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斬心劫
作者:貧道非道      更新:2020-10-07 01:13      字數:3555
  蔣芷兒回來時,帶來的不僅有暗香園的人,其他兩園的修士也來湊熱鬧。

  房間內,一個白色儒衫的長須男子將按在荊非眉心的手指緩緩收回,簡飛章見其臉色古怪,不由著急的問

  “林教習,荊非情況究竟如何?”

  長須男子姓林名海,也是教事堂的教習,如今暫住暗香園,林海與高風相熟,平日裏對荊非幾人較為關照。

  “非是外人所為,若我所料不差,你們頭兒應該是將自己困在了意識最深處。”

  林海緩緩開口說道,他曾聽高風談起過荊非,對於荊非所修功法略有了解,因此說的較為篤定。

  “那如何做才能喚醒?”簡飛章追問。

  “似這種將意識封鎖的,要將其喚醒隻能靠自身,當然,如果有精修夢幻一道的大家也能助其轉醒,我觀其識念遠強與同階,意識壁壘堅韌,若要尋人相助非得金丹以上修士方可。”

  簡飛章快速掃視了一眼屋內眾人,梅花小築修為最高的便是四階歸元境修士,他想到了自己的祖父,但這段時間祖父行蹤飄忽不定,他也很長時間沒見麵了。

  看來隻能去神護府了,他想到了一人,那人位高權重,功行深厚,精於審訊拷問,又與自家祖父交好,想來應該願意出手。

  孤城裏,棺材內,荊非想起了所有的事,他記得在城中待了五十年,那五十年中飽受孤獨的煎熬,期間無人與他說話,放眼所及,周邊的建築比自己內心還要腐朽。

  他覺的自己快要瘋了,為了杜絕瘋狂,他開始自與自說,自娛自樂,自己與自己下棋,自己與自己打架,將城中建築拆了重修搭建出一座十八層塔樓。

  第一百年時,荊非為抵抗孤寂分裂出了兩個人格,一個安靜如水,一個則是活潑好動,滔滔不絕又毫無營養的話語讓荊非不得不分裂出更多的人格,女人,老人,小孩,仗劍天涯的漢子,戎馬一生的將軍,街頭討食的乞兒,久居山林的隱士。

  一天,荊非想到一個問題,花草樹木山川河流是否也有自己的意識?

  然後人格之中就有了一朵寒崖雪梅,一棵臨風老鬆,一條名叫溪願的小河,一座名為山心的古峰,當然,這些都是以荊非認知為依托,也許花草樹木江河湖海根本就沒有意識。

  分裂的人格太多,隱患也隨之而來,衣不裹體的乞兒為了一枚銅錢,用偷來的砒-霜毒死了遠遊的俠客,當他發現殺了俠客自己變強壯時,內心深處早已扭曲的種子生根發芽,他開始謀劃殺害其他的人格。

  荊非的主人格起初覺得很有意思,很快他發現隨著乞兒人格越來越強大,越來越瘋狂,竟隱隱有失控的跡象,他不敢再任其肆意妄為,果斷將其斬滅,最後隻留下了三重人格。

  一重是從屍山血海走出來的軍士,無親無靠,無妄無欲,隻有感受敵人的鮮血才會覺得自己還活著,其名白斬;

  一重是一個愛笑的青年,心懷赤子,未曾出過遠門,對身邊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其名惑心;

  最有一重無姓無名,永遠將自己罩在一個黑色鬥篷裏,從未開口說過話,總是盯著一件事物沉思,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麽,這是荊非最難以理解的一重人格,他稱其為劫。

  其餘兩重人格一個代表天真,一個代表沉寂,荊非想通過這兩重人格來完善對天地的認知感悟。

  但最後一重人格讓荊非感到危險,他本想將其斬去,但直覺告訴他,這重人格將來會是自己道途的一個巨大轉折。

  後來荊非便陷入沉睡,而這一睡,光陰流逝不知幾何。

  早在入夢之時,荊非未避免經受不了城中的沉重,在意識中設了一道鎖,是有現實中有人呼喚夢境才會結束,簡飛章三人隔三差五往荊非這邊跑,倒不用擔心困在夢境。

  此刻荊非隨時可以結束夢境,但他不願,在城中獨自度過上百年,時光在其身上流逝,這是他切身感受到的。

  夢境之中生活毫無波折,修為未有長進,他的心態如凡俗之人一樣變老,便是稱呼一聲老翁也不為過。

  看透與看淡雖有區別,但結果終究相仿。

  荊非發覺自己對任何事物都失去了興趣,他的內心告訴自己這種心態很危險,但身體上卻無法做出行動。

  於是他做了一個決定。

  荊非房間內,林海微微一歎,取出一張金色符籙,對簡飛章道

  “他的情況恕我無能為力,我這裏有一張守正符,外禦邪魅,內守本心,對當下這種情況倒有些幫助。”

  簡飛章接過符籙鄭重道謝,隨後將符激發往荊非印堂貼去。

  就在此時,生機飄搖沉睡不醒的荊非突然睜開了眼睛,他看到緩緩貼來的符籙,一把將其搶到手中。

  簡飛章頓時有些懵了,他的心情在這一刹那內出現了三種變化,看到荊非醒來他很高興,見荊非搶走符籙時他很疑惑,這不是素來穩重的荊非該有的舉動,當他看到荊非的眼神時內心頓時沉入低穀,那是一種純真稚子的眼神,甚至還要更加純粹。

  要麽荊非神誌受損,要麽荊非被外邪侵擾了神誌,這是簡飛章此刻的念頭。

  他謹慎的退出一步,死死的盯著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睛,沉聲道

  “你是何人?”

  此時的荊非微微傾斜這腦袋,好奇的把玩著搶過來的符籙,他在符籙中感受到了一種從沒見過的法意,內裏中正平和之氣讓人舒服,隻是這番舉動落在屋內諸人的眼中縣的非常詭異。

  他聽到有人問話,抬起頭才發現屋內有如此多人在看著自己,臉上竟出現幾分羞澀,他好奇的在屋內掃視了一圈,最後將目光停在簡飛章的身上道

  “你在問我嗎?我叫惑心,你又是誰?”

  “得,這小子怕是修煉弄壞了腦子。”

  一直背靠窗戶的甘南朔抱著膀子說道,神情隱約帶著點幸災樂禍,完全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簡飛章追問道

  “荊非現在在哪?”

  “你得先告訴我你是誰。”惑心回頂一句,他有些緊張,卻一點也不怕。

  簡飛章強壓下心中怒火告知名字,惑心睜大眼睛略有些興奮的說

  “荊非跟我說起過你,他讓我告訴你,他修行上出了點問題,暫時不便露麵,這段時間由我來做你們老大。”

  一個身體兩個意識?簡飛章對此不甚了解,側首看向林海。

  林海在荊非睜開眼睛是就一直留心觀察,以他的見識倒是看出了一點眉目,他撚著胡須,緩緩開口道

  “是有這種可能,但還需確認。”

  話音剛落,林海右手突然捏了一個印訣,並以迅雷之勢按向荊非的眉心,簡飛章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他在猶豫是否要出手阻止,可林海離荊非距離太近,他的念頭剛起,林海的手印便到了荊非額頭前。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荊非身前突然一連升起三道亮光,一層乳白冰牆,一層金色光罩,一層血色靈光。

  隻是這三層防護尚未完全展開,林海的手印毫無阻礙的穿過了冰牆,在觸到金色光罩和血色靈光時隻是一頓便破碎消散,三層防護終究為荊非爭取了時間。

  手印輕盈然則法意如山,在觸及荊非眉心時,荊非突然扭曲消散,竟是一道光影。

  窗戶旁的甘南朔突然冷哼一聲,身側驀然間彌漫出濃鬱的黑煞之氣,黑煞之氣凝聚為巨大手掌往前一抓,這次是一張碎裂的紙人。

  幾乎同一時刻,一道五彩霞光轉瞬即逝,荊非自虛空中顯出身影,軟軟倒地。

  王長晉高傲的收起古鏡,他站在門外並沒有進來。

  簡飛章記得蔣芷兒回來時人群中並沒有王長晉,也不知此人是何時到的。

  王長晉本想嘲諷一句“堂堂歸元境修士竟抓不住一個二階小子,也不知是神護府以前的門檻台低還是如今的門檻太高。”但林海同樣也出手了,他對林海感官不錯,便沒有說出來。

  最後留了一句“這小子沒問題”後轉回了暗香園。

  林海臉上略帶尷尬之色,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沒能拿下一位二階小輩,實則心中驚豔無比,他在教事堂執教多年,帶出過不少學生,但如荊非這般驚才豔豔的屈指可數,此子未來成就無量,林海心想。

  甘南朔臉色一黑,轉頭看著地上昏迷的荊非,心中很不暢快,對王長晉的不爽也隨之轉移到了荊非身上,暗暗決定等荊非修為到三階後,在鬥法台上出口惡氣,麵子這種東西,他從不在乎。

  簡飛章走到荊非身邊,看著突然之間有些陌生的荊非,轉身向林海問道

  “林教習,剛才王指揮使說荊非有沒問題?”

  林海輕咳一聲,道

  “我雖不知那麵鏡子有何玄妙,但既然王指揮使開口確定,應該沒問題。”

  話雖如此,還是上前檢查了一番,確定荊非不是外邪侵擾後,林海找了個借口便徑自離去,他不想等荊非醒來後鬧的更尷尬。

  一同離開的還有甘南朔與其他幾位四階行走。

  暗香園的行走身居神護府中層,在場的大多數人都在其手下做事,此時屋內沒了壓力,氛圍變得輕鬆起來。

  不少人從外麵湊進來打量著荊非,一部分與荊非本就相熟,因而較為關心,也有一部分人則是為了滿足心中的好奇,他們雖然站在屋外,但剛剛那一瞬間的交鋒瞞不過他們的感知,他們對這個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鄰居充滿了好奇。

  荊非初到梅花小築曾上過幾次鬥法台,之後的兩年裏前往鬥法台多為觀戰,荊非那一瞬間表現出來的實力無疑讓他們驚訝,不少人覺得如果換做自己,十之會被甘南朔拿下。

  很快,屋內之剩簡飛章三人,三人圍坐在桌旁,未有言語,氣氛沉悶。

  床榻之上荊非早已醒來,隻是一直在裝睡,不,也許稱之惑心更為合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