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章 連同他們的份活著
作者:浮潛      更新:2021-04-17 19:02      字數:3425
  朱邵是唯一一個陪伴薑年至今的人,也是唯一一個了解薑年過往事情的人。

  他們來自同一個地方,雖然曾經發生過爭鬥,一度互相敵視,但最後他們化幹戈為玉帛,化敵為友,更是逐步成為了兄弟。

  可以說,縱觀整個北盧師門,朱邵都是最了解薑年的那個人,同樣,薑年也了解朱邵。

  朱邵知道,薑年在地球的時候都經曆過怎樣黑暗的悲劇,父母雙亡,摯友死去,就連最愛的女孩都因為自己而香消玉殞,成為一灘黑血,不複昨日光華,這樣的事情,落在每一個人身上,都將化作刻印在靈魂中的烙印,無法抹去。

  朱邵懂薑年心中的痛,事實上,他自己的人生經曆也談不上多好,他曾經視為珍愛的道侶死了,而他本人卻無能為力,連複仇都做不到。

  所以,朱邵非常能理解薑年,也是最有資格安慰薑年的那個人。

  他握著酒壺,看著麵前的虛空,眼中有追憶流露,深處,更有一抹濃濃的感傷。

  “小年,我以前跟你說過我的故事,你知道,我曾經的道侶死得也很慘,可我至今都無法替她報仇,曾幾何時,我比你還要墮落,我就像是一條喪家之犬,四處奔走,沒入黑暗中,見不得陽光。”

  朱邵的聲音沉重而又緩慢,就像一部富含歲月痕跡的舊書正在慢慢打開,裏麵滿滿都是滄桑。

  朱邵已經三十多歲了,按照凡人來說,他已經是一個中年人了,是一個要承擔家庭責任的年齡,滄桑與穩重也逐步出現在他身上。

  他此時跟薑年說著自己的過往,同時也是一次對自己過去的審視、緬懷。

  薑年默默地聆聽著。

  朱邵喝了一口酒,便繼續說道:“我其實,挺能理解你的心情的,胡藝澄在你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你放不下她,忘不了她,這很正常。”

  “我曾經也是這樣,直到她死後的好幾年時間裏,我都會時不時地想起她,想著我們的經曆,想著我們一起度過的美好,我有時甚至會想,她是不是其實一直都沒有離開,一直都在我的身邊,隻不過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陪伴著我而已。”

  薑年能聽出朱邵言語中的眷戀,他不禁問了一句,“既然你這麽愛她,為什麽還會和陳品芸在一起呢?”

  朱邵笑了笑。

  和薑年碰了碰酒壺,發出清脆的聲音,隨即又喝了一大口酒後,朱邵才緩緩開口道:“因為人總是要麵對未來的啊。”

  朱邵盯著薑年的眼睛,“我能看得出來,從你離開妖王山之後,你對以前的經曆的執念已經沒有那麽深了,你放下了許多。雖然我不知道你在妖王遺址中都發生了什麽,但想來,此次遺址之行對你而言是一件好事,不再停留過去,不被過去所束縛,才能擁抱更好的未來。”

  薑年點點頭,“我的確經曆了一些事情,對於過去,我已經能看開了。我現在的想法很簡單,變強,然後回地球報仇,報完仇後,便繼續變強,順帶著遊曆天下,看一看這美好的世界。”

  “很不錯的想法,令人向往,”朱邵讚同道,然後他淡然笑道:“既然放下了過去,那為什麽還要糾結對感情的選擇呢?”

  薑年知道朱邵想說什麽,他問道:“你和陳品芸也是這樣嗎?”

  提及陳品芸,朱邵的目中頓時充滿了愛意,這股愛意是人誰都能看出來的,濃鬱而又純粹。

  “一開始,當我決定和陳品芸在一起之前,我也像你一樣,想過曾經的那個她,我想,她會不會怪我,怨我,覺得我喜新厭舊,覺得我不夠愛她。但後來有一次,我發現陳品芸被一頭凶獸重創,我整個人都發狂了,我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也不管我能不能打得過那頭凶獸,就是一下子就衝了過去,和那頭凶獸廝殺在一起。終於,我救下了陳品芸,並且當她在我懷中哭泣時,我的心也跟著痛了起來,我不想她哭,不想她擔心,更不想令她深陷危機之中,到那時,我才意識到,原來我已經愛上她了,還是一發不可收拾的那種。”

  朱邵說的這些,薑年頗為感同身受。

  在遺址第四天的時候,薑年閉關,趙芻六人想要趁機除掉薑年,李依曼為了阻止他們,孤身一人站了出來,和他們對抗,隻可惜,李依曼實力不足,沒過多久,就落入了下風。

  之後,李依曼更是被其中三人禁錮,對方想要迫害李依曼,毀了李依曼的清白。

  千鈞一發之際,幸得薑年及時出現,才救下了李依曼,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當想起當日的情景時,哪怕趙芻六人都死在了薑年手上,可薑年還是會忍不住感到憤怒。

  特別是,當李依曼躺在他懷中,與他深情訴說時,薑年的心都跟著顫抖。

  事後他想過,自己到底怎麽了,是不是真的對李依曼動情了,可每當他想到這裏,胡藝澄的身影便浮現於他的腦海中,讓他如避蛇蠍般趕緊把這種想法拋諸於腦後,不敢再想。

  他覺得,如果對李依曼動情了,就是對胡藝澄的不忠,是背叛!

  所以,即使薑年自己都有所察覺到了,但他卻遲遲不敢正視這個問題,每次提及,他都選擇了回避或者是不作為。

  這樣的行為,連薑年自己都覺得惡心、厭煩,但他卻悲哀的發現,自己沒有辦法走出這個怪圈。

  此時,聽著朱邵的話,想著與李依曼的點點滴滴,薑年意識到,自己一定要正視這些問題,不能再回避了,他要讓自己的心解放出來。

  他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期待地問道:“那時候,你有想過曾經的那個她嗎?”

  薑年說的那時候,指的是朱邵意識到自己喜歡上陳品芸的時候。

  朱邵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想過,而且,我還為此陷入了困擾中。”

  朱邵抬起頭,望著天花板,道:“當我意識到我喜歡上陳品芸時,我覺得我背叛了我的前任,她生前時,我們是那麽的相愛,我們也曾說過,要攜手一輩子,我愛她,比誰都要愛她。”

  “可是,人畢竟是由情感組成的生靈,若是沒有了情感,人便不能稱之為為人了。有時候,對某個人的喜歡就是那麽的突然和迅疾,快得連你自己都反應不過來,你便已經喜歡上了她,就像是,是……龍卷風?”朱邵想了想,說出了這麽一個比喻。

  朱邵來到薑年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著:“其實,小年,既然我們都選擇了放下過去,就不能被過去束縛到我們的現在和未來。過去永遠是過去,過去的不會再回來,我們能做的,是享受當下以及放眼未來。”

  “可我總覺得,藝澄她在看著我,她知道我在做的一切……我覺得,她為我而死,我卻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喜歡上了其他人,對她,是一種背叛……”

  “在我看來,她不會怪你,更不會恨你,她隻會祝福你。”

  “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她愛你,”朱邵盯著薑年的雙眼,“如果她不愛你,就不會為你放棄生命,如果她不愛你,就不會舍生取義地救你,也正因為她愛你,所以才不願意看著你因她而影響自己的生活。我想,她在天之靈,也隻想看到過得更好的你,不被過去所束縛的你,而不是連自己的感情都不敢選擇,畏手畏腳,生怕對逝者不敬的你。”

  “愛一個人,應是不求回報的,她付出生命代價把你救下,難道就是為了看到你因為她而整日消沉,渾渾噩噩?我想,她的目的很單純、很簡單,就是要救下你,就是要讓你繼續活下去,不為別的,隻因……她愛你勝過愛她自己。”

  薑年咬了咬牙,“你這樣說,我越來越覺得愧對她……”

  朱邵笑了笑,“我本來也不是要你完全放下她,不管怎麽說,她對你的意義都是重大的,無論她是否還活著,她都有存在你心中的資格。”

  “我說這麽多,其實隻是想告訴你,不要總感覺自己愧對了過去,應該多想想,自己應該如何過得更好,才能不辜負那些為你付出過生命的人。他們為了你,甘願犧牲自己,可不是為了看到你活在過去的。”

  朱邵含笑說道:“我愛我的前任,我愛著陳品芸,我這樣做,並非是我貪心,而是我正視自己的感情。我相信,當我握住陳品芸的手時,我前任在天之靈看到這一幕,也會替我的釋懷和放下而感到開心。”

  他與薑年正視,目光清澈,深情坦蕩,“小年,你愛上李依曼真的沒有關係,你對她的感情純粹、真實,這就夠了,真的,這就夠了,不用想太多,你無需猶豫什麽。”

  “藝澄,真的是這樣想的嗎?”薑年有些忐忑地開口問道。

  回應他的,是朱邵堅定的聲音,“我向你保證。”

  說完,朱邵把一隻手放在薑年的肩膀上,道:“其實,我們要做的,是在心中給他們永遠留下一塊地方,用以緬懷和紀念。還有,我們要連同他們的那份,更好地活下去,為他們感受這個世界,所以,不要覺得自己對不起過去,事實上,你其實是對不起自己。”

  薑年盯著朱邵,半晌,他無聲地點了點頭。

  朱邵笑了笑,跟薑年碰了碰酒壺,把剩餘的酒全部喝完。

  隨即,他目光深邃,緩緩說道:“當然,我們還要銘記刻在他們身上的仇與恨,當有機會的時候,我們要替他們報仇,才能使他們真正了無負擔,含笑九泉。”

  薑年沉默少許,點頭道:“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