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十年(2)
作者:貧道非道      更新:2020-10-23 13:24      字數:4026
  當時荊非剛入刑審司,對於好多規矩人事了解甚少,環顧左右都是大忙人,也無人前來安排事務,仿佛被人遺忘。

  荊非每天前往刑審司點卯,在各個堂口逛一圈便折回梅花小築,日子倒很清閑。

  一天,荊非點完卯在府內逛了一圈,正準備折返,突然有人將其叫住,那人麵生,荊非沒有見過,隻看腰間的紫色腰牌就知此人在府中身份不低。

  那人丟給荊非一塊玉簡,說空山郡有個案子,讓荊非去請劉神斷前去看一眼,臨走時叮囑荊非去了多學多看。

  劉神斷何許人也,姓劉名檢,自清泉,年逾整百,四階歸元境修為,這份修為在刑審司不算什麽,但其斷案如神,對各種疑案懸案的嗅覺整個刑審司無人能出其左右,是少有的幾個破例從地方提拔上來的。

  十幾年前涵淵城城主親臨府中檢視,曾親自手書“明察秋毫,斷案如神”八個字賜予劉檢,其神斷之名便是這樣來的。

  荊非識念探入玉簡,大概知道了所辦何案,心想總算有了差事。

  尋至劉神斷所在的廳堂,未找到人,得知是告假回了老家,問明了地址,荊非乘坐傳送陣又駕馭飛舟趕了兩天的路才到達劉神斷的家鄉。

  當荊非找到劉神斷時,這個鶴發童顏酒槽鼻的老人正領著玄孫在縣裏查辦一起通奸偷情案,老人手裏拿著一根煙杆,精神矍鑠的對玄孫說道

  “對於這類沒臉沒皮的奸夫淫婦,不需要什麽審問,直接剝光衣服浸他個三天豬籠,就什麽都招了。”

  這就是鼎鼎大名的劉神斷?荊非呆立當場,一度懷疑自己找錯了人。

  當老人得知荊非來意,接過玉簡掃了一眼,頓時眼睛放光,丟下玄孫催促荊非趕緊上路。

  劉檢是個很純粹的人,世間有花癡,有琴癡,有書癡,有道癡,在荊非眼中,劉神斷則是案癡,甚至是在常人眼中排在第一的修為,在劉檢這裏也隻能添居第二。

  劉檢為人和氣,很健談,知道荊非是初入刑審司的新人,一路上講了不少關於刑審司的事,這讓荊非受益匪淺。

  二人到達空山郡,直奔黃府,黃家家主得知來人是名震涵淵的劉神斷,神情異常客氣,劉神斷在刑審司有名,在涵淵城同樣享譽四海。

  許家小姐的屍首早已家人收斂,原本狼藉不堪的新房也收拾的纖塵不染,絲毫看不出命案的痕跡。

  兩人向黃家知會一聲走進新房,劉神斷示意荊非關上門,隨手施了隔音禁製後坐在桌前拿出一副茶具煮起了茶。

  荊非打量了一番被破壞的麵目全非的案發場地,又扭頭看向悠閑煮茶的劉檢,十分不解。

  劉檢微笑著招呼荊非坐下,道

  “隻有命案發生的第一現場才有價值,錯過了時間,再有人經手,誰能保證裏麵是否有什麽幺蛾子,我們來此,隻是給當事人家屬一個心安罷了。”

  他頓了頓,將燒開的水倒入茶漏,屋內頓時泛起一陣茶香。

  “當然,順帶見識一下黃家林園內的風景。”

  荊非聽出話中意有所指,應是指黃家眾人的情況,或者其他有用的消息。

  泡好了茶,劉檢為荊非沏了一杯,他掃視了屋內一眼,開始講述曾經經手過的一件疑案,也是發生在洞房花燭夜,同樣是新娘子離奇死亡,其室內布局也與此間屋子相似,荊非一邊聽著一邊比對玉簡中關於此案的細節,發現兩個案件實屬不同性質。

  待劉檢講完已是一個時辰以後。

  收起茶具,驅散屋內的茶香,荊非打開門二人走出,黃家家主依舊立於門外,臉上沒有一絲不耐,他沒有問是否發現線索,隻是恭敬的問還有什麽地方可效勞。

  劉檢拿出煙杆客氣了幾句道

  “人上了年紀腿腳就不好使了,勞煩黃家主帶這小子四處看看,我在前廳稍作休息。”

  黃家家主自是點頭同意,自始至終未曾說過一句多餘的話。

  他沒有差人,親自領著荊非去到黃府參觀,便是自己的書房以及祖宗祠堂也沒有漏過,一路上不僅為荊非介紹黃府的親眷仆人,那座亭子是什麽人設計的,哪棟屋子是什麽時候後起的,事無巨細娓娓道出。

  對於荊非,黃家家主始終客客氣氣,既不刻意拉攏也沒有仗著身與份修為冷視,一直保持著一個很微妙的距離。

  這讓荊非心中感歎,能在幅員如此遼闊的涵淵城中都能屹立不倒的大族家主果然不簡單。

  離開了黃府,荊非沒有多問什麽,以他對劉檢的了解,該告訴他的事情時候到了劉檢自會開口。

  二人又來到許家,許家家主已在門口恭候多時,兩人入了許府來到靈堂,靈堂設在側廳堂,除了守靈人外再無他人,便是那位哭訴至城主府的婦人也不在當場。

  靈堂中央是一座冰棺,上麵刻有繁複的符文,有些是超度用的經文,有些則是用來防止屍身腐朽。

  得到許家家主同意後,荊非上前推開棺蓋,許家小姐依舊保持著死時的樣子,甚至連衣服也未動過,一股淡淡的血腥氣衝入荊非的鼻孔,荊非有些想吐。

  劉檢見荊非這個模樣,走到冰棺旁邊笑嗬嗬的說道

  “習慣了就好。”

  他走到冰棺前,冰棺支的不高,但為了不弄亂屍首冰棺做的很大,以荊非的身高倒沒什麽阻礙,但劉檢矮荊非一個頭,檢查起來就顯得有些麻煩。

  許家主站在靈堂口沒有進來,似乎也注意到了這個情況,他手指飛快的捏了一個手訣,雙指並攏遙遙對著冰棺一指,頓時有大量寒氣升騰,兩三個呼吸後,許家主手指往上一番,一直凝聚在冰棺上方的寒氣飛快的聚集到一起,一點晶瑩閃動,然後徹底消失不見,而原本的冰棺此時隻剩一個冰台。

  荊非心中暗讚,這手化冰為氣,再聚氣成晶體的功夫細微到極致,尤其是最後冰晶的消失,荊非竟是沒看明白裏麵的關竅。

  劉檢捋了把本就稀疏的胡須,讚歎道

  “許家主這手操控寒冰的功夫倒是漂亮。”

  “在神斷麵前獻醜了。”許家主淡淡一笑。

  劉檢開始檢查許家小姐的屍體,他隨意打量了一眼屍體的姿勢,然後湊近查看上麵的傷口。

  幾息之後,劉檢直起了腰,他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按在許家小姐的印堂位置,毫不在意暴露在外的血腥筋肉,就在下一刻,荊非看到劉檢的指尖迸發出一點綠光,隨即他的雙眼也燃起了詭異的綠焰,那綠焰如九幽之火,荊非竟是看的背脊發涼。

  幾個呼吸後,綠焰滅卻,那股刺骨的冰寒之感也隨即消失。

  劉檢收回手指思忖片刻,翻手拿出一枚金黃色的小鏡子,鏡子對著許家小姐照了照,見沒什麽反應,複又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黑色壇子,口中念念有詞。

  接下來荊非看到劉檢不斷拿出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嚐試,什麽巴掌大小的細犬,不知名的骨笛,散發著刺鼻味道的燃香,許多都是荊非不曾見過的。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時辰,前後共翻出了三十二件古怪物件,當收起最後一件紅色葫蘆後,劉檢再次陷入了沉默。

  荊非看得出,劉檢這是沒有尋到線索,就在荊非猜測劉檢下一步會如何時,眼前這位仿佛帶著百寶囊的老人再次拿出一個暗紫色的木盒,荊非在劉檢的臉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鄭重。

  木盒材質是千年雷擊木,上麵布滿了玄妙的雷紋,木盒打開,裏麵是一個褐色的獸皮袋,劉檢從袋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個黑色物件,那東西指甲蓋大小,從紋理與截麵來看應該是某個雕像的一節胳膊。

  荊非好奇此物為何會讓劉檢如此謹慎,放開識感探去,那是一種從未見過的材質,上麵纏繞著古怪的氣息,非正非邪難以定性。

  劉檢將那物件靠近許家小姐,嘴裏念叨著奧澀難懂的咒語,荊非沒有感覺到任何異常,倒是劉檢的臉色越發的凝重起來。

  出了靈堂,這次劉檢親自跟隨許家主巡視許府,離開時,許家主問自己孫女的死因是否有了眉目,劉檢打了個哈哈說哪有那麽容易。

  在去往郡神護府的路上,荊非對劉檢傳音,問此案是不是已有眉頭,劉檢轉頭看了荊非一眼,沉吟片刻,道出了實情。

  大概兩萬多年前,涵淵域下偏遠之地出現了一個名為摩羅的教派,這個教派最初起源於一個小鎮,當時涵淵城並沒有在意,隻要教義向善,對於涵淵城的管轄構不成阻礙,當府是不會幹預的。

  僅是短短數十年時間,摩羅教教徒已是涵蓋數個郡,其核心教義是心向大自在方可得解脫,摩羅教徒心中堅信隻要自己的心足夠虔誠,未來就有機會去往一個叫摩羅天的至高神國。

  傳教初期,教徒們確實一心向善,束縛了心猿意馬,遠離了憎惡怨恨。

  不知自何時開始,摩羅教內掀起了祭祀的風氣,他們將動物甚至妖獸祭獻與一個尊名摩羅的存在,通過祭獻他們能獲得強大的神力,若是祭獻足夠的貢品,甚至一夜之間就能獲得相當於金丹修士的能力,他們稱祂為神主,摩羅天至高神主。

  人心總是充斥著各種,隨著摩羅教越來越壯大,有人發現祭獻活人比動物妖獸更容易獲得祂的回應,同時也能夠獲得更加強大的力量,不少人被強大的力量迷失了雙眼,開始祭祀活人,起初還是暗地裏偷偷摸摸,很快便變得肆無忌憚毫不收斂,據府內記載,當時甚至出現過祭祀一座縣城的慘絕人寰之事。

  摩羅教之事驚動了當府,城主府、神護府、將軍府三方齊出,花了近一年時間才將摩羅教鎮壓,所有關於摩羅教的文獻經文、神像廟宇全部銷毀,手染鮮血之人被付之一炬,其他的教徒則被強行消除了記憶。

  隻是那摩羅教太過詭異,即便是已經消除記憶破滅信仰,摩羅教義的種子還是有幾率在內心深處萌芽,神護府調派大量人手駐紮於事發的幾個郡,用了近百年時間才將其徹底消磨。

  而神護府也是從那時起才在地方建立下屬府邸,神護府行走的稱呼便是如此來的。

  劉檢最後拿出的那黑色物件正是摩羅神像上截取下來的一笑段胳膊,當神像殘片靠近許家小姐時,劉檢聽到一陣模糊的囈語,像來自星空深處,又仿佛是在耳邊,那囈語有種惑人心神的魔力,由不得劉檢不慎重。

  至於那位摩羅神主究竟是什麽存在,神護府記錄中有先輩大能的推斷,隻是劉檢權限不夠不能一探究竟,劉檢也曾在同僚之間打聽過一段時間,多認為摩羅神主是天外的某個強大存在,大多數人更傾向於稱之為天外邪神。

  聽完劉檢的簡述,荊非看了一眼天空深處,原來在群星璀璨的地方還有別的存在,是否就居住在那些星辰之中?

  至此,許家小姐的死總算有了眉目,這是有人將許家小姐當做祭品獻與摩羅神主,可為何會選擇許家小姐?根據劉檢所述,獻祭的生靈越強大所得的饋贈也越多,許家小姐不通修行,凶手為何要冒此風險動許家的千金?

  雖然仍有許多疑點,但局麵已打開,荊非直覺在黃家公子身上將會有更大的突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