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回家
作者:浮潛      更新:2020-04-07 01:30      字數:3208
  夜至,寒風蕭瑟。

  薑年坐在樓下的長凳上,昏暗的燈光映照他憔悴的臉龐,透出一股濃濃的疲憊。

  從出院到現在,僅僅過了不到一天而已。

  他都經曆了什麽?

  作為一個現代年輕人,從小學習的是科學嚴謹的理念,推崇無神論,遵循常理,平平淡淡的度過了十八年,結果突然有一天,那個從小與自己生活在一起,表現的就是一個垂垂老矣,體態傴僂的老人家的江爺爺,搖身一變成為了影響地球走向五千多年的天人,自己更是肩負著整個地球未來命運的一百零八聖苗之一,由一個普通人走向掌握超自然力量的修士,這其中的跨越可謂是天壤之別。

  那天,是十二月二十一日。

  到今天,十二月二十八日。

  一個星期的時間,他漸漸接受了這一切,接受修士的存在,接受神話的存在,接受自己聖苗的身份,這個過程並不簡單,他瓦解了自己十八年以來認知的世界,重新構建出一個光怪陸離,卻又無比真實的世界,若是換成另一個意誌不夠強大的人來,隻怕早已陷入這種瘋狂的轉變中無法自拔,甚至有可能因為兩個極端的觀念衝擊下,精神承受不住,成為瘋子。

  可是,觀念是改變了,但是修為、眼界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獲得的。

  他的確是天賦異稟,即便是算上江老開始傳授他功法的那一刻開始算,到現在也不過短短十六年,還是在不清楚通天訣的玄妙的情況之下,非常簡略地修行,如此他都可以一躍晉升開蘊境六重,且跨越初期,直接成就中期,要知道,哪怕是黃族,昆侖墟這種千年勢力的聖苗,也隻不過晉升到了開蘊境五重,兩相對比,薑年的資質該有多麽優秀?

  雖說如此,但作為生活在世俗的薑年,經驗和眼界跟其他聖苗來比的話掌握的那是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說,薑年就是一個二愣子,啥也不懂,如同鄉野蠻夫,目不識丁,乃井底之蛙。

  所以,他神通匱乏,手段單一。

  所以,他能被比他弱小的敵人運用他所不知道的知識圍困他。

  所以,他連呂千才給他下蠱都防備不住。

  導致現在,他如喪家之犬,坐在樓下長凳上暗自惱恨,祛除不了強人蠱,他無法正麵與呂千才一戰,甚至就算沒有強人蠱,薑年也沒有把握一定能抗衡呂千才。

  “我自問修行以來從未得罪過任何一名修士,更妄論招惹勢力,我本以安寧度日,卻遭到你空冥穀如此追殺,真視我為刀上魚肉,可以隨意處置嗎?無論有什麽理由,無論是何居心,我薑年都在此立誌,隻要我此難不死,必要你空冥穀,必要你周一叢……百倍奉還!”

  薑年按在膝蓋上的手緩緩用力,眼神越發凶狠,回想起過去一周所發生的事,他內心的憤恨就像山火般洶湧蔓延,一發不可收拾。

  “生活世上十八年,我從來沒有做過傷天害理之事

  ,沒有觸碰過極惡底線,以良人自居,憑什麽要這樣被你空冥穀,被你周一叢如此欺負?就因為你們暫時比我強,就因為我現在對抗不了你們,你們就可以這樣欺辱我,踐踏我?”

  薑年的麵目越發猙獰,咬牙切齒得低語道:“憑什麽,憑什麽!”

  “這就是修士的世界嗎?蠻橫不講理,隻講誰的拳頭更硬,以實力為尊?強者可以支配他人,弱者隻能默默承受?那好,我現在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一旦我能夠扶搖直上,走到所有人麵前,不僅是你空冥穀,所有害過我的人,都得付出代價!付出代價!”

  最後四個字,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幸好這附近沒有人經過,也就沒人能看到現在雙目通紅,處於暴走邊緣的薑年。

  這一刻,薑年的心態悄然轉變。

  原本淡然的心境,此時卻染上了一股戾氣。

  夜晚的風很冷,不斷吹拂在薑年臉上,企圖輕易他內心的怒火,昏暗的燈光下,少年的呼吸急促,麵目猙獰,他似乎忘記了疲憊,整個人被仇憤籠罩,眉宇間那抹溫柔正在慢慢消散,被凶狠取代。

  隻有在他抬頭望向樓上自家那潔白的燈光時,他眼裏的赤紅才得以遏製,薑年有些呆滯,心中突然有莫大的委屈洶湧而出,他喃喃自語:“爸,媽……”

  世上所有孩童在被人欺負了,受委屈了,都會想找最親近的人傾訴,他們年紀尚小,什麽都不用承擔,可以毫無顧忌地向父母宣泄自己的難過,隻有漸漸長大了,成熟了,這些孩子才會懂得將悲傷掩飾,有苦也不說。

  “唉……”長歎一聲,薑年揉了揉臉,站了起來。

  走上那條熟悉的階梯,進到那棟熟悉的樓,消失了一個星期,他終於可以回家了。

  來到門口,薑年擠出一個笑容,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聽到動靜,屋子裏一男一女蹭的一下站了起來。

  走出玄關,一步,兩步。

  薑年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這對夫妻頓時淚如泉湧。

  薑年輕聲笑道:“爸,媽,我回來了。”

  “啊……”許萍泣不成聲,踉踉蹌蹌地走向薑年,似乎有些不確定來人的真實,直到顫抖地牽住了薑年的手,許萍哭得更厲害了,嚎啕大哭,連話都說不出來。

  一個母親要經曆了多少悲傷才會變成這樣?薑年看到許萍這般傷心,雙目瞬間濕潤,內心的委屈和愧疚如同火山噴發,將他整個人都埋沒了,可是事情牽涉太大,他不能將真相說出來,現在緊緊地握住母親的手,無比內疚地說道:“媽,別哭,我錯了……”

  “你眼裏還有沒有這個家,還有沒有我們倆,消失這麽多天也不提前跟我們說一聲,你知道你媽有多擔心嗎?臭小子,我是不是這麽久沒打過你你就不懂事了……”

  薑哲在旁邊破口大罵,作勢要打,可誰都能聽出他的聲音越往後麵越哽咽,那高

  高抬起的手也隻是拍了拍薑年的肩膀,在觸摸到自己的兒子時,這個大男人那條緊繃好幾天的線,終於放鬆了下來。

  最後,他用力捏了捏薑年的肩膀,哽咽重複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許萍大哭,薑哲抹淚,薑年看著自己最親近的兩個人在麵前這般脆弱的模樣,才終於深刻意識到自己在這個家庭的位置有多重。

  在外麵,無論他有何成就,有何地位,都不可能比在自己家還要金貴,永遠會有人否定自己,質疑自己,陷害自己,沒有人會慣著他,寵著他。

  可父母不會,不管其他人是個什麽樣的情況,但在薑家,他的父母就一定會把自己捧在手心裏,用盡一生,傾盡所有去嗬護他,愛護他。

  薑年小時候曾不止一次認為,即便薑家沒有他,薑父薑母都會過得很好,甚至更幸福,更安定。薑家早期經濟條件並不好,那個時候恰逢薑父失業,三個人擠在一間狹小的出租屋裏,每天都為未來煩惱,可即便如此,薑年擁有的並不比別的孩子差多少,倆夫妻幾乎是把每一塊錢都放在薑年身上,那種細致入微的關愛,艱苦的條件,鑄就了薑年的早慧,正因如此,薑年總覺得是自己拖累了父母。

  記得有一次,薑年在外麵踢球的時候不小心踢碎了一輛豪車的車燈,對方索賠的數字幾乎是薑家的全部積蓄,但薑父沒有任何猶豫,毅然決然選擇賠償,為此,薑父還將那輛剛買不久,用來上下班的腳踏車都給賣了,之後半年,薑家都過著勒緊褲腰帶的生活,薑父薑母每天都要出去打多幾份兼職。

  薑年曾問過父母,他們有沒有後悔過生他。

  結果他一問出來,薑母就哭了,哭得讓他不知所措,然後薑父緊緊抱住了他,並且堅定地告訴他:“爸爸媽媽永遠不會後悔,小年你記住,你就是薑家的天,隻有你在,爸爸媽媽的天才不會塌,這個家才不會垮。”

  薑年眼前浮現出曾經的一幕幕,那種愧疚越發濃鬱,他走近了一點,輕輕抱住父母,含淚說道:“爸,媽,對不起,我錯了,都怪我……”

  這時許萍大哭著對薑年說道:“小年,爸媽沒有其他要求,隻希望你以後別一聲不吭就走掉了,爸媽很擔心你,我們真的以為你被人綁架了,當初因為爸媽的疏忽,你才會被人販子拐走,之後被解救出來的那副樣子你知道媽做了多久的噩夢嗎?如果這一次還是因為我們照看不周,讓你再遭到危險,你讓我們怎麽活,你讓這個家還怎麽堅持下去啊?”

  薑哲出言安慰:“行了,孩子回來了就好了,不是說好了,不提這些的嗎……”

  薑年淚流滿麵。

  他緊緊抱著雙親,心疼得不能自已。

  他不想再完成什麽使命了,什麽聖苗,什麽修士,地球未來與他何幹?他隻想好好留在父母的身邊,他的父母需要他,他哪也不去了。

  “爸,媽,我以後哪也不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