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落花流水
作者:虎離山      更新:2020-12-28 01:04      字數:2423
  “月生,你個慫貨,你咋就不敢懟他那匹頭狼!”

  村頭老柳樹底下,一群孩童撅著屁股圍成一圈,其中一個略顯稚嫩的小童,裝作很老成的腔調嚷道。

  圈中,那被喝嚷的“月生”手中拈著一根寸許長的麥稈,凝眉細思片刻,果斷地將之放在麵前格子棋盤的一角上。

  隨後,他偏轉一顆圓臉,盯著那領頭喧嚷的小童,鼻中哼一聲道,“大壯你懂個屁!就知道沒頭沒腦地懟懟懟,一點也不講究。剛才自己怎麽被人吃幹抹淨的,這麽快就忘了?”

  那叫大壯的小童也不過十歲左右年紀,明顯比月生身材更結實些,聞言臉上便漲起紅潮。他雙睛一鼓,羞惱道,“狗屁!要不是我一時大意,能被二來這狗日的陰貨給算計了?”

  話音未落,正在月生方才對麵凝神謀劃的另一名小童,將手中土塊“啪”一聲拍在地上。一顆小腦袋高高地昂起,對著大壯一齜牙,“大壯你才是狗日的,逮誰咬誰!你行,你來啊,看我不把你殺……殺個落什麽流什麽來著?”

  叫二來的這小童一皺眉頭,轉頭看向月生。

  月生微微一笑,小身子後仰,坐山觀虎鬥地悠悠吐出四個字,“落花流水……”

  “沒錯,落花流水,就是落眼淚花,流慫泡水!哈哈哈……到底月生有水平,不愧是跟劉老先生念過兩年私塾的人!”

  二來陰陽怪氣地調笑道,一邊對著圍觀孩童擠眉弄眼。

  “狗日的!月生你下來,換我上,看老子怎麽收拾二來這狗日的!”大壯氣得腦門青筋直冒,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擼起袖子就往月生這邊擠過來。

  “去去去,你說來就來,我這一步走出來,馬上就要贏了!你還是一邊呆著瞧好吧!”月生嫌棄地努著嘴,一臉不樂意地道。說著,用手背擦了擦鼻尖,小巴掌上一圈黃泥灰。

  看著月生和二來鄙夷的神情,耳中滿是周圍孩童的哄笑聲,大壯麵色更加難看,他騰地站起身來,雙腳交錯飛起,胡亂地踢踏麵前地上那副格子棋盤。

  土塊崩裂,麥稈橫飛,激戰正酣的戰局頃刻間土崩瓦解。

  “叫你們玩,叫你們玩,看你們誰才是落瓜留碎!”大壯一邊蠻橫地肆意踩踏,一邊口中大叫大嚷。

  月生、二來先是一愣,隨即二人同時發出一聲嚎叫,雙雙衝上來一把就將大壯掀翻在地。

  周圍其他五六名孩童一下子四散開,卻並不遠去,而是圍著場中不斷扭打翻滾的三人。

  “揍他!對,就這麽揍!”

  “哎哎,別揪頭發呀!耍賴嘛!”

  “大壯,起來呀!快,使勁!”

  一時間,怒聲喝罵的,幸災樂禍的,慫恿歡呼的,整個場麵不亦樂乎,倒比方才看對戰遊戲還要過癮。

  喧嚷聲中,老柳樹一根粗壯的樹杈上,有兩名青袍道人一坐一站,饒有興致地看著樹下場麵。

  坐著的那道人,嘴角噙笑,雙腿垂放,愜意地前後交叉擺動著。一扭頭,對身後站著的道人道,“哎,小牛,你也坐下,跟你說過,在塵叔麵前無須拘禮!”

  站立道人年約三十,看去比坐著的道人還要老成些,不過眉眼間倒也頗為靈動。他躬身一禮,微笑道,“是,塵叔!”

  二人在一眾小童頭頂高坐,且言笑自若,但樹下之人竟全然無察。

  又看了一會兒,張塵扭頭問道,“小牛,你猜他們誰會贏?”

  陳小牛搖搖頭,一笑道,“輸贏難料啊。不過,他們馬上就要大禍臨頭了!塵叔,你看……”

  張塵實則早已看到,隨著此處動靜越來越大,村中急急地奔出一個村婦。這村婦體格壯碩,走在路上地麵都在跟著顫動的樣子。隻見她一邊奔走一邊高聲叫罵,“小兔崽子!合起夥來欺負我們家大壯!看老娘不把你們的屎尿打將出來!”

  “哦哦……”

  還沒等她走近,圍觀小童一哄而散。那月生和二來眼珠一轉,早就從地上一躍而起,撒開腿分頭就跑,頃刻間遠了。

  大壯被他二人壓倒在地久了,疲乏不堪,見老娘來了,灰頭土臉地爬起來坐在地上,“嗷”一聲就嚎開了嗓子。

  “起來,你個沒用的東西!”那村婦見為禍小童逃了,自家仔一副孬種樣,跨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一隻耳朵,“給我家去!”

  大壯更是殺豬般嚎叫,隨老娘的步履聲漸行漸遠,倒是震得樹葉都還在微微作響似的。

  “塵叔,他們都散了,我們要不要現在就跟過去看看?”

  “小牛,不急,九重山開靈日還早,我們不妨再多觀察一二。”

  “是,塵叔。”陳小牛聞言又將剛剛抬起的屁股坐回樹上,片刻後又忍不住道,“其實,尋靈這差事我一個人來做便可,塵叔您大可在九重山坐鎮,無須如此奔波勞動。”

  張塵微笑道,“九重山有你海師叔、周師叔看守,況且抱元守一大陣穩固,不妨事!倒是我,還有一些私事要辦,正好來此一趟。”

  說到抱元守一陣,陳小牛不由得眉頭鎖緊,繼而疑惑地問道,“這抱元守一陣,據說與九重山天地靈脈契合,實是易守難攻。兩年前,柴師伯也是這般說。可是,不知為何那晚卻在巽風穀就莫名其妙地被破了。”

  張塵聞言心中微動,轉而又將心思放下。

  “放心吧,小牛,今後怕是再無隱患了。”張塵輕吐一口氣,道。

  “嗯,”陳小牛點點頭,心裏卻在琢磨,“隱患?難道說當年之事還另有隱情?”再一想,這應是門中隱秘了,也許隻有張塵這樣的長老身份才會知情。

  一想到當年慘狀,陳小牛不由得有點唏噓,便道,“如此便好!那晚隕落的同門十去其三,太慘了!若不是塵叔您和渡滅殿主及時趕到,恐怕九重山靈境就此失陷,我虛靈門命脈幾乎斷絕!”

  見張塵不語,陳小牛又道,“可惜,首座老人家至今還在閉關療傷,渡滅殿主她……更是被掌門責令閉關自省,也不知哪天才能出禁。”

  張塵將雙腿收起,盤坐在樹杈上,聞言微微一歎。

  當年一役之後,聞人紅纓見高真亭重傷垂危,門人弟子慘遭橫死,當即下令,將在陣中俘獲的烈陽門、浣月宗數十修士悉數斬殺。張塵幾度想要上前相勸,都被她那凶悍的氣勢逼退,根本無從置喙。

  事後,掌門海無極震怒,將久別重逢的小師妹投入門中禁地,令其不徹底悔改絕不釋出。此事,紫寰界大小宗族盡知。

  “也好,何嚐不是一種保護呢?”張塵心中默默道。

  這般想著,他緩緩起身,看一眼前方那個數十個人家的小村落,對也連忙起身的陳小牛道,“走,小牛,隨你塵叔去走一趟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