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作者:日月昏      更新:2020-04-12 22:24      字數:3221
  在不說實話就被做成幹屍諸如此類的各種威脅之下,李叢總算是擠牙膏一句句吞吞吐吐婆婆媽媽的把這一晚上的奇幻經曆編完了——涉及東宮太子的交易內容,他不願透露給眼前女子聽。就連李叢也不知道為何這般。

  依舊是更夫的竹梆聲聲飄響在夜空之中,圓月漸漸西沉,濃重的夜色像墨汁那樣從天邊慢慢灑下,浸染在城中的每條巷道之中。夜很深了。惡鬼的能力有時候也不是一件好事情,就比如對李叢而言,和大多數惡鬼附身者不同,他的惡鬼能力更像是一種被動技能,無時無刻都洞悉著周遭的一切——如同此時此時,馬車內林哀輕柔的呼吸也在他的耳中清晰可聞,這也是他不願與人言明,一個人先來瀚海城的原因。

  “沈大人。”兩個隨從看見沈明明挑開門簾走進屋內,肅然揖道。

  “小賤種在哪??”機械而又淡漠的聲音,讓人很難把它和之前小房間裏風情萬種的“萬獸行”聯係到一起。

  “回大人,在裏屋關著呢。”隨從應道。

  沈明明推開房門,屋內女子坐在地上,穿著和大街上的農婦無二,粗麻布的短上衣,褲腿挽到了膝蓋,正側身依靠著案幾,右手是京都小姐圈子裏近些時日風靡的話本《抱樸園小簪記》。似是未看到沈明明進屋,女子依舊專注在眼前的話本上。

  “崔姑娘好興致啊,奧,該叫你本名了,蘇鶯鶯姑娘。”沈明明拎把椅子,大馬金刀的坐在“崔肖蓮”身前。

  被喚作蘇鶯鶯的姑娘歎口氣,盒上了話本,挑眉看了沈明明一眼,並未搭話。

  “啪。”一記耳光響亮的抽在瘦小的蘇鶯鶯臉上,白皙的臉龐迅速泛起一個鮮紅的手印。

  “你是不是來東海太久了,連自己姓什麽都忘了?小蹄子!”沈明明甩著手腕,眼神陰冷,笑道:“殿下還用的到你的時候,我稱你聲蘇姑娘。若沒殿下,你早就在塞北的野狼窩裏被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了。如今吃了崔家的幾碗飯,怎麽了?真當自己是崔家人,真當崔河源是你爹了?你無非是個沒人生養的賤種,真不知道殿下看上你什麽——我最後問你一遍,海圖呢?”沈明明的眼瞳湧動著妖異的血紅色。

  “要海圖,行啊?拿三殿下的人頭來換?”女子輕笑道,抬手撥弄了一下淩亂的發梢。

  “我的好妹妹,太子哥哥不是答應你了嗎,事成之後,三皇子殿下交由你處置,你得先把海圖給我們,等太子哥哥找到寶船遺址,定然能扳倒三皇子殿下。”前一刻的沈明明在此時又是一副哀慟模樣,伸手撫摸蘇鶯鶯的臉頰,似乎是很享受臉頰上的灼熱感,又用手背輕輕的蹭了一下。

  蘇鶯鶯依舊是笑著抬起頭,澄澈透亮的眼神就這麽望著對她施暴的女人。沈明明隻是和她對望了一眼,忽而渾身戰栗起來,臉頰上的手顫抖著掐起蘇鶯鶯的脖子。相較於沈明明,蘇鶯鶯的身子著實有些瘦小,就這麽被沈明明掐著脖子舉起來。看著眼前女子拚命的掐著自己的手臂掙紮,沈明明忽而一笑,鬆開手臂將她丟在地上。

  “明天把這個女人捆上車,找個沒人的空當丟到吳記豆腐店的後門。丟完記得敲門”沈明明摔門而去。

  在諾蘭德大陸,除了於商人流動的資本,還有種東西不眠不息,那就是情報。尤其是在上周國,沒人知道這個國家平靜的水麵之下每天有多少情報在急劇湧動,焚幽台又是這些暗流交匯的一個最主要的漩渦。不管是從塞北桑博流入的情報,還是南疆的蒙田,甚至是遙遠的海外諸島,大多數暗流都將在焚幽台完成交匯。

  “司座,小師妹在東海發來了求援的消息。依照風羽的推算,事情的背後很可能涉及到舊年的那艘沉船。”說話的男子全身裹著黑布,從頭到腳,黑色的布條裹著他的每一寸皮膚。惡鬼渡鴉的附身者葉輝三,焚幽台六殿使之一。

  “他還是這麽一如既往的敢猜,就憑著這些蛛絲馬跡就他就敢斷定是寶船遺址?”韓淵看著密卷含笑點頭。

  “畢竟是惡鬼風羽吧。”葉輝三附和道。

  “雖然我常跟這孩子說,萬事皆有變數,浮世萬象就像一個碩大的棋盤,鬼神之道縱然詭黠,終不敵天意的無上妙手。然而,這孩子似乎每次都能把謎底猜對。這次恐怕也被這小子猜中,倒顯得我這個做長輩的頑固了?”老人撫須長歎。

  “讓段落和孫煙淼去東海吧。”韓淵放下密令,做出決定。

  一個看不清麵容打的女子站在山崖邊,夜空之上群星閃耀,璀璨奪目。女子左手仗劍,抬頭望向天空,安靜矗立,衣袖隨著崖上寒風輕擺。“姑娘在看什麽?”李叢抬頭好奇問道。

  “看這星辰,也看你。”女子笑道。

  這些年來,李叢時常會做這樣的怪夢。夢醒之後,李叢熟練的翻開被窩,摸了一下襠下。一如既往的,很幹。之前他還就這個問題問過齊鳴,男孩子夢中夢見女人,是什麽意思?齊鳴笑道前仰後合,並還一直和他打聽夢中的女子是誰,隻是李叢一直語焉不詳。男人的友誼有時候就是那麽脆弱,齊鳴上一秒還答應為李叢保密,第二天,“李大人做春夢了。”就成為焚幽台的笑談。

  李叢打了個哈欠,慢悠悠的從床上爬起來,穿上衣服,套上鞋襪,睡眼惺忪的開始敲隔壁房門。

  “呦,李大人早啊。”一個豆腐店的夥計憨笑著問好。十裏坊的這間據點,前院是豆腐鋪子,後院住人,李叢和林哀這些天就住這兒。巧的很,過來的時候,正好有兩間空房間,李叢和林哀兩人左右兩間分房睡。隔壁房睡著林哀,如果說晚上有什麽陰冷恐怖的風,李叢一點都不奇怪。

  “早啊。”李叢懶懶的應和著。

  豆腐鋪子的夥計很快就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四下裏無人,李叢一腳踹開了房門。房間內空空蕩蕩,西側窗戶大開。李叢的臉上綻放出神采,似乎睡意一下子清醒了,隻是看著並不像著急尋找林哀的模樣,一個人忙不迭的在房間裏翻箱倒櫃,口中還念念有詞:“能藏哪去呢?寶貝快出來啊?……別讓我等急了啊,快出來啊”

  “喂?你找啥呢?”門開一個女人的冷漠聲音響起。

  “啊?我找林殿使呢,林,啊林殿使早啊。”李叢原地立正,像林哀作揖道。

  林哀把包裹往桌上一丟,整個人躺在榻上。“我看你在找這個吧?”

  李叢心中叫苦,昨晚睡前他趴牆根聽了半個時辰,紅著臉把林哀的輕微鼾聲都聽完了,愣是沒聽出來這個女人把銀兩放哪了。昨晚聽到李叢說的崔宅空地外有屍體,這個女人就跟見了貓的老鼠一樣興奮,半夜估摸著溜出去翻屍體去了。結果李叢一大早裝模做樣的進屋翻找銀子,死女人竟然把這麽沉的一包銀兩隨身帶走了?

  “林殿使說笑了,說笑了。殿使大人幸苦,我幫您倒杯熱茶。”李叢諂媚的笑著,順手給自己也倒了一杯熱茶,在嘴巴裏咕咚咕咚攪和著。

  “你說的那些屍體我看了。死因不是刀砍。”林哀懶得理會李某人的獨角戲,飛簷翻牆溜達一晚上,她現在腰酸背痛。

  “那是用毒?”李叢狗腿的按壓著林哀肩膀,反正林哀進來時候把房門關了,應該也不會有人看見。

  “不是,屍體的心髒被什麽東西貫穿了,很細小的東西,有點像……針。”林哀閉著眼睛,有些享受。

  昨晚夜色昏暗,李叢著實沒辦法仔細查看那些屍體,好在屍體的這方麵的任何問題都逃不過這個女人的眼鏡。這麽想來韓淵那個老頭派她出來好像也有三分道理,畢竟滅門案,最多的證據就是屍體。

  “那些婢女是被人用針一類的東西擊穿了心髒,所以創口非常細小。之後才是砍去頭顱,身首異處。而且依照脖子上的傷痕來看,和躺在府衙的那些屍體一樣,是同一個人,同一把刀。”林哀神情冷峻,隱隱有些動怒。

  “按照常理,那些婢女已經死亡,本沒必要砍去頭顱。凶手既然這麽做了,很可能他對於砍人頭顱這件事,有病態的向往?”李叢沉吟道。

  “你是說,凶手很可能之前做過劊子手?”林哀的思路逐漸清晰起來。

  “有這方麵可能,不過範圍還要再擴大點,包括屠戶在內,殺雞殺鴨殺豬殺牛殺狗的,都有可能。”李叢停下了按壓的手指,林哀也順勢起身。

  “依照百務司那邊的消息,欽差特使錢大人後天估計會到東海。”林哀給自己拉了一床小被子。

  “來的還挺快?”李叢笑道。看來這個欽差大人也是一路緊趕慢趕任務艱巨,倒是沒落後焚幽台太多,從另一方麵也說明,京都上層的那些人,也已經嗅到東海這邊的氣味。

  “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李叢笑著說,冷笑慢慢的就笑的很卑微,向林殿使討要了一點“活動資金”,心滿意足的推開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