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麵包車司機這個行當，也有很多約定成俗的規矩，比如跑東山村和荷葉鎮這條線的，就得在這條線好好跑一陣子，不能今天跑這裏，明天跑那裏，壞了麵包車的名聲，然後就是每天到拉客點開張做生意，是按先來後到，你想第一個開始賺錢，得天沒亮就來，第一個到這拉客點等著，還有一些例如乘客太多了，順路的要幫忙分擔，賺到的車費和原司機對半開，或者是路上誰出了點意外，比如拋錨了，在附近的得過去幫忙拖車。

  朱國慶也不是第一天出來跑車，剛開始那陣就吃過幾次虧了，這時候也沒臉反駁，縮著頭站在一邊，任憑男子喝罵，見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忍不住回了句，“我們這也不是給人上班啊，我拉客還要經過人允許嗎？”

  男子本來都不怎麽叫罵了，聽了這話，能看到他胸膛很是明顯的起伏了一下，手都要指到朱國慶鼻子上了，“你說什麽？你個狗娘養的再說一遍！”

  看了半天熱鬧的白顏，不能裝沒看見，趕忙上去拉開男子，賠笑道：“別別別，叔，抽根煙，你先抽根煙。”

  好說歹說，男子才接過煙去。

  白顏明知故問道：“怎麽了這是？”

  男子也不敢真動手打人，見有人出來圓場，他正好借光下台，先是說了一遍麵包車司機拉客要先來後到的規矩，然後又把朱國慶半路拉客壞規矩的事情說了遍。末了看向白顏，被白顏眉心上三顆紅痣嚇得猛地一個抬頭，尷尬笑道：“小老表，你說說，這人該不該罵。”

  “該，不守規矩。”

  白顏回過頭，衝著朱國慶哼了聲，把男子拉到一旁，小聲說道：“叔我跟你明說，他吧我認識，是東山村的，他女婿是東山村的村主任，我看這事就這麽算了，今天這事也是你占理，又有這麽多人看著，他以後不敢壞規矩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吧。”

  男子聽到朱國慶還有個村主任女婿，以為白顏要仗勢欺人，本著占理的心態就要發飆，又聽到白顏後麵好言好語相勸的話，默了默，才道：“行吧。”

  白顏看向四周，笑道：“散了吧散了吧，沒事了。”

  等到人群散去，他看著男子坐回麵包車上，才走到朱國慶身前，說道：“國慶叔，賺錢這事急不來，你插隊多拉幾個客，也就早賺十來塊錢，早這麽一點時間，壞了同行的規矩，他們要是合起夥來跟你過不去，你這生意都做不成了。”

  “沒那麽嚴重，今天我是看這人多，才到這停車的，平時這個點，我都是去找散客。”

  朱國慶嘿嘿的笑，爬上麵包車就要開車，帶著幾個客人出發。

  白顏搖了搖頭，忽想起朱二牛的事，忙跟著上車，問道：“國慶叔，二牛在街上給人打工你知道嗎？”

  朱國慶趕時間，長話短說道：“這事我知道，他看我們開始種藥材了，跑去跟扶貧工作隊說要當誌願者，被潘技術員拒絕了，大概是覺得丟臉吧，才跑出來做工。”

  “噢噢，您忙。”

  白顏跳下車，給朱國慶關好車門，目送著他走遠，歎了口氣。

  再去到種子店，看到忙活著的朱二牛，白顏心裏就有些不是滋味，等到朱二牛忙完了，他迎上去，還沒開口。

  朱二牛轉身拿起兩個薄膜袋遞過來，“兩百八。”

  “二牛。”

  白顏叫了聲，看到朱二牛眼簾垂下，到了口的話沒能說出來，付了錢，接過沉甸甸的種子，走了。

  “給付熙帶點禮物吧。”

  經過一家飾品店時，白顏低聲自語一句，走進去逛了起來，左看看右看看，挑中一根紅色發帶。

  旁邊的售貨員說道：“這根發帶是我們前天剛進的，很多女孩子喜歡，你是買給女朋友的吧……”

  白顏忙打斷售貨員話語，叫道：“給我找個盒子裝起來，多少錢？”

  再呆在荷葉鎮也沒事幹，他坐車回到東山村，徑直朝著村部走去。

  見到潘遊時，哼了聲，“潘技術員，這麽早就起床了啊，不多睡會兒？”

  被白顏數落幾句，潘遊臉黑了下來，反唇相譏道：“我趕著去村上找幾個誌願者陪你下地幹活，不然你偷懶都沒人知道。”

  “行啊，你要求可不要定的太高，別大學生跑來當誌願者你還不要。”

  白顏冷起臉來，又道：“潘技術員，你既然說是挑來陪我的，要不然我就跟著你一起去吧，我怕你眼光不行啊。”

  潘遊手上用力，把提著的文件袋攥成一團，叫道：“白顏你什麽意思啊，啊！付熙早上去找過你對吧，她現在都在回月亮城的車上了，我告訴你，她要是因為你才走的，我跟你沒完！”

  潘遊說完話，大踏步走出村部，重重摔了下門。

  愣在原地的白顏抬起手揉了揉額頭，回到半山腰上那座小木屋。

  發現床頭多了個油紙包。

  他把油紙包拿起來，看到底下還有著一張紙，拿起來看，卻是付熙留下的告別信，字跡有些潦草，想來寫的很急。

  信上寫道：

  白顏，走得太急，沒能跟你告別，先說聲對不起了。

  我到東山村時間不短，親眼見到東山村在一天天變好，說實話，能參與進扶貧事業，是我這輩子最光榮的事情，隻是遺憾，我大概是不能看到東山村徹底脫離貧困的那一天了。

  嘻，別誤會，我是要出國留學了，留學兩年。

  但明天就上飛機，這個我真沒預料到，太突然了，突然到我都不能和你們一起吃個飯再走，隻能在電話裏和陳書記他們告別，你替我跟他們說聲抱歉。

  白顏呐，我跟你說個事情，你別生氣。

  其實吧，我覺得彭秀娟對荷葉鎮的看法雖然不對，但也有一定道理，荷葉鎮會發展起來，肯定會的，但不是現在，甚至不是十幾二十年後，如果你選擇呆在荷葉鎮奮鬥，不去大城市裏闖蕩一番，等到幾年後，十幾年後，想起這個選擇。

  你真的，真的就沒有哪怕那麽一點點遺憾麽？

  信上也沒多少字，白顏掃了幾眼就看完了，把油紙包拆開，裏頭是一本書，《富爸爸窮爸爸》。

  這本書，講理財就是賺錢，是一本好書，一本守成的好書，看透了學會了，小富即安不是難事。

  一封信，一本書，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付熙給白顏的兩個建議，兩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