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說江南好，遊人隻宜江南老。

  能跟曾經的江南沾上邊的地方，都喜歡自稱江南，仿若跟江南扯上關係，就會跟著變作人間的天堂一樣。

  贛省古時又稱作江南西路，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以洪都為中心的環鄱陽湖城市群，更是處處綠蔭滿園，水天一色，落霞與孤鶩齊飛。

  從火車上下來後，已經是晚上七點半。

  白顏輕扇了扇鼻子，趕走在火車上沾染的怪味，拉著行李箱走出火車站，在站口被好幾個私家車司機圍住，一路走一路敷衍，到馬路邊的公交站台後，才算是清淨了些，又拿出手機來給在洪都的同學打著電話。

  問清楚目的地，他便開始坐車了，照著手機導航的路子，兩塊錢坐到吾悅廣場，再三塊錢轉公交到瑤湖北，然後路邊花五塊錢打個三輪蹦蹦，在聯朝電子廠門口停下。

  站在馬路邊上，白顏四下一打量，好家夥，工廠挨著工廠，公路連著公路，愣是連一家小賣部都沒見著，頓時心涼了半截，隻期盼著聯朝電子廠裏有超市了。

  定了定神，白顏打量起自己要進的工廠，入目所見，是一個藍皮大鐵門，裏頭一座老式四層樓，看樣子倒是不大，估摸著也就能容納千把個人。

  看了沒兩眼，藍皮大鐵門就打開一道隻容一人經過的縫隙，鑽出來一個穿著襯衫，戴著墨鏡，個頭約一米六的黑小子，這就是白顏的同學了，名作曹敏，早白顏幾天到的洪都。

  “先把行李放下，我們出去喝酒。”

  曹敏墨鏡一摘，走上來不由分說拿走白顏的行李箱，就往廠裏去。

  白顏跟在他後頭，進了廠往左進去一段距離，才看到四層樓後的一座凹形樓，左右兩邊都有樓梯，樓梯口寫著“宿舍”兩字，一樓透過窗戶可以看到裏頭的長條桌椅，想來是食堂無疑，二樓空空蕩蕩的，隻有一個寫著“超市”字樣的光牌閃爍，這宿舍樓由於是凹形，並不是很占地方，高倒是高，有六層。

  曹敏在前麵帶著路，提著行李箱從宿舍樓左邊樓梯進去，說道：“要不你在這等我吧，我們宿舍在六樓，一來一回夠走了。”

  白顏很是訝異道：“六層樓都沒電梯嗎？”

  聞言曹敏啐了口，“有個屁，從這上去，還要繞一個大圈到右邊頭上，右邊那樓梯是女生走的，男的不準走那邊樓梯過，設計這宿舍樓的人簡直有病……”

  聽了片刻，白顏才明白過來，也有些好笑，這宿舍樓是一層男生宿舍一層女生宿舍交叉著來，樓梯建的多，全加起來居然有六個樓梯，還真是難為設計師了，這是有多怕串寢。

  曹敏說的客氣，白顏可不能真讓他一人上去放行李，跟著去到六樓，路過別人寢室時難免朝窗戶打量幾眼，看看是個什麽情況。

  曹敏見狀，又解釋道：“這宿舍樓是新建的，房子空的多，住的人也少，一個房子住六個人，有空調有熱水器，就是沒有洗衣機，洗衣服要到二樓去，二樓樓梯拐角就是洗衣間。”

  說著話的功夫，到了地方。

  曹敏拿出鑰匙開門，進去後往木板床上一躺，“累死我了。”

  這宿舍裏人也不多，大多都躺在床上不是在看電視就是在打遊戲。

  白顏發一圈煙下來，坐在曹敏身邊，一根煙抽完，才道：“出去逛逛吧。”

  出了門後，身旁沒有了外人，白顏放鬆許多，衝曹敏打聽起這工廠的情況，例如工作內容，放假安排，工資發放時間之類的事情。

  聊了些時候，白顏也知曉了個大概，這時他倆出廠門往右邊也走了有兩裏路，才看到幾家店鋪，坐在一家湘菜館裏，趁著上菜的功夫，他開始思考怎麽在這個工廠上班。

  這工廠叫作聯朝電子，說是通訊產業，其實就是個做有線耳機的，產品十分單一。

  工作內容也就是流水線，多是手上功夫，日複一日的重複著同一個動作，沒什麽好說的。

  最讓白顏膈應的是這工廠壓一個月工資，現在才是八號，在這上班，得過52天才看得到錢，聯朝電子也不是小作坊，是沒有預支這回事的。

  可他渾身上下，就剩三十來塊了，這也就是從荷葉鎮到洪都，滿打滿算五六十塊還有得剩，不然他還不敢來。

  “曹敏啊，這附近哪裏有涼席被子賣的啊。”

  白顏遞過一根煙，問道，眼神有些躲閃。

  曹敏愣了下，很是誇張的笑了起來，“你喝醉了吧，這天氣都轉涼了，還睡涼席啊，廠裏有一套套賣的，被子枕頭和墊的都有，一套下來才八十塊。”

  白顏臉有些紅，不知是白酒醉的還是羞的，硬著頭皮道：“沒辦法啊，我身上就剩三十塊了，哪買得起。”

  曹敏麵色一僵，明白過來他的意思，笑容都假了些，“騙鬼呢，出門打工就帶三十塊啊，嘖嘖，你回去算了，來了就好好上班，這幹活還算輕鬆，又不累，別想些有的沒的。”

  曹敏或是小氣，或是覺得白顏是不想在工廠上班，找借口想走。

  白顏臉皮薄，暗示幾句就是極限了，這一到地方就厚著臉皮開口問人家借錢，還不至於，聞言哈哈一笑道：“喝酒喝酒。”

  回到廠裏，白顏借故買被子，在宿舍門口和曹敏分別，去了二樓的超市，直奔著擺放著生活用品的區域走過去，還沒有半個手指厚的墊被，居然要45塊錢，不到一米的涼席，也得15塊，枕頭就更是離譜了，最便宜的也得20，逛一圈下來，他拿了個涼席，加一塊3塊錢的硫磺皂，和十塊錢的飄柔洗發水，剩兩塊錢在櫃台邊拿了串熱狗。

  就這般回寢室。

  曹敏見了，眼神裏帶著幾分譏笑，都沒跟白顏打招呼，裝作沒看見一樣。

  白顏心裏也不痛快，打開行李箱，把刷牙洗臉的拿出來，又取了幾個衣架和一身幹淨衣服，洗完澡後便在右邊空著的一個下鋪躺下，拿一件皮衣當被子蓋，把不穿的衣服折起來當枕頭，拿出手機打開微信，翻動著好友列表，心裏，深深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