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欽若昊天(下)
作者:
奧洛爾史官 更新:2020-03-03 00:51 字數:2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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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那人提著小燈緩緩地接近著莊赦的方向,莊赦躲在陰影之中,眼看就要被那人手中的燈籠照到,他回頭看到身後的一扇門虛掩著,心想估計也沒有什麽其他方法了,急忙轉身鑽了進去。
他鑽進房間之後,聽到外麵傳來的腳步聲急忙緊貼門後,雙手抓住一旁不知哪來的一座小銅鼎,心想著這人隻要進來,就照著他腦袋來一下子,能不能脫身那都是後話了,先解決被發現了這個大問題再說。
下一秒,那人卻直接拉上了門,嘴裏嘟噥著“這屋門怎麽開了,晦氣,晦氣。”
莊赦長出了一口氣,他轉頭看向屋內,卻久違地感覺到了一種仿佛殺戮場一般的腥臭。
房間的牆壁上依舊是戰爭的畫麵,隻不過這一次變成了浮雕。而牆角下,則擺著許多融化的鐵塊又凝固一般的底座,底座上麵,則是一尊尊銅器。
他剛剛隨手抓起來的鼎也屬於這銅器中的一個,這些銅器中有許多他叫得上形製的至今仍在使用,而有的,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叫。
而一切的中心,則是四個人形的石雕托著一個巨大的龜殼,那龜殼的大小,甚至能將一個小孩子裝進去。
莊赦湊到龜殼前麵,先是仔細地打量了一下龜殼,這龜殼上麵遍布裂痕,而裂痕之間,則寫著些許字。
“東柱西傾,凶。”
上麵幾個字的意思自然地浮現在了莊赦的腦袋中,他皺起眉頭,東柱西傾是指什麽?如果用古人的所謂天有四柱的說法來解釋的話,那東柱西傾的意思就是東方的擎天之柱向西倒塌。單單從字麵意義上理解,似乎就是在說明什麽現象,但是怕就怕這句話根本不能從字麵意義上理解,也就是說,這句話可能會有什麽隱喻。
他想了想,這可能就是當時的一個占卜結果而已,如果不結合當時的事情一起看的話,根本得不出什麽結果。
這麽想著,他望向那龜甲裏麵。
他看到了一個竹簡一樣的,泛著柔光的東西。
莊赦伸手去拿,但是拿起來的一瞬間,就感受到了重量的差別。
很重,比一般的竹簡重上數倍,而且它的表麵帶著一種冰涼且光滑的金屬質感,這不是竹簡,而是別的什麽金屬做的“簡”。
他把那個簡從龜殼之中拿了出來,隨後仔細地端詳起來。
在泛著微光的四壁的照亮下,這個簡帶著一種略暗的金屬光澤,而莊赦的雙眼在上麵繁複遊離,手仔細感受了這個東西的重量和觸感,他發現這是什麽了。
這是一卷金簡。
雖說金子比絕大多數金屬都軟,但是製作它的人是怎麽把字刻在甚至還沒有一指粗的金簡上的?而穿起這金簡的,則是一種他看不出是什麽的材料,柔軟而有韌性,卻又不像皮料或是布一類的東西。
這東西的工藝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範圍,他想了想,幹脆就不要理解這種東西了,閱讀上麵的內容才是最主要的。
他打開金簡,在他打開的一瞬間,他周圍的場景變了。
天空中再沒有泛著金光的火球照耀著大地,隻剩下黑紅色的彤雲。
取而代之的,是地麵上無窮盡的火光。無數的,他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仿佛沒有盡頭一般燃燒著,而就是這樣的火光,照亮了周圍的一切。
就在他頭頂,一棵巨樹漂浮著,那棵樹的大小不小於任何一棵靄蕈,它龐大的樹冠此刻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而這片火海上升騰起的黑煙,則徑直飄入層雲之中。
伏屍遍野。
地麵上的慘狀似乎是特意為了映襯那黑紅色的天空一般,漆黑的泥土已經吸飽了鮮血,而那些無處流的紅色,則形成了一個個小水窪。伏在地上的,除了那種當初莊赦在武家見過的山藥人之外,還有霞衣女一般披著大氅的一個個身影。他們的身影相較山藥人來說,稍微少一些,但是即便少一些,莊赦一眼也望不到屍體的盡頭,就連最遙遠的天邊,也被伏屍所鋪滿。
但是即便是如此慘烈的戰場,似乎仍沒有宣告結束。
他朝聲音的源頭望去,果然,他發現了一群仍在打鬥著的人。
那是一座大營,而營門口,則站著一個長發飄飄,身上的霞衣已經滿是血汙的人。
那人拎著一把長刀,右手輕揮,大營門口的山藥人登時被切成兩段,而她,則繼續朝裏麵走著。
莊赦也跟了過去,可能這就是金簡之中涵蓋的最關鍵的信息。
他盡可能地繞開地上的屍體,但是顯然這不現實,他每一步都會踩到山藥人粗短的身體,或是某個身披大氅的人的四肢。而愈是接近那大營,情況也就愈發慘烈。
因為大營周圍的人,都正掙紮在死和生的邊緣。
數百,數千,甚至數萬的即將變成屍體,和還未變成屍體的人,呻吟著、號哭著、有氣無力地將自己生命在這塵世間的最後一縷聲音,吐出來,隨後死去。他並不能聽懂他們哀嚎的內容,但是僅僅是聽著就知道,他們在痛苦中飽受折磨。
他不忍多看,急忙趕著步子走進了大營。
那霞衣女,仍然在殺。
仍有數十個山藥人圍攻著那個霞衣女,而霞衣女顯然並不害怕這種粗短的生物,她右手掄起一把一人半高的長槍,右手則拿著他的直刃刀,在那數十個山藥人中帶起一陣血潮,就像是一隻有著紅色翅膀的蝴蝶。
她舞動著,舞動著,而莊赦,則從不知何處聽到了隱約的哼唱聲。
那明快的調子,就像是看著這殺戮場而輕聲歌唱的鳥兒一般,戰爭是人智碰撞的結果,與群鳥無關,因而那歌聲顯得愈發輕快,仿佛竄上雲霄,踏著名為雲層的大地,歌唱陽光。
而莊赦則不知為何感覺這歌聲有些耳熟。
他嚐試著回想,嚐試著回憶起這歌聲的出處,但是結果卻發現,他什麽也想不起來,他僅僅記得自己聽過這歌聲。
不知何時,那些山藥人已經被掃光了,而霞衣女一手拎著淌血的刀刃,一肩扛著一人多高的大槍,邁著步子,哼著歌,來到了整個營寨最中間,最核心的一座大帳之前。
那大帳前,一個身著甲胄的蒼老山藥人帶著七八個兵丁樣子的侍從站在那裏,而霞衣女就這樣看著他們,似乎並沒有著急動手。
“這一次,又是靄蕈的勝利啊。”那個蒼老山藥人幽幽地說道“你一個人殺了多少?八百?一千?”
“我不記得了,記住沒有意義,”霞衣女的語氣格外冰冷“神明之間彼此傾軋,一如既往地無趣。”
“嗬,你們這次派出了多少個‘鳥’?我很好奇,是不是所有的‘鳥’都和你一樣。”
女孩愣了一下,把刀插在地上,單手算了算“好像,就兩個吧,算我。”
“另外一個呢?”
“回去了,她覺得無聊,我帶著‘蜂’們就能解決,”女孩掃視了一圈“你還有什麽想說的麽?”
“沒有,作為神明的玩具,我們有什麽能想說的呢?不過非要說的話,你們,我特指‘鳥’們,倒是更好的玩具,你們什麽也不懂,除了殺戮和虔敬,生活中別無他物,哪個神明不想要你們這樣優秀的兵人呢?”
女孩將刀從地上拔出來“是啊,因為我們隻是兵人,我們隻履行使命。”說罷,女孩腳下踏一個馬步,雙手朝兩側展開,高聲喝道“來!讓我看看晊昩眷屬的誌氣!”
“小的們!上!”
數個山藥人一擁而上,但是結果之前沒有改變,之後也不會發生改變,下一秒,那個最為蒼老的山藥人出現在霞衣女高舉起來的大槍末端,他口中噴著血沫,仍嚐試著囁嚅,吐出些聲音來。
“不知。。。會不會有那麽。。。一天。。。有人。。。能。。。融化你。。。們。。。”
話沒說完,他便發不出聲音了,而一切則都如同靜止住了一般,四周黑紅色的場景,緩緩地扭轉成之前的房間,但是莊赦鼻腔裏充盈著的血腥臭氣,似乎仍沒有消散。
莊赦顫抖起來,剛剛的場景,像是什麽更為古老的戰場,他不知道那是什麽,他也無法想象那一切發生的原因,他隻是顫抖著,將金簡放回了龜甲中。
而就在這時,他的手仿佛感受到了,別的什麽東西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