矩。”劉檢說完才真正確定眼前的荊非並非光影。

  在得知荊非能隨意進入他人夢境之時,劉檢神情激動像看到了寶貝,交流一番後,荊非一揮手,以二人為中心,方圓十裏的灰霧如沙塵一般向外卷去,一個接一個的光影出現在二人眼前。

  劉檢嘖嘖稱奇,說荊非這應該屬於天生神通,而隻有荊非自己知道其實是後天異變。

  兩人一路走一路四處搜尋,最終尋到一張貼著喜字的燈籠,劉檢結印,光影自燈籠擴散。

  黃府門前,黃家公子一襲紅色喜服向著街角眺望,很快歡快的鑼鼓喜樂聲簇擁著一頂花轎悠悠而來。

  幕簾拉起,紅鞋紅裙紅蓋頭,接下來便是拜堂敬酒,直到新郎新娘進入洞房的那一刻依舊沒有任何異常。

  新房內,黃家公子喝酒微醺,坐在桌邊喝著醒酒茶款款的看著安坐床上的新娘。

  紅色蓋頭下許家小姐像是在念叨著什麽,黃家公子詢問了一句,見新娘沒有回應也不在意。

  很快,黃家公子似乎察覺到不對,他起身來到床前,卻發現新娘在微微顫抖,他一把扯開紅蓋頭,看到的是一張漲的通紅的臉,那張臉上雙眼血色漸生,像是強忍著劇烈的痛苦,口中所念的莫名之語沒有一絲要停下的意思。黃家公子大驚失色,搖著新娘的肩膀焦急的呼喊著,可沒有任何作用,

  許家小姐的臉上突然變得瘋狂,她撲向黃家公子將其緊緊抱住,歇斯底裏的說道;

  “我們永生永世都會在一起。”

  下一刻,光影畫麵一陣晃動,接著破碎消散。

  荊非轉頭看向劉檢,劉檢此時半眯著眼,眼神銳利如刀,他一字一句道:

  “許家小姐所念誦的正是摩羅教祭語,隻不過她所念的祭語是祭獻自身。”

  荊非當然有辦法潛入意識深處查看後續的記憶畫麵,隻是案情進展到此時已無有必要,再則他也不想讓別人探知自己太多的手段。

  出了夢境,三人聚在一起還原凶殺現場。

  從許家小姐在新房中的舉措以及最後的瘋狂言語,不難看出其初衷是善意的,奈何所念言語卻是索命的祭語,最終致使自己身死,而黃家公子也被祭獻波及,據劉檢說是失魂症的症狀。

  摩羅教祭獻之語得自何處?

  狄飛雨將許家小姐身前行跡查了個遍,確實查出了幾個疑點,但此時再看就有些風馬牛不相及。

  劉檢默默的抽著旱煙,神情在煙霧繚繞中有種虛幻的感覺,他突然望向荊非問道:

  “你可記得我們趕到許家小姐靈堂時,遠處一座亭子中的那個少年。”

  “您是指許家小姐的胞弟?”

  荊非二人去往靈堂時曾看到一個少年遙望著靈堂出神,之後在跟隨許家家主巡視時在後堂庭院再次見到那個少年,許家家主介紹說這是他的孫兒,也是許家小姐的胞弟。

  “你有沒有注意過那少年當時的神情。”

  “悲傷,落寞,痛苦,還有悔恨。”

  “嗨,沒想到你小子眼力勁倒是不錯。親姐姐慘死,其他幾種情緒倒是可以理解,可這悔恨之情又來自何處。在後堂庭院再次相遇時,那少年曾有過一瞬間的不自然,雖然掩飾的很好,但還瞞不過老夫的眼睛。”

  “既然那少年有問題,我們是否現在動身前往查探?”

  “當然要去,不過不是我們,是你一個人。”

  荊非帶著劉檢鄭重交付的摩羅神像殘片去往許府,尋到那少年後,荊非說需要其一滴血,用以施展一個血脈回溯的術法。

  回到神護府後,荊非將殘片交還,那少年果然有問題,在靠近少年時荊非突然聽到了一個模糊的聲音,這聲音翩眇難尋,似自極其遙遠的地方傳來,又似直接起於自己心湖。

  離開後堂庭院後荊非立刻以秘法傳訊,幾息之後整個許府便被神護府秘密監控起來。

  此案到此為止算是告破,當問起少年為何要害死親生姐姐時,早已淚流滿麵的少年突然麵容陰戾猙獰,他咬牙切齒的說:

  “我的姐姐隻屬於我,誰也不能把他搶走。”

  不是每件事都會有一個正常的解釋,當某個人或事脫離正常人的世俗觀念和自然認知時,世人隻能以扭曲、變態、妖邪、瘋子等言語來稱謂。

  許家家主得知真相後異常冷靜,無悲無喜,仿佛死去的不是自己的孫女,凶手也不是自家孫兒,對少年施展遊夢尋識搜查記憶時也隻是冷眼旁觀,在荊非幾人離開許府時,許家家主麵無表情的說許家願接受神護府全麵檢查。

  荊非遠遠看了許家家主一眼,有些辨別不出是功法的緣故,還是其心本就冰冷。

  少年的房間內搜索出一本泛黃的古籍,書名摩羅經,許家小姐所念祭語正是來自此書。

  審問那少年時,少年稱此書是郡成外一間林子中撿的,而根據其記憶中的畫麵也證實沒有說謊。

  摩羅經究竟是誰丟棄在樹林,是巧合還是蓄意圖謀,整件事的背後是否隱藏著更大的陰謀,這些事自有人接手。

  三天後,後續事件接手人員到達後,荊非與劉檢便回了刑審司複命。

  此案看起詭異,其實並沒有多麽曲折懸疑,關鍵之處就在於許家小姐的死因。

  荊非雖然全程陪同參與,實則除了最後搜查少年的記憶外並沒有如何出力,不過對於荊非來說此行已是收獲不小,不僅見識了享譽天下的劉神斷的種種手段,還得到了大夢鎖影的修煉法門,依照劉檢所說,似荊非這種在夢境意識有非凡天賦的,刑審司都會大力培養,甚至會無償開放部分相關典籍,這又是另一重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