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多少寒光照鐵衣
作者:拙眼      更新:2020-05-06 00:39      字數:3235
  北齊帝業最新章節

  齊主攻潼關,北周舉國之兵皆往弘農,又有高延宗奔襲夏州,有直搗長安之勢。

  雖然高延宗被瓜州達奚長儒擊退,但在此情形之下,韋孝寬隻得獨力支撐斛律光十萬虎狼的攻勢……

  尤其是,在段韶死力抵抗北周圍攻的時候,斛律光對於玉璧的攻擊越來越凶猛,韋孝寬漸漸難以抵擋。

  本來齊軍主攻方向便不在這裏,坐等打援對於斛律光才是上策,可為什麽斛律光如此著急要打通玉璧呢?

  首先要從玉璧的地勢說起,這一片多是汾河穀地,北接晉陽,南接晉、陝交界的黃河渡口,這裏是進攻關中最短的途徑,毫無疑問也是最快的途徑。

  晉南盆地對於北周最大的軍事意義,就是蒲津渡、龍門渡與風陵渡,劉勇降於齊,在汾、絳一地虎視眈眈的斛律光立即出兵橫掃,給予了盤踞此地的周軍極大的創傷。

  等到今年皇帝下詔西征,斛律光更是再次奪取了風陵渡與蒲阪,其中無疑是蒲阪最為快捷。

  東魏從前攻伐西魏的時候,為了方便快捷,命人在挨著舊千裏徑旁邊的山穀上開辟了一條新的孔道,使東魏軍從此不用翻越大山,反而這同樣給了西魏軍極其巨大的便利。

  西魏名將王思政依托地利,在此處修建了玉璧城,這種手筆是東魏上下都絕沒有想到的。

  按照傳統思維,要阻止敵人攻入關中,首先便要扼守渡口,隻要各個渡口還在西魏手裏,東魏晉陽來的六鎮鐵馬便無法攻入關中,至於將黃河防禦體係延長到玉璧,之前都沒有人想過。

  而王思政卻看到這一點,在沙苑之戰、河橋之戰後,東、西魏將開始長期的對峙局麵,東西兩魏的態勢已經固化了。

  高歡遷都鄴城,河南空虛,而西魏河東一帶的防線將麵臨東魏十萬大軍的威脅,蒲阪雖然在西魏手裏,但他還是不放心,於是他又給蒲阪上了一道保險。

  這個保險就是玉璧,不知道東魏大軍浩浩蕩蕩從晉陽南下的時候,忽然看到這座城是個什麽感覺,想必換成誰,臉色都絕不會好看……

  因為這座城起的對於東魏來說,實在太有戰略上的針對意義,既可以控扼東魏西進的通路,又可以逐漸蠶食晉南土地,進而威脅晉陽。

  玉璧城選址在一處平坦的高地之上,又臨河,被包圍也不會有斷水的威脅,而且玉璧城周長足有四公裏,幾乎就占據了那裏的整個高台。

  可想而知,對於進攻方的東魏來說,那裏是何等險惡的死地,東魏用血肉之軀攻城,死傷慘重,卻奈何不了玉璧分毫。

  按道理來說,自從北齊近年來越來越重視平陽,並在汾州修築了一大批軍事建築之後,玉璧的戰略地位已經大打折扣。

  斛律光隻要在汾、絳一帶持續和周軍死磕,不讓他從容回返便起到了他的作用,他攻玉璧對齊軍而言完全沒有多少好處,但事實上斛律光正是看到其中潛藏的巨大威脅,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這個致命的威脅來自於段韶所部,段韶坐鎮華陰,控扼蒲阪與風陵渡,與華州的獨孤永業遙相對應。

  此前周軍要想快速從黃河渡口攻入,結果被段韶鐵索攔河所阻擋,趙仲卿設計要伏擊齊軍,也被段韶所識破,但段韶兵力卻嚴重分散,不足以對抗周軍。

  尤其是,宇文邕一拍腦袋,加緊要掃除後方威脅,雖然為人顯得過於輕易了一些,但無疑動搖了北齊戰略之中的重要一環,而且段韶近年來身體一直不好……

  做最壞的估計,如果段韶與華陰有個什麽意外,周軍重新奪取蒲阪便不可避免,要是進一步再奪回了風陵渡,那後果真是不可想象!

  北齊大軍最重要的一個物資運輸被拔掉,陛下二十萬大軍連吃飯都會成問題,而想從潼關跑回函穀談何容易?

  要通過長達四百裏的狹窄通道,而且還要麵臨北周軍隊的全力追殺,當真就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了……

  那麽,形勢就已經顯而易見了,玉璧絕對會是他西進支援的最大威脅!

  便算是不能將這座城一舉拔除,也要將周軍的這一支主力徹徹底底的廢掉。

  因此,斛律光的主要策略,從坐等打援,轉變為了主動出擊,務求以絕對的兵力優勢,圍城打援,企圖在汾河穀地與宇文憲、韋孝寬來一次大決戰,徹底粉碎掉周國在此處的全部力量,才好放心西進,搞不好長安他都可以提前拿下來。

  做為多年的老對手,韋孝寬豈會不知道斛律光是個什麽主意?但他沒有辦法,他正在齊軍凶悍的攻擊下苦苦支撐,血水裏打滾。

  本來韋孝寬壓力還不至於此,玉璧地利條件得天獨厚,城南有兩座敵樓,為了牢牢占據製高點,韋孝寬多此壘高敵樓,目的便是防止齊軍方麵壘起土山和高台,對玉璧攢射。

  而除此之外,無論是對水源下手,還是挖地道攻過去,都被證明是不可取的,斛律光要真這麽幹,韋孝寬求之不得,無論是壘土山也好,挖地道也罷,都是很消耗精神體力的,正好拖死斛律光。

  而齊軍運用火藥之後,韋孝寬心理壓力大增,就在昨天,齊軍架起拋車,將一罐罐火藥扔進去,攻擊十分密集,其中一座敵樓居然被硬生生轟塌,玉璧城牆也多處開裂,好在韋孝寬此前為了防患於未然,命人挖掘了地道,雖然損失稍重,倒也還能支應一陣。

  最要緊的,玉璧在城南隻有兩處敵樓,全憑這兩個敵樓覆蓋長達兩裏的城牆正麵,本來就力有不逮,現在被毀掉一處,更是雪上加霜……

  也就是說,齊軍攻城,隻需遠遠的繞開另外一座,在較偏遠的地段用沙袋堆出一個緩坡,便可順利攻城。

  因此韋孝寬從地道裏鑽出來第一件事,就是加派人手去南麵城牆上,以硬弩攢射,壓製齊軍的攻城速度。

  斛律光這邊也祭出大殺器——攻車,可撞擊、可鉤扯,也可以攀緣。車頂甚至還有飛樓,類似於梯子,可以幫助士兵行走,輔助攻城方直接攀上城頭。

  攻車雖然威力巨大,但十分笨重,可想而知斛律光付出了多大的代價,但韋孝寬做為天下第一善守,怎麽會沒有兩把刷子?

  他讓人用拚接而成的巨大油布去遮蔽控製攻車的齊軍視線,然後倒上火油,讓攻車燒起來。

  其次,一刻不停的運來大木柵擋住缺口,填充磚石加固,齊軍依然無功而返。斛律光意識到再這樣下去,恐怕會被拖得精疲力竭了,於是親自在陣前喊話:

  “韋孝寬,你們坐困在玉璧那麽久,想必早已精疲力竭,此城遲早為我所破,何不早早投降?吾主乃聖明之君,素愛賢才,汝若投我,將來封王進爵,也未可知!”

  韋孝寬知道這是斛律光的攻心之計,自己若不予以回應,恐怕士氣會遭受極大的打擊,於是冒著被弩箭攢射的危險來到城頭,厲聲大喊道:

  “斛律明月,你這個老匹夫!你休想壞我節義!我玉璧城兵力充足,糧草齊備,不怕你們,隻等齊王援兵一到,立時內外夾攻,叫你這數萬烏合之眾,片甲不存!”

  斛律光冷笑一聲,利落回應道:“了不起,沒想到許久不見,你韋孝寬這老烏龜竟也有偌大的嗓門了!我不妨告訴你,莫說是宇文憲那小輩來,便算是王思政在世,我也不怕他!”

  韋孝寬剛想嗬斥,忽見眼前白光一閃,他急忙偏開頭,一個士兵便重重栽在他身後,腦門上,一根短弩透盔而過,白色的腦漿混著血水一起濺了出來,斑斑點點地黏在他靴子上……好歹毒的弩!

  韋孝寬登時亡魂大冒,繼而大怒,命弓弩手攢射,但齊軍先發製人,周軍反擊的頗為狼狽,隻有三三兩兩幾隻箭射中了齊軍……

  斛律光見狀不由得冷哼一聲,拔馬便走,事實上斛律光也很難如此鎮定從容的圍攻玉璧了,根據哨探來報,宇文憲現已兵發五城郡,劍鋒直指汾水關!

  而在此之前,宇文憲故布疑陣,將梁士彥數千人馬壓往了定陽,斛律光本是故意放開缺口,卻不料被反將一軍,心裏自然不快,於是召還各軍,發兵定陽,又遣一路軍,直追宇文憲而去,因此梁士彥剛剛立足在定陽荒郊,便見齊軍漫山遍野、蜂擁而來。

  梁士彥結車為營,向北待著,且下令軍中道:“觀望不前,便當斬首!一人退卻,全伍皆斬!”軍士雖然也齊聲應令,可聲尚未絕,齊軍已經殺到,四麵兜集,圍住周營。

  周軍拚命死鬥,自朝至日中,齊軍尚不得攻入,梁士彥身被重創,依然勉力支撐,邀眾力戰。

  此時正值風口朝東,利於齊軍,斛律光當即命綦連猛率騎兵下馬負草,縱火焚梁士彥車營,周軍陣腳登時大亂。

  斛律光又命鐵騎橫擊之,梁士彥親自帶兵指揮,卻已無法挽回大勢,正欲撤軍北走,不防一騎縱馬提矛、飛奔而來,梁士彥不防,被一矛貫入胸腔,栽落馬下,氣絕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