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奢雲豔雨隻悲風(下)
作者:
奧洛爾史官 更新:2020-03-25 17:26 字數:2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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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州,涼郡。
肅州,一向是朝廷放逐充軍之人的地方,也是抗擊北狄西戎的前線。三大征使西戎北狄損失慘重,他們依附於大胤的情況愈發加劇,然而,這卻讓另外一群人變成了大胤的威脅。
馬幫。
馬幫最開始僅僅是將西域和漠北的寶馬輸送到中原的中間人,但是漠北和西域需要大量的鐵器要經過他們的手,而西域漠北的毛皮、馬匹也通過他們輸入中原。鐵、馬、皮還有錢,這三樣東西很快就讓馬幫成為了整個肅州的主宰。
如果中原穩固,那麽馬幫自然是肅州的一份助力,但是如今,中原群賊雄起,匪眾蟻聚,馬幫,相對中原絕大多數勢力都要更加有力的一個勢力,他們自然也在準備,準備著逐鹿中原。
終於在安元元年,他們選擇了這一條道路。
安元元年十一月,西北馬幫大舵頭馬鋼聯合本地馬匪,糾集人手數萬,起兵攻肅州治所涼郡,兩日後陷涼郡,隨後於肅州內攻城略地,無往不利。當月下旬,朝廷大軍進剿,十萬禁軍圍攻涼郡郡城,月餘不克。
馬鋼是個孔武有力的中年人,他站在城牆之上,旁邊是那麵精致的大旗。
他已經年近五十了,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這都是一個應該選擇安寧,選擇維係自己的生活的年紀。更何況,他馬鋼是整個肅州的大舵頭。他並不是什麽活不下去的人,而選擇造反,或者說舉義這條道路,他的理由很簡單。
馬幫是商,雖然本地的郡守縣令都供著他們,但是無論如何,他們都是商。如果想要站在更高處,必定要選擇科舉這條道路。
他從小到大就不服,為什麽呢?
為什麽隻有科舉,隻有為皇帝效力,才是高尚的,才是高貴的呢?為什麽他從事家族的產業,靠著倒賣鐵器、馬匹,讓幾千幾萬口人能夠活命,就是卑賤的末業呢?
這樣的疑問,以及那些舉人、進士在他看不見地方發來的嗤笑,隨著他年齡的增長而變得越來越刺耳。即便他已經做了肅州的魁首,成了整個肅州的主宰,他也無法釋懷。
因此,他在這一年,先帝駕崩的這一年,安元元年,選擇了起兵。
安元,安元。朝廷你不是想要太平安寧麽,若是商人永遠被踩在腳下,我馬鋼怎麽可能讓你們安寧。
遠處的朝廷大軍旗幟招展,但是實際上,他們已經是強弩之末了,這點馬鋼再清楚不過。
三輪攻城,雖然在東城牆上打開了一個缺口,但是缺口之後很快就挖出了深丈餘的壕溝,讓他們難以逾越。嚐試登城的部隊,在麵對高大魁梧的肅州人時,也是毫無優勢。
他已經聯係幾個馬匪匪幫的幫主,帶著大量來自狄夷的騎兵朝朝廷大軍的兩翼包抄過去,隻要兩翼被包,他就會親率城中的子弟兵從正麵發起進攻,到時候朝廷大軍被三麵合圍,陣腳大亂。最後,隻有悲慘落敗的份。
他想到這,嘴角已經揚起了一抹笑。
而就在這時,他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報!舵頭老爺!”
他回頭一看,一個傳令兵單膝跪在他身後,他皺起眉“怎麽了?說!”
“老爺,朝廷大軍的人,派人傳話過來,”那傳令兵說道“說,希望老爺速降,免得整個肅州生靈塗炭!就算不為您自己著想,也要為您涼郡的鄉梓著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馬鋼聽到這話,瘋了般大笑起來,隨後開口大聲道“小子!回我的話:‘鱉兒出來的沒卵子騸狗,他馬鋼爺爺行得直站得正!就站在城上等著他們!別跟個丈夫害花柳兒子得癆病被自家舅子賣到窯子裏的小寡婦似的嚎個不停,有能耐就把城拿下來!’”
“是!舵頭老爺,小的這就去傳令!”那傳令兵聽到這段話幾乎笑了出來,急匆匆地跑下城牆。
馬鋼有些莫名其妙,官軍到底是帶著什麽程度的自信,這種時候還能派人來勸降。這種時候,就算派一群人詐降,也比派人勸降強上許多。
就在這時,旁邊突然傳來了一個十分柔和的青年人聲音。
“馬舵頭,久聞大名,今日相見,真是三生有幸啊。”
馬鋼轉頭望去,那是個書生樣子,看上去三十多歲的人。那人一身青袍,手中把玩著一個紫砂小壺。
“嗬,您是哪位?想必您不會不知道,馬某最恨讀書人了吧。”
那青年人轉頭,看著馬鋼,馬鋼隱約間感覺到他似乎並不是凡人,反而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仙氣。
“在下,是欽天監春官正,清安,”清安搖晃著手中的小壺“說起來,我還不算是讀書人。”
“哦?那您是什麽?”
“在下,算是個道士,”清安笑起來“要不,咱給您算上一卦?”
馬鋼聽著清安那過於標準的京師官話,笑了兩聲“您說您是欽天監的?那您要能給咱算一卦,那可太好了。”
清安將手中的紫砂小壺放在地上,打開壺蓋,看著旁邊的馬鋼“您說說,您準備算點什麽?”
馬鋼想了想,開口道“先算算時運吧,”馬鋼報上自己的生辰八字,隨後笑眯眯地看著這位欽天監官正。他心想,這樣一個人既然來了,左右也走不脫。而且,他來八成也是來勸降的,不如多陪他聊聊。
清安眯起眼想了想,開口道“您,今年有一次大災,如果能夠挺過這次大災,那麽舵頭老爺您,很輕鬆就能扶搖直上。”
“哦?今年可就剩兩個月了,或者說,滿打滿算也就剩三十多天了,我倒想知道知道,這大災是在什麽時候。”
馬鋼說完這話,突然感覺到有些口渴,不知為何,這寒冷的初冬,他的身上卻不斷地向外瘋狂地湧著汗水。巨量的汗水仿佛小溪一般,順著他的胳膊,從他的手指上流下來,滴在地上。
清安看著頭上也同樣流著無窮盡汗水的馬鋼,笑道“就在今天啊,馬舵頭。”
他聽完這話意識到不妙,可是卻發現此刻自己僅僅動一下,就頭暈眼花,整個人直接跌在地上。他的喉嚨仿佛幾萬年沒下過雨的地方一般,他掙紮著,想要把腰間的水囊拿下來,卻發現清安把水囊拿走,悉數倒在了地上。
他伸出那已經幹得如同熏肉一般的舌頭,想要舔舐地上的水漬,但是卻發現地上的水漬也在一瞬之間便消失了。
他看著麵前的清安,幾乎是撕裂自己的聲帶一般吼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說完這話,他感覺到自己的喉嚨處湧出一股腥氣,但是很快,這股腥氣也消失了。他看著自己朝前伸出的胳膊變得愈發幹癟,仿佛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已經被抽幹了一半。
“我說了,我是欽天監的春官正清安。”清安笑道“我之前警告過您,不要讓涼郡百姓生靈塗炭,誰讓您不聽我的呢?”
馬鋼艱難地扭頭望向城市之中,不僅僅是他,街上的行人也都紛紛倒在地上,掙紮著,沒多久便變成了一具幹屍。
清安俯視著他,用腳輕輕踢了踢他已經癟下去的臉頰“馬舵頭,馬舵頭,人啊,嘴上還是要積一點德的,誰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惹上什麽人呢對不對?但凡你有半點投降的想法,都不失封侯之位。。。哎。。。”清安轉頭看著這巨大的涼郡郡城,已經變成一片死寂,無論是城下的馬家家兵,還是街上的行人民夫,都已倒斃,變成一具具幹屍,歎了口氣,搖搖頭“隻可惜了這涼郡的幾萬戶人家。”
他走回到那個紫砂小壺邊上,原本完全空著的紫砂壺,此時此刻,已經被紅色的水所填滿,而水中則漂浮著無數白色的小點。
“嗬,螭晵血。。。莊赦,我們還是要謝謝你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