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逸上前仔細辨認了一番，最後搖頭，他並未見過陌塵曉的真容，也並不知道他的麵貌，姑蘇逸雖讓他接近，卻並未提供畫像，或許提供了，反而拙了，姑蘇奕想的很深，不會犯這種表麵錯誤。

  “罷了。”戰無衣輕歎“你前來，所謂何事？”

  “尋景。”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劍氣。”

  劍氣，分為兩種，一位內元激發而出的劍氣，通常人們所說的，也就是這種劍氣，但真正的劍氣，卻並非如此簡單，而是一種獨屬於劍的氣質，需要握劍之人，對劍道有極深的領悟，認識到何為劍，銘刻劍理，方才能悟出這種劍氣。

  他在姑蘇逸身上看到了銘刻劍理的影子，似乎有無數重的疊影，在一遍遍的拓烙在劍上，這使他的身上，便充斥著一股特殊的氣質，那就是劍氣，屬於劍的氣質，人與劍合一，劍與人同命，劍的氣質，在他身上體現，而劍體，在他的體悟逐漸加深之時，逐漸明亮，洗去繁雜，最終唯餘精魄，劍道的路，會鑄造劍心，他若是走劍道，此時也早已鑄了劍心，但他不練劍。

  “還請前輩指點。”

  “這片大地下有靈，你可多多體悟。”

  戰無衣回過了頭，眺望遠處，姑蘇逸細細體悟了一番，便尋了一處，靜靜屹立。

  大地下有靈，其實便是龍氣，龍首山不缺龍氣氤氳，有一處深潭，叫沉月井，時刻都有氤氳霧氣繚繞，那些都是逸散的龍氣，最終自然會飄散，散落龍首山地界，滲透地下，來回循環。

  沉月井，也是曾經陌氏的水源，他們的飲水，有一部分便是來自那裏。

  一天之後，姑蘇逸有所領悟，他的劍上，閃過了一抹光華。

  “前輩，可夠？”

  “悟性不錯。”

  姑蘇逸靜靜聆聽，戰無衣雖是執戟，但他的身上，氤氳著一股特殊的韻律，若是長久觀看，他相信，必然會有所領悟。

  戰無衣沒有多說，但姑蘇逸已經明了，依舊不夠。

  他在龍首山靜靜行走，體悟山川，體悟這人傑地靈的龍首山。

  每一日都有領悟，但他沒有再去問，他知道，不夠，因為他尚未真正突破。

  第十二日，他來到了一堆碎石掩埋的氤氳之前，他察覺怪異，搬開了碎石，碎石之下，是一汪水潭，水潭大約三米寬，他將一塊塊的碎石清理，直至表麵再也看不出汙濁。

  他伸手拂過那縷縷如雲氣般的氤氳，感受頗為奇特，似乎，似乎有一股特殊的力量，緩緩沉入他的體內，這股力量並非是直接往身體裏鑽，而是隨著他的心境，在緩緩沉入，這些氤氳霧氣，似乎，有靈。

  他直覺感應，這是他的機緣，所以他沒有放手，而是將劍拔出插在了水潭裏，任潭水拂過，而他的手，也時刻把持著一縷氤氳，看著縷縷煙霧上下流淌。

  “龍氣，不是那麽容易吸收的，你能夠領悟，算是你的造化。”

  大地下有靈，除非凝結成實體的龍珠，否則那氤氳霧氣，

  極少有人能夠借用，陌氏之人雖然長期飲用那沉月井的水，卻也沒有幾人能吸收幾縷龍氣，也隻是在龍氣的滋養下，更加的健康長壽而已。

  陌氏也並非完全沒有辦法利用龍氣，但他們卻並沒有那麽做，就像他們的日常，也並非以修煉提升修為為目的。

  小時候的陌塵曉其實也沒多少修煉的想法，修煉青玉訣，一是因為修煉確實可以強健體魄，更加長壽，再者就是容顏蒼老的慢，能極大的延長青春期，再者，能夠飛簷走壁，一躍數米，難道不好麽？

  但他沒有多少修煉的執念，更多的是隨緣，陌氏的大多數人皆是如此，隻有極少數人想要出外闖蕩，他們才會選擇精進武學，以防出去後被人虐。

  姑蘇逸並不知道龍氣，也不知道龍氣究竟是怎樣的存在，他隻感覺，有一股愉悅的氣息，滲透進了他的體內，他能夠體悟到那種愉悅。

  龍氣入體，滲透他的五髒六腑，滲入他的血脈，細胞，從裏到外，都在發生著蛻變，隻是這蛻變並不立刻體現，而是緩慢的進行，提升他的根基，良久之後，姑蘇逸似有體悟，那是一種無法名狀的感覺，他不清楚究竟是怎樣的突破，但他的本源卻更加強大了一分，龍氣滲透的感覺更加明顯了一分，他的長劍沉入水中，似是也發生了細微的改變，那種改變很微妙，似是，吸飲了靈氣......

  姑蘇逸在這裏吸取龍氣，緩緩蛻變。

  此時的陌塵曉輕輕一歎，他知道，時間不多了，再有數日，黑霧山脈即將完成蛻變，他要在那之前返回，而在回歸黑霧山脈之前，他需要回一趟龍首山，再去看一眼他的家......

  陌塵曉辭行，古小詩也要跟著去，但他決意不讓她跟隨，獨自一人上路，從這裏前往龍首山，需要一些時間，他並沒有刻意加快步伐，而是一步步的走，走完這最後的人間路。

  三天時間，當他到達龍首山的時候，腦海中閃過了一抹意念，那是惡魔祭壇上凝聚的血球，給他傳遞的意念，並非人語，但意思很明確，部分奴隸已經完成了蛻變，隻等他回返，便可破繭而出。

  此時的他，正好走到了龍首山山腳下，仰首，便是他最熟悉的地界。

  他生在這裏，養在這裏，無數嬉鬧的人影，無數的麵龐，在他腦海劃過，父親，母親，玩伴，舞著櫻花的小姐姐們。

  想當年，他們最喜歡去那裏偷窺，看著那些那些小姐姐們上下翻飛，紫櫻花飄舞，那些景象，真的很美。

  他的心中湧過無數畫麵，憶起了曾經的無數美好，那些記憶，讓他感動的哭泣，他真的很想那些人，很想回到當初，想他的父母，想念那所有的一切。

  他久久杵立，一動不動，直至黃昏，他才抬步，一步步走上故裏。

  現在的龍首山，沒有人打理，也沒有當初的清秀了，荒蕪的雜草四處攀爬，樹木枝丫隨意伸展，荊刺，灌木，也從地下蔓延了出來，他看著這一切，留戀當初的景致，恍惚之間，已經來到了山上，他看到了一道身影，那人屹立山巔，遙望遠處，似一座雕像，久久不動，他流連的雙目四處遊離，

  踏在這山間，流連這一切的餘溫。

  在那一排排墓碑之前，他停住腳步，墓碑無名，所有人早已化作了骸骨，戰無衣將之安置，耗費了頗長時間，隨即便在那裏等待。

  他已等待了太久，太久，但他沒有絲毫不耐，依舊杵立。

  陌塵曉上山，他不知道嗎？

  不，他知道。

  但他沒有回頭，就算這人就是他要等的人，他依舊杵立，不回頭看一眼，也不詢問一句。

  陌塵曉的手，拂過墓碑，似是要觸碰一些什麽，靜靜走過，最終立在盡頭，回頭，看著滿地墓碑，俯身，緩緩跪下，五體投地，這一跪，就是一夜。

  天亮，他抬起頭，拾起了身，朝著村落走去。

  村落已經破敗，房屋倒塌，雜草叢生，屋子裏空蕩蕩，什麽也沒有，所有有用的東西，早就被人一搬而空。

  祖屋雖然殘破，卻沒有徹底傾塌，隻是多了太多漏洞，陌塵曉進入，地上有大塊雕像殘片，那是陌九歌的雕像，千年前的那位先祖。

  六年前雕像已經開裂，此時，已經破碎，散落在地麵。

  陌塵曉拾起殘片，試圖將它拚接起來，但碎塊破碎的太嚴重了，已經無法拚接。

  他將之收集在了祖屋中央，堆成了堆，靜靜的拜了拜。

  他的思緒，回到了從前。

  那年他六歲，白胡子的村長召集了一些年齡不大的小孩，詢問他們想不想出外闖蕩，他們中的一些小孩，躍躍欲試，但大多數人都不願離去。

  陌氏古籍記載，他們的祖先陌九歌，去了浮羅界，後來這座雕像回歸，帶回了傳承，陌氏的一些先輩，曾經接受過陌九歌的傳承，他們在接受傳承之後，全部都離開了，白胡子村長詢問他們想不想外出闖蕩，其實就是想看有沒有願意進入傳承空間，接受陌九歌傳承的。

  但願意進去的人根本沒有，躍躍欲試的，卻也不想離開村落。

  因為他們若是接受傳承，就會通過傳承空間，被傳送到其他區域，大概率的是，一輩子也回不來了。

  他們沒有離開，就各自選擇了喜歡的功法去練習，族中長輩偶爾教導，也並不督促。

  他就是那時選擇的青玉訣，不因為別的，就因為青玉訣的功法帥氣，劍氣如同青玉一般，非常好看，這就是他選擇青玉訣的原因。

  但他們部落收藏的功法，又怎麽可能弱呢，那畢竟也是陌九歌帶回來的。

  現在想想，若是當初選擇進入傳承空間，現在的結果是不是會不一樣呢？

  可能無需麵對那生離死別，現在的他，應該是在四處闖蕩吧。

  那村落的這一切，依舊會發生吧，隻是他看不到了，或許永遠也不知道了，直至他老死，他會思念，思念父母，思念這村落的一切，但那時的他，應是有了另外的生活環境了吧，或許，會娶妻生子，會建立另一個陌氏......

  思念，不見，總比看著心中的桃源崩塌好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