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階上，冷道的步伐不快不慢，甚至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步伐很輕，輕得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能聽見。

  他已經不記得一個月以前感應這條階梯時究竟有多高，同樣不記得自己是前日還是昨日從台階底部踏步而上，他隻是覺得自己應該這樣一步步朝罰之巔走去，而不是一蹴而就地上升至頂端。

  他還記得自己小的時候，莫爺爺常對他說，人活一生，有一件事情最難辦到，即走出自己的偏見。

  他問莫爺爺何為偏見，莫爺爺說偏見即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好比一個人將武學天賦利用到極致，若是沒有得到逆天改命的機緣，他能難在自己達到武境極限後再次完成突破。

  他記得還問過莫爺爺，那他自己的局限性究竟在哪裏？莫爺爺望著滿天星鬥說應該會達到無始境界。

  無始境界？那個時候莫爺爺除了見過母親鍾離靈外，尚且沒有見過其他無始境界，而莫爺爺的答案大抵也是因為他母親的實力擺在那裏，所以他老人家會如此認為自己也差不到哪兒去。

  這一晃，自年少至今日，不到三十年的歲月中，他已經忘記自己什麽時候踏過了四象境、兩儀境、太極境、無極境甚至是無始境界，他隻知道自己曾思慮著他就是源域之中某一位強者手中的棋子，自己的人生軌跡實在受到那位大能的牽引而活。

  再後來，他一步步印證了自己的想法，揪出了他那便宜父親，頂著規則的反噬怒罵天道，直至現在隻剩下一件逆轉天道的事情沒有完成，他早已超過了莫爺爺當年的預料，隻不過還沒有突破自己的設限。

  如若源域外界沒有意外，隻要踏上這罰之巔，他冷道距離看到曙光可就越來越近咯。

  …

  再過三日、這位一路沉默的天道者終於踏上最後一層台階。

  罰之巔、不過十丈方圓，中央處並無一個月前襲於此處的斷罪刀，更無一件可供完成儀式的搭建。

  隻有一人，一位身穿黑色長袍的背影。

  “敢問、敢問這位前輩是…”

  踏行數日，冷道淺舒一口濁氣，環顧四周一眼後對著這位黑袍背影拱手躬身道。

  “嗯？天道者上來啦？”

  冷道話落，麵前男子輕聲一笑，這男子的落話聲似有一種極為淩厲的魔力，可冷道並不覺得這種說話語氣刺耳，甚至於倍感熟悉與親切，男子轉身後冷道緩緩抬頭。

  這一望，冷道眼眉都是緩緩挑起。

  麵前這位五尺身高的男子樣貌實在算不上俊朗，普普通通的方正臉龐，眼眸、鼻梁以及嘴巴俱無出彩之處，走在人群中實難讓人注意第二眼，可這家夥的眉心處卻懸浮著一柄冷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刀紋，此一寸刀紋的刀柄正是自己背了三十年的斷罪刀，而刀身赫然是自己每次引動天道之力後才會出現的黑白刀柄。

  一切都是那麽普通，然而這家夥就這樣詭異站在罰之巔，冷道的心跳當是不由自主加速搏起。

  “前輩是、是斷罪刀？”

  冷道嘴角掠動，疑聲探問道。

  “背了本座三十載，需要這麽不確定？”

  男子笑著承認道，此言落下，冷道臉龐更是瞬間變得精彩起來。

  以往看斷罪刀其貌不揚，隻是烏黑一柄，冷道即便知曉這件天地之器與自己有著密切感應，但也不會在多想什麽，畢竟誰也不會整天細細端詳一柄刀柄，來猜測這刀柄會不會在日後幻化成人形。

  喏、他所不甚在意的事情恰就這樣戲劇性地出現在麵前。

  “這、晚輩實在不知前輩還有幻化為人類形態的能耐。”

  冷道緩緩直起身軀，說起話來也談不上太多敬畏，畢竟如這家夥所說，他已經背了斷罪刀三十年，一人一刀已經成了再熟悉不過的夥伴，太過拘謹也實在不符合他冷道的心性。

  “數百萬之後再次回到孕育之地，吸收些許本源之氣，索性幻化成人形活動活動筋骨。”

  見冷道放鬆下來，作為天地之器的斷罪刀反倒更顯自在。

  “坐會兒吧、”

  斷罪刀笑了笑，對冷道作出邀請狀後自顧自來到最頂層的台階處坐下，見狀，冷道也真沒有客氣，坐下後捶了捶有些疲累的雙腿。

  “青龍大帝那老家夥將這小丫頭扔進來，當真有些難為她咯。”

  登高望遠，坐在這裏，一人一刀目之所及之處盡是昏暗霧流，斷罪刀似是穿透了層層阻礙，眸色直直盯在感應台中的符殤兒。

  “當初的事兒前輩也知道，要怪也隻能怪晚輩一時間沒有反應，方才將這蠢女人帶了進來，對了，說起符殤兒，晚輩倒有一事不解。”冷道轉頭對斷罪刀皺眉道。

  “天道者是想問為何這小丫頭的血脈之器與本座本體一致無二？”

  斷罪刀宛若猜到了冷道的想法。

  “的確，難道前輩以往真的與聖古強者有些交集？或是聖古典籍中確實有關前輩的記載？”冷道點頭道。

  “並沒有、”

  斷罪刀又是一笑。

  “在回答天道者這個問題之前，本座倒是好奇，如若天道者未曾在太古界中與那位魔道千金結為連理，而是率先遇見這位聖古小千金，屆時天道者是否會對這個小丫頭動情？”

  斷罪刀搓動著手指，像是不在意地問道。

  “這個…好賴前輩也是看著晚輩長大的，晚輩應該也不是什麽嗜色狂魔吧。”

  進入罰道洞天中，洞天之靈與斷罪刀先後對他與符殤兒這般猜測，這令冷道實在摸不著頭腦，怎麽？他與符殤兒看起來真的很像郎才女貌的情投意合之人？

  “沒有直接回答本座，看來天道者也難以看透自己的本心啊。”

  斷罪刀又是一笑。

  “如此，本座可告訴天道者，那小丫頭的血脈之器之所以與本座本體沒有兩樣，乃是因為她之前見過本座本體。”

  斷罪刀轉過頭認真望著冷道的臉龐。

  對麵，初聽此言，冷道額頭再度浮起幾縷黑線。

  “見過前輩本體，可是前輩一直跟在晚輩身…前輩的意思是，符殤兒之前見過晚輩？”

  像是發現了某件難以置信的事情，話到最後，冷道幾乎是順著牙縫兒一字一頓出聲。

  “很難理解？看來當初在虛空府邸，當天道者與那小丫頭爭執是誰打開道魂界天門時，此後的事情並沒有讓天道者產生懷疑。”

  斷罪刀一點一點撥開冷道心中的疑惑。

  “當年打開道魂界天門一事，即便晚輩記憶有所偏差，前輩還能不知道麽？那件事情絕對是青龍大帝在背後給這個蠢女人搞的鬼。”冷道攤手解釋道。

  “是哩、可天道者應該沒忘記這聖古小千金當初在虛空府邸所言吧。”

  “她說過，自己是讓一個醜陋無比的家夥借助自身能量打開的道魂界天門，可不知為何，自己是從聖古域的淨月潭蘇醒。”

  斷罪刀再是對冷道提點出聲：“現在、天道者是否能想明白什麽？”

  “這個…”

  聽此，冷道神色越發為難，然而這位年輕的天道者在沉默數十息後，那雙玄異深邃的眼眸瞳孔像是看到了什麽驚恐之相，緊接著便瘋狂緊縮。

  “符殤兒記憶中的醜陋男子…的、的確是晚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