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萬兆蠢蠢(上)
作者:
奧洛爾史官 更新:2020-03-03 00:51 字數:26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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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赦在黑暗和疼痛之中,不知道悵惘了多久,終於,在某一個時間點,他遍布全身的疼痛消失了。
那種疼痛消失得太過突然,突然得像是在一瞬間奪去了你全身的重量,一股讓人感覺的心神不寧的輕盈和舒適,彌漫他的全身。這種令他感覺不適的舒適讓他緩緩地睜開眼,他發現自己仍躺倒在那個牆上掛著各種各樣符號的暗室之中,而薑小幺和雲陟明站在一旁,看著躺在地上的他。
莊赦感覺有些異樣,微微皺起眉看著他們兩個,坐起身,他突然發現,自己身上好像覆蓋著一層白色的紙一樣的東西,他輕輕地想要把那層東西剝下來,卻發現它像是油酥一樣一碰就碎。從他的手掌到胳膊,再到敞著的胸口,都布滿了這種讓人感到有些不適的白色物體。
“小幺,這是,什麽?”
“恭喜你,完成了蛻皮,你現在是一名真正的眷屬了,”薑小幺直接湊到他身邊,將他身上的那些白色油酥一樣的東西悉數撕掉,而莊赦發現,被撕去那一層之後,他的皮膚上泛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光澤,而近看,竟隱約間能看到他皮膚上那些如同鱗片一般的細密紋路。
雲陟明也湊到了莊赦的身前,看著他身上剝下來的那些油酥狀的“皮”,微微皺眉“要不你洗洗?看著挺髒的。”
莊赦此時也感覺到下半身的確有點不是那麽舒服,隨後點點頭“這樣,我們先把這裏牆上的東西抄下來,然後我借著這的酒清理下身體,然後我們就走。”
他從旁邊的架子上拿了個空著的卷軸,在上麵把牆上掛著的那些符號悉數抄在了上麵,隨後雲陟明和薑小幺兩人通過暗門離開了暗室。莊赦簡單地把身上清理了一遍,也離開了這個黑暗的小房間。
他們順著通道繼續朝外走著,不知走了多久,隱約間已經能夠看到遠處外麵傳來的自然光。三人加緊腳步,他們這一趟還算收獲頗豐,莊赦得到了“青米”,現在手裏還拿著清安心心念念的龍嗣仙書。
而對於莊赦來說,更為重要的是,他現在已經和海中的那位君主,“取得了聯係”。他能夠感受到一個隱約間影響著他情緒的存在,那個存在此刻心中仿佛滿溢著喜悅一般,而這種喜悅也同樣影響著他。
就像是雙胞胎之間的那種莫名其妙的聯係一般,他此刻能夠感受到自己和另一個存在之間情緒的連結。這種連結讓他全身上下充滿了不知何處來的力量,隱約間他感覺到自己仿佛沒什麽做不到的,而那個使命,那個複興大胤,救國救民的使命,似乎又在他心中和充盈著的力量一同躁動起來。
就在他們即將抵達門口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擋在他們麵前的身影。
關越。
他還沒死。
這個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的西陵衛,此刻緩緩轉身,看著莊赦還有莊赦身邊的兩人,那隻渾濁的獨眼中已經沒有任何情緒,而他的身體也呈現出一種已死的僵直和灰白。但是他手中不斷轉著的飛索和雪亮的刀刃,似乎沒有半分僵死的樣子。
“你到底他媽想幹毛啊,”雲陟明看到關越,口中連連爆粗“不卸了你的手腳你就不懂什麽叫死心是吧!”
莊赦此刻不知為何隱約間從關越身上感覺到了些什麽,當他嗅到那股濃重的焚燒草藥的氣味的時候,他大概明白發生了什麽,於是開口道“他吃了蟲卵,關越已經死了,現在他隻是一個憑借著最後的執念追殺你的機器。”
關越徑直朝著莊赦一眾人殺了過來,而莊赦不知為何,幾乎不受控製地屏住了呼吸。深潛,開始了。
周圍的一切都慢了下來,但是莊赦卻發現,在這個空間中,他所能做的不僅僅是思考,他可以移動了,關越看著他們的獨眼中滿是恐懼,他像是一個漂浮在水中的人一般,艱難地蹬地想要朝前移動,但是卻發現自己步履維艱。
莊赦驚異於深潛這個能力所發生的改變,他看著周圍粼粼的波光,旁邊的雲陟明對他投以驚異的眼神,而薑小幺臉上則露出了一種虔敬的恬淡。
莊赦恢複正常的呼吸,周圍的一切也都變回正常,而關越則因為失衡而直接跌坐在地上,他看清發生什麽之後,似乎想要再度攻向莊赦,而莊赦則在這時開始了第二次屏息。
周圍又一次覆上了那層波光,眾人如同潛入水底一般,站立不動的莊赦三人自然沒有影響,但是嚐試著攻向他們的關越,每一步都顯得那麽的艱難。
莊赦走到他的麵前俯視著關越,他還在嚐試著在這仿佛幽深海底般的空間中撲騰著,但是這撲騰什麽都沒有改變。
“你是蒙眷的聖人,”薑小幺突然開口,嚇了莊赦一跳,但是隨即他又恢複到正常的屏息之中“你是君主的義子,你有著他的權能,便能在這大地上召喚並降臨君上的國土!”說著,薑小幺雙手伸向身前“在他的國土上挑戰他的人,必將歸於滅亡。”
莊赦看著麵前的關越,他從薑小幺的話語中明白了“深潛”的新效用,深潛,能夠讓他在身邊變出這樣如同深海一般的空間。而正如在謝丫村時薑小幺所說的,大海之於人類,正如陸地之於魚類,魚擱淺在地上,會被陸上的野獸捕殺,而人溺在海中,則會被海中的野獸獵走。
他因為擁有了真血,自然就是海中的族類的一員,這種權能讓他足以在大海一般的地方自如地行走。
他看著關越,隱約間感受到了他的意識仿佛正在主導那些四處流轉的暗流,他將意識集中起來,將這無窮的暗流歸於一處,將手朝上一揮,來自所有方向的暗流卷著關越的身體,粗暴地在這無窮的碧波間擰動著他的關節,拆毀著他的骨頭,像是一個孩子破壞著布娃娃一般,將他卷在無窮的亂流中。
終於,不知何時,莊赦恢複了正常的呼吸,關越從空中落下,摔倒在地上,筋脈寸斷骨骼破碎,此刻就連掙紮一下都做不到。
雲陟明湊了過來,看著這剛剛被無窮亂波幾乎將全身擰碎的關越,冷笑兩聲“我看你這傷,估計這輩子是別想好了,在這躺著,等哪的野狼把你叼了去得了。”說著,她望向遠處“莊赦,那邊我看見炊煙了,應該是個村子,我們去那邊應該能找到官道。”
“好,那過去看看吧。”
說著,莊赦帶著另外兩人離開了,留下關越躺在這裏,躺在老欽天監這個隱秘的入口前,一隻獨眼仰望著天空。他的身體的確已經被所侵占,但是就算如此,也不能驅動一個骨骼到筋肉都已經毀壞,物理上不可能動彈的軀體。
而關越殘存的意識,讓他就這樣仰望著葉隙之上的藍色天空。
“我的人生,或許就是個笑話吧。”
年輕時因為魔女導致的禍患而毀容,失去了一切。這樣的他,在戰爭中掙得了陰影中的榮耀,然而,到了這個年齡,仍沒有人能給他一個歸宿,這樣流浪著的他,再次遭遇到了當年導致他不幸的元凶,他想要複仇。
但是他失敗了,他無力地躺在這裏,就是這個失敗的證明,他望著天空,疼痛此刻已經無法進入到他的腦中,但是這種無力,隻能躺在這裏的這種無力,已經主宰了他的意識。
不知何時,他放棄了思考,僅僅是躺在這裏,或許何時,他就會死亡,腐爛,那又和關越有什麽關係呢?關越,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