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巨變(中)
作者:拙眼      更新:2020-11-07 11:42      字數:3200
  佗缽可汗害怕王庭發生動亂,臨死前嚴令帳下狼騎秘不發喪,狼騎也一直遵從大汗的意誌,對消息嚴防死守,不準任何人外泄。

  但隻有千日做賊的,哪裏有千日防賊的?大汗最擔心的情況終於還是在第四天的下午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起因是這樣的王庭有兩個小貴族因為領地問題發生了激烈衝突,其他大貴族和族老們在處置問題的時候明顯是一邊倒的偏向其中一人,另一個就覺得自己受到了委屈,怒氣衝衝的要找大汗給一個公道,但不料被狼衛們給擋在了門外,雙方發生了激烈的言語衝突。

  那個小貴族含羞忍怒而去,等他再出現在汗帳之前的時候,已是下午,他滿身酒氣,醉醺醺在汗帳外放肆大喊大叫,要求麵見大汗。

  狼衛統領那裏能答應?他幾乎是將刀架在那人脖子上,語氣森森威脅道“大汗尚在病中,還需靜養,你先回去,等大汗身體好起來,自然會給你主持公道。”

  可這小貴族已然在喝醉了,喝醉酒的人最是無腦、無賴,他那裏能將狼衛統領的“一番好意”給聽進去,反而以為大汗帳下的這個狼衛和那些黑了心的族老是一夥的,於是一把將他推開,幾步就要衝進帳內,“大汗,大汗請給我主持公道!大汗……”

  “——古托魯!”

  狼衛統領抓住他的手臂,將他掀翻在地上,一隻腳踩在他胸口,那口獰亮的彎刀已經拔了出來,指著他的咽喉,語氣間殺意難掩“我再警告一次,不要打擾大汗休息,有什麽冤屈,等大汗休養好了再說……你要是再不識相,就別怪我不客氣!”

  “……放開我,我有冤屈,我要當麵和大汗說!”

  “——不準!”

  那名叫古托魯的小貴族胸口被狼衛踩著,使勁掙動卻難以掙脫。此時汗帳外的動靜已然吸引了不少人圍觀,眾目窺視下,古托魯覺得失了麵子,一時被激憤衝昏了腦袋,居然開始叫嚷道“我要跟大汗陳述冤情有什麽不對?你們這樣阻攔我見大汗,莫不是大汗已經被你們害死了?!”

  狼衛瞳孔一縮,厲聲喝道“你胡說什麽!!”

  “我沒有胡說,大汗已經整整六天沒有出來見過人了!六天時間,任何人求見都見不到大汗一麵,這難道不反常嗎?說不定大汗已經被謀害了!”

  氣氛頓時肅殺下來,圍觀的人群也停止了討論,鴉雀無聲。

  佗缽身體不佳在去年冬天便有傳聞,去年冬狩時,一向弓馬嫻熟的大汗居然被一頭熊給驚得從馬背上摔了下來,然後近幾個月,大汗基本就很少見人了,政務基本都是交給族老們和大貴族們處置。其後,又有小道消息表明王庭上層開始卷入到了儲位之爭中。

  支持大邏便與支持庵邏的兩班貴族,時常在公開場合向對方破口大罵,關係一度惡化,甚至到了要拔刀相向的地步……

  憑心而論,佗缽大汗雖然威望不如木杆大汗,但突厥此時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那些大可汗麵對佗缽也要乖乖俯首,如果佗缽大汗身體無恙,他們是絕對不敢如此名目張膽的展開爭奪的。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情況,無非就是大汗的身體已經撐不住了,到了該改朝換代的時候。

  於是野心家們紛紛浮出水麵了。

  草原之上的權力交接,雖然比不上中原人花樣百出,但血腥程度卻猶有過之。

  在新大汗大邏便還未趕赴王庭之前,天知道會出現什麽變故,這也是佗缽可汗一力要封鎖自己死訊的緣由!

  但這個秘密被人提前戳破了,狼衛們先是感到愕然,然後眼神陡然變得陰鷙起來……而那小貴族卻渾然不知道自己已經捅破了天,依然在那裏破口大罵

  “大汗如果沒有死,他為什麽不出來露麵,為什麽就這麽看著這些老家夥欺辱我?我也是阿史那架的子孫,我身上也流著狼神之血!”

  “大汗,大汗——”

  他喊叫聲戛然而止,狼衛統領揮下刀,將他的頭顱斬下。

  古托魯碩大的頭顱骨碌碌掉在地上,麵孔朝著一邊的眾人,表情驚懼而扭曲。

  “這是你自找的。”統領語氣幽幽的說道。狼衛們踩過古托魯的屍體,朝著那些聚在門口觀看的人群拔出了刀,他們的眼神冰寒嗜血。

  “在場的所有人,一個都不許放過。”

  一場屠殺在大汗的亡靈前上演。

  血腥和慘叫,混亂與殺戮,在帳前一幕幕上映……狼衛們堅定的執行著殺戮的命令,直到附近所有人都被屠殺幹淨,狼衛統領才悵然地歎了一口氣“我們之中出了叛徒,把消息走漏了出去,這個笨蛋是有心人故意指使過來試探我們的。”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什麽也不要做,做的越多,錯的越多。我們已經盡了自己的義務,至於大汗的謀劃能不能成功,盡人事聽天命吧。”

  狼衛們將刀麵沾上的鮮血在衣襟前擦幹,收刀入鞘,複又肅立如前了,好似麵前堆疊如山的屍首並不存在一般。他們的統領也不再說話,隻是沉默。

  他心裏隱隱有一種預感

  一場巨大到足以撕裂整個突厥汗國的風暴,已經刮起來了。

  ……

  殺戮平息許久之後,在離他們幾百步遠的地方,小小的帳篷後麵,一個麵黃肌瘦的奴隸悄悄探出了頭,他觀望了許久,確定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邊之後,才躡手躡腳的向後退去。

  ……

  王庭的某個氈帳裏,庵邏在確認父親的死訊之後,怔愣了許久,舉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直到有人提醒才恍然反應過來。

  “少主,大汗已經過世了,我們現在該行動起來了,我們要聯合那些族老和貴族,還有那些大小可汗們,爭取大家的支持,借助他們的力量讓你擊敗大邏便坐上大汗之位!”一個老頭語氣狂熱道“隻要搶在大邏便前麵,一切事情就都是你說了算了!”

  夜風呼呼地橫空而過,寒風在帳篷周圍盤旋嗚咽。

  不知道是什麽人在深夜吹笳,也是低低的嗚咽,極容易和風聲混淆起來,聽著就像那吹笳的人其實並不存在,隻是風引起的幻覺。

  “大汗真的死了?”

  庵邏放下杯子,喃喃自語,這個時候又有人闖了進來,把簾子撥開一線,大鳳衝進來眯了他的眼睛。他微微閉了一下眼,睜開來默默地看著地麵,神色鬱鬱。

  他身側的幾個追隨者急了起來“少主,我們知道大汗去世你心裏難過,但現在可不是傷心的時候,大邏便的刀馬上就要架到我們喉嚨口了,你可想想辦法啊!”

  “真的非得這麽做才行嗎?”庵邏顯得有些猶豫,“我成為大汗,非得要殺掉大邏便嗎?他可是我堂兄……”

  聽了這話,眾人急得簡直要暈過去“少主你心裏就算懷了慈悲,大邏便卻未必會對我們憐憫!派出去的斥候有回報說,這幾日那些投大邏便的人寨子裏都是磨刀的聲音,全部的羊都殺了烤,開了酒窖沒日沒夜地喝酒,他們還商量要把你的土地都分出去……這是要動手呀少主!一旦讓大邏便坐上那個位置,你還能活命嗎?”

  “那……那大邏便也未必會殺我,我都把汗位讓給他了……”

  “少主你怎麽還不明白?”老者顯得失望透頂,焦急的扶著庵邏的肩膀,“大汗的寶座隻有一個,難道你也要讓出去嗎?你把大邏便當堂兄,他可是把你當敵人,他上位了能有你好日子過嗎?”

  “再說,你就算不考慮一下你自己,你也該考慮考慮我們這幫舍命投靠你的人吧?我們把命都豁出去了,就不值得你爭上一爭嗎?”

  庵邏仍是猶豫,其他人也忍不住了,其中一個性子粗暴的直接嚷嚷道“從前少主讓著他是顧及大汗的旨意,現在大汗沒了,少主還要那麽畏首畏尾嗎?……況且,大汗沒了,寧願瞞著你也不讓你知道,少主你該醒醒了!”

  粗暴的撕碎幻想,遠比苦苦勸說管用。他戳中的庵邏的痛處,庵邏的目光霎時變得凶狠起來,但不過一會兒,他又開始吞吞吐吐了“可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大邏便要做新大汗了,真的有人會支持我們嗎?”

  “有。”

  “誰?”

  “爾伏可汗,攝圖。”

  老人靠近了庵邏,一臉認真道“攝圖常說,大邏便生母隻是一個女奴,僥幸爬上了木杆老汗的床,這才生下的大邏便,她出身卑賤,攝圖曆來就討厭大邏便的出身。而少主不同,少主的生母出身尊貴……”

  “少主應該還不知道,攝圖已經讓人帶話了,他的人和諸位長老說,如果是少主成了大汗,他一定尊奉少主為主,如果大邏便成了大汗,那他是一定要和大邏便兵戎相見的……可見攝圖已經倒向我們這邊了,這是一個大好機會,少主你還在猶豫什麽?”

  庵邏呆在原地。

  他覺得自己落入了一個巨大的圈套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