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見鬼說鬼話
作者:臣本蓑衣      更新:2020-04-08 14:44      字數:3233
  午夜時分,漢陽府衙,後衙。

  燥熱的天氣,卻突然從窗口徐徐飄入一縷風來。

  張伯龍在睡夢之中朦朦朧朧地睜開眼,卻陡然聞到一股令人發嘔的腥鹹味道。

  他下意識地朝著味道的源頭轉了下眼睛,隻見和臥床正對的香案上,似是蒙了一層朦朦朧朧的血光。

  白日裏蓋在上麵的紅布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揭開了,露出裏麵金色的小人偶。

  張伯龍定睛看去,卻突然發現,按人偶的眼睛不知何時睜開了,正定定的瞪著他看。

  目光似是帶著笑意的,但笑意中怎麽都覺得是帶著一股不懷好意。

  張伯龍試著別開眼,卻突然發覺,自己根本無法動彈。

  他焦急地想要移開目光,卻不僅是目光不聽使喚,就連稍微動一動手指,他都已經做不到了。

  他越是著急,越是一動都動不了。

  越是動不了,那兩道不懷好意的目光就好似越變本加厲了。

  咚咚咚——咚咚咚——

  “大人?大人?府尊大人!”

  門口的響聲突如其來,似是一塊巨石,猛然砸在了鏡麵似的湖水上,蕩起一大片的水花。

  張伯龍不知哪裏來的力氣,驟然坐起身來。掙脫了夢境的他方才意識到,剛剛竟是一個真得不能再真的夢。他坐在床榻上,呼呼地喘著粗氣,心在腔子裏極有力度的蹦著,似是不知何時就會蹦出來一般。

  下意識地看了眼對麵的供桌,紅布真的不知何時掉落在地上,但那小人偶卻依舊緊閉著眼睛,並未有睜開的痕跡。

  張伯龍鬆了口氣,這時,門外卻又傳來了敲門和喊叫的聲音。

  好不容易脫離夢境的張伯龍對這明顯是救了他的叫門聲並不覺得厭惡,緩了一會兒,便就草草披了衣服,走到門口,拉開了門。

  “什麽事?”張伯龍問道,剛剛他便已認出,門外是快班班頭劉金山的聲音,開門看來,果然不錯。

  劉金山對張伯龍沒有發脾氣這事情還是比較好奇的,但他還是克製住什麽都沒有多說,而是照著許靖觀轉述的那般,對張伯龍說道:“回稟大人!府衙門外來了個遊方道士,吵著鬧著定要此時求見大人!小人見他一副仙風道骨,不敢不報,請大人示下。”

  張伯龍聽聞是道士上門,當即就想起了剛剛的一幕。想想此時正值午夜,更覺得道士必定知道些什麽。僅僅短暫的猶豫了一下,他便說道:“將那位仙長先請進來奉茶,本府稍後就到。”

  劉金山吃驚於張伯龍的反應,應了聲‘是’後,帶著滿腹的狐疑退了下去。

  一直到真的被請進了廳堂奉茶,許靖觀依舊覺得不可思議。他實在是有點兒想象不了,難道日間在大牢裏麵聽的竟然都不是假的?難道知府真的在養小鬼?這不可思議的事情怎麽就會發生在他的眼前呢?

  正當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張伯龍從外麵走了進來。

  許靖觀連忙整頓神情,卻端坐著並未起身。

  張伯龍眉頭微皺了一下,上前點頭道:“仙長。”

  許靖觀撚著特意為‘仙風道骨’而留的青須,微微頷首,“知府大人,貧道有禮了!”

  看他的態度,張伯龍心中隻覺得奇怪,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後,他還是決定先坐下來聽聽無妨。

  張伯龍落座後,對許靖觀問道:“敢問仙長,深夜造訪是有何事嗎?”

  許靖觀老神在在的說道:“不過是藥醫不死病,道庇有緣人罷了。”

  張伯龍皺了皺眉,“仙長,這話是何意?”

  許靖觀說道:“聽聞府尊大人豢有一小鬼,貧道可否有緣一見?”

  張伯龍聽罷,頓時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他豢養小鬼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但就算是遠在千裏外的家人,也不曾知道此事。麵前這個人,難道真有些道行?

  一看張伯龍的反應,許靖觀就知道,自己是賭對了。張伯龍果然有問題!

  他不再遲疑,趁熱打鐵,“大人無需驚訝,貧道既然上門,自然是知道些個中秘辛的。”

  張伯龍心中糾結萬分,這種事情,他是不希望旁人知道的。但思及那小鬼最近的種種悖逆不服管教之處,再加上今夜的夢魘,他還是終究忍不住問道:“仙長以這話問我,難道是有救我的辦法嗎?”

  許靖觀笑笑,“救你當然能救!但是,自貧道修行之初,恩師便再三教導過。正所謂,醫不叩門,道不輕傳。所以,若要求這解救之法,還需……”

  他並未把話說完,張伯龍卻頓時心中豁然開朗。

  不就是要報酬嗎?隻要能壓住那隻小鬼,世間名利,想要什麽是他張伯龍拿不到的?

  他當即表示,“仙長此言甚是!這樣吧,隻要仙長能夠幫我這個忙,幫我壓製住那悖逆的小鬼,日後仙長便是我的坐上之賓!不管仙長想要什麽,我都盡力為仙長覓得!仙長以為可好?”

  許靖觀點點頭,“大人,貧道乃修行之人,不講究什麽白紙黑字紅手印。諾一出口,便有神明為證。既然大人如此說了,貧道便信了。”

  他說著,從懷中掏出一隻香囊,遞給張伯龍,對他說道:“大人請看,這就是貧道為大人準備的。隻要大人將這個香囊貼身佩戴,則可以消災避禍,排憂解難。”

  張伯龍急忙伸手去接。

  許靖觀卻一縮手,將香囊收回身前。

  張伯龍撲了個空,不禁疑惑道:“仙長,這……”

  許靖觀笑笑,“貧道這兒還沒說完呢!大人急什麽?大人須知,貧道這香囊,一時一刻都不能離身,不然,恐有禍患趁虛而入。即便是沐浴之時,也需得戴在身上。”

  戴在身上倒沒有什麽,隻是……

  張伯龍接過那香囊,信手捏了捏,有些好奇裏麵的東西。揉搓了兩下,便感覺出裏麵可能是符紙之類的。

  出於好奇,他問道:“若是沐浴時不小心將其弄濕了,是否會失效?”

  許靖觀心中一突,這個問題,他還真不知道。

  甚至於,這個東西到底有沒有效,他都不知道!

  但是,既然張伯龍已經說出了這話,許靖觀當然不可能任他起疑,索性決定賭一把。他淡淡地一笑,撚著青須,對張伯龍說道:“大人若是好奇,盡管取水一試。”

  張伯龍眼中一亮,顯然躍躍欲試。

  由於事關隱秘,他沒有叫衙役進來,反而是自行去將銅盆端了過來。銅盆裏早有一盆清水,張伯龍看了許靖觀一眼,小心翼翼地將那香囊放在水中。

  可令他稀奇的事情發生了。

  香囊入水,不僅輕飄飄的整個浮在水麵上,甚至連一點兒要進水的意思都沒有。等了片刻,張伯龍伸手將其取出,摸了摸,麵帶著詫異抹去表麵上沾著的水珠,竟驚喜的發現,這看似普通尋常的香囊竟是半點兒不透水的!

  相比於張伯龍,許靖觀心中的驚訝是隻多不少。

  他終於認定,沈駟,還真是個有些真道行的人!

  但驚訝歸驚訝,表麵上的戲他可是一點兒都沒落下。

  借著張伯龍驚訝的時候,許靖觀便說道:“怎麽樣?大人這回該放心了吧?”

  張伯龍連連點頭,忙不迭的將香囊放在貼身處保管,對著許靖觀躬身道:“真是多謝仙長,多謝仙長了!仙長有如此非凡的道行,實在不同尋常。隻是不知,仙長於何處修行?日後若是要找,該如何去尋?”

  許靖觀笑笑,“貧道本是漂泊如浮萍一般的人,居無定所。如今既然與大人有緣,便幫人幫到底。若大人不嫌棄的話,那貧道自今日起,就暫在大人府上修行了。”

  “哦?那是最好!”張伯龍頓時大喜過望,他連忙將門外的劉金山叫了進來,吩咐道:“劉班頭,這位仙長是本府的坐上之賓,是一等一的貴客!你馬上著人去收拾一間幹淨舒適的屋子出來,供仙長修行所用!另外,再派幾個衙役過去,日夜輪值伺候!切莫怠慢!”

  劉金山帶著滿腹不解領命,看著張伯龍一路將許靖觀送到屋門口,這才依依惜別,心中就更為困惑了。

  走出很長一段距離,劉金山看看左右無人,終於問出了心中的困惑,“你到底是什麽人?才見麵片刻而已,怎麽能哄得大人對你這麽信重?”

  許靖觀連忙搖頭擺手,“劉班頭,你誤會了!這怎麽可能是我的能耐?實在是四爺的能耐!貧道今日方知,所謂‘到此不拜福德廟,不如當年不登科’這句話,在此地真乃是至理名言!四爺的本事,通天徹地,實在讓貧道極為佩服!”

  劉金山說:“四爺有能耐自然不必你說!我隻好奇,剛剛不過是短短片刻,張大人為何就能對你真麽信重!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許靖觀回答,“貧道絕非神聖,原也就真的隻是個江湖騙子罷了。不過,現下既然能夠得到如此機緣,貧道也實在是不願意放過。劉班頭,你還是盡快帶貧道去找間空屋,容貧道焚香沐浴,明日一早好去拜見四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