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哭了，雖然沒有眼淚，話音裏卻是實實在在的蘊含著哭腔。

  大虎的決定，讓妖王感懷的同時，更有濃濃的欣慰。

  他果然沒有選錯人！

  大虎對妖王的哭腔感到意外，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在情理之中。

  妖王已經不年輕了，甚至妖王連肉身都已經沒有了，如今剩下的就隻剩下一具骸骨，還有一縷殘魂來支撐，說是一句苟延殘喘都不為過。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妖王活著的最大意義，就是重振妖王山和孽虎一族，然而此事若是放在妖王身上的話，已是不可能了，哪怕妖王可以展現出不輸當年的戰力，卻隻能維持極短的一段時間，根本無法長久。

  如此一來，哪怕妖王真的讓妖王山重現了，也僅僅隻是曇花一現罷了，隨著妖王命數一盡，所謂的妖王山便會在瞬間分崩離析，甚至比第一次更要徹底。

  因此，妖王隻能把希望寄托在年輕一輩身上，可惜，孽虎一族凋零，世上都不知道還有多少頭孽虎殘存著，也許除了大虎之外，便一頭都沒有了，也許還有一些，但數量絕對不可能多。

  所幸，妖王遇到了大虎，也慶幸是遇到了大虎，因為大虎的確值得妖王悉心培養，大虎的資質相當不俗，妖王在他身上看到了希望。

  隻不過，在大虎此前的人生裏，他一直是孤身一人，他在妖王山這種凶險的環境中艱難的活了下來，能相信的隻有自己。

  因此，在大虎的心中，他根本就沒有半點的種族意識，什麽孽虎一族，什麽妖王山，大虎從未經曆過，他又怎麽可能對此有很多的感觸呢？

  想必當初妖王在發現這一點後，內心肯定也覺得遺憾和可惜吧。

  好不容易等來一個族人，而且這個族人還非常符合自己的條件，可偏偏這個族人對自己的使命毫不知情，更是隱隱有些抗拒的心理，這樣的結果，是個人都會很難接受吧。

  唯一值得慶辛的是，大虎還小，他的各種觀念都沒有徹底定型，還有可以重塑的可能性，想要改變還來得及。

  為此，妖王在心中各種盤算，他在考慮要用怎樣的方式，令大虎拾起自己的使命。

  在這期間，妖王曾想過一些過激的方法，例如強行篡改大虎的記憶，強加一段不存在的過去給他。雖然這樣的方法很激進，但不可否認，這是最直接且最有效的方法，記憶是定型的，一旦妖王真的那麽做了，大虎一定會按照妖王想的那樣走下去。

  甚至於這個方法還一度占據了妖王的內心，然而，就在妖王即將動手之際，他看到大虎稚嫩的麵龐，他停住了。

  那一刹那，妖王腦海中思緒萬千，他想了非常多，最後……妖王放棄了那個激進的方法，轉而決定了一個，他本不應該接受的方法。

  那就是……潛移默化的影響大虎。

  這是一個非常柔性的方法，潛移默化，相當於循循善誘，細水長流，一點一點地影響大虎，一點一點地改變大虎的想法。

  這個方法需要的時間肯定不短，而且需要耗費的精力也很多，對於時間寶貴的妖王來說，他就不應該產生這種想法，但……妖王仍是這樣決定了。

  並且這個方法還有一個前提：大虎必須是完全的心甘情願。

  如果直到最後，大虎都不願意肩負使命，那麽妖王不會逼他，隻能說命數如此，改變不得，更怨不得什麽。

  大虎是他孽虎一族的族人，還是個孩子，妖王思來想去，還是不忍心讓大虎早早就肩負那麽沉重的東西。

  許多人老了之後，想的念的，大多是自己的後輩，哪怕他們心中仍有抱負，仍有執念，可當他們看到後輩的笑容時，一切的抱負一切的執念都顯得不那麽重要了，後輩開心、自在就好。

  妖王便是成為了這種人。

  也正是在這種想法出現之際，妖王在內心輕歎了一聲，他果真是老了。

  但這樣也好。

  這樣，就好。

  妖王本來都想好了，大虎不同意就不同意吧，自己慢慢感化他，哪怕這個過程要很久很久，哪怕就算到最後，自己都已經徹底消散了，可大虎仍是不願意，那都沒有關係了。

  反正自己到時候都已經死了，反正他到時候已看不到大虎了，他不知道大虎未來的決定，便能一直想著……大虎終究會肩負起使命的。

  如果事情真的像這樣發展下去了，那麽妖王這一路以來的所有努力都白費了，他考慮那麽多，想那麽多，結果最後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這種下場也太淒慘了。

  妖王本就時日無多，要是連一點希望都看不到就死去了的話，那他內心即使再強大，也會覺得悲哀吧。

  因此，妖王從一開始就沒有逼迫大虎，而是給足了大虎選擇的餘地，甚至於最初妖王的說辭，便是尊重大虎的任何決定。

  妖王不惜說出這樣的話，由此可見，妖王對大虎這很可能是僅存的族人有多麽寬容。

  所幸，大虎沒有辜負妖王。

  大虎親口說出，自己要肩負起使命，不會讓妖王失望，此話一出，妖王隻覺自己內心的柔軟被觸碰到了，如若不是因為沒有了肉身，不然妖王此刻都會流出眼淚來。

  妖王能看得出來，大虎是認真的，剛才那一番話，大虎並不是說說而已，他的確決下心來，要肩負起種族使命。

  正如大虎所說，縱使前路艱險，未來渺茫，他亦一往無前。

  妖王之所以要苟延殘喘下去，為的不就是這一句話嗎？為的不就是這一刻嗎？

  所以，當看到大虎以一個比任何時候都要嚴肅鄭重的表情對著自己承諾時，繞是妖王這樣的人物，都感觸良多。

  “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麽程度喔，我什麽都不懂，對修真界的認識也少，甚至我至今都沒有離開過妖王山，即使我說自己要肩負使命，卻也不清楚具體要怎麽做。所以，我自己都不確定，讓我肩負這份使命，究竟是對是錯。如果未來我的所作所為讓妖王失望了的話，還請到時候原諒我。”大虎對著妖王低下了頭，說道。

  妖王搖頭，“不，無論你做到什麽程度，你有這份心，便已經讓我很開心了，我很慶幸孽虎一族還有你這樣的好孩子，有你在，那麽希望就在。”

  大虎咧嘴一笑，“既然妖王都這麽說了，那麽晚輩自當會盡心盡力。”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妖王輕撫著大虎的腦袋，不斷重複著這一句話。

  半晌，待感知到妖王的情緒平複了下來之後，大虎才抬起頭，然後他用目光示意了遠處的薑年。

  妖王點了點頭，緩緩說道：“我的確想讓薑年和你一起振興妖王山和孽虎一族，隻不過，你是肩負使命，他卻是為了報恩，報的是我對他的恩情。不可否認，我一開始幫助薑年，的確有著把薑年與妖王山綁在一起的想法，直到現在，這個想法都沒有改變，值得慶幸的是，此事薑年自己也清楚，但他仍是心甘情願，這是一件好事。”

  “薑年是我迄今為止，見過的最出色的一個年輕人，在他身上，我甚至推演不出他的未來終點，可以確定，隻要薑年不中途夭折，那麽薑年必定可以站在修真界的頂點，成為不可想象的禁忌存在。能早早與這種存在結下良緣，是一件怎麽都不會虧的買賣。”

  “到那個時候，無論是妖王山還是孽虎一族，隻需要他一個念頭，便可以徹底崛起，並且變得比以往過去，要更加輝煌，更加強盛。”

  妖王看向大虎，對其認真叮囑道：“大虎，有句話我說了你可能會不滿，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振興妖王山和孽虎一族是你的使命不假，但未來妖王山和孽虎一族，乃至於你能走到什麽程度，則需要看薑年了。”

  大虎臉色有些變化，但他還沒有說什麽，妖王便繼續說道：“不要覺得我這是抬高薑年而輕視你，我所說的這些，都是我權衡再三，甚至不惜損耗修為推演，才得出的結論。薑年的未來，你想象不到，就連我也一樣。”

  “他是唯一，萬古唯一，是注定要踩在常理之上，徹底超脫的人物！所以，無論基於怎樣的原因，你都要永遠站在他的身邊。哪怕他的成長速度太快，讓你無力追趕，可隻要你們的情誼在，那麽以薑年的性子來看，他就絕對不會棄你不顧。”

  “記住我今天說的話，也許你現在並不理解，但沒關係，你隻需要照做就行，因為總有一天，你會因此而獲益無窮，並且我向你保證，那一天……不會太遠！”

  妖王將自己的臉湊了過來，緊緊盯著大虎的雙眼，後者在這麽近的距離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妖王眼眶中那仿佛能攝人心魄的幽火，雖然大虎對妖王所說的話感到不滿，甚至是反感！

  可最終……大虎還是點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