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江老的口中，薑年得知，董午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了，這和夢境中的那個天人董午完全不一樣。

  薑年疑惑，為什麽會不一樣？

  這種想法也很奇怪，明明薑年已經認定那隻是一個夢境，而非現實，但薑年還是忍不住將這兩者拿起來進行對比。

  明明薑年已經告訴自己，那隻是夢，僅僅是夢而已。

  可為什麽呢？

  為什麽薑年總是時不時地想起那個夢？

  明明薑年現在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現實，明明薑年活得很開心，明明他什麽都擁有著，明明他什麽都沒有失去……相比於那個殘酷而又可怕的夢境，顯然這裏更能讓薑年覺得美好。

  然而……薑年卻無法將那個夢境從腦海中剔除出去。

  嘩嘩嘩……

  窗外大雨傾盆，漫天的雨幕籠罩住了天地，遮擋住人的視線，唯有遠方的燈光閃爍，才能為這片天地增添幾分光明。

  薑年把手放在窗上，感受到上麵傳遞過來的涼意，也許是觸景生情，薑年的心情有些低落。

  江老什麽也沒有說，他靜靜地站在薑年的旁邊，和對方並立而站，都將目光投向了窗外。

  就這樣，兩人沉默了許久，直到外麵的雨勢漸漸緩和，不再狂暴，由傾盆大雨變成了小雨，這使得世界都清晰了不少，人的視線能投出去很遠的地方，隻不過天空上的沉悶雷聲還是不時的響起。

  就在這時，薑年開口了。

  他輕聲問道：“爺爺，我有一個故事，你願意聽嗎？”

  “但講無妨。”

  薑年深吸了一口氣，於是他緩緩說道：“有一個平凡的少年，在某一天突然發現自己最親的爺爺居然搖身一變，成為了一名可以撼天動地，神通廣大的強者，並且待少年發現這一真相之後，少年的人生也徹底改變了……”

  薑年講的這個故事，正是他今天的夢。

  少年是他，爺爺正是江老。

  薑年沒有隱瞞，將夢境中的一切都述說了出來，無論是江老成為天人，和董午一戰，還是地球改天換地，進入放逐之地，亦或者是薑年在天命之爭中的種種事端，薑年都一五一十地闡述了出來。

  這些匪夷所思，在其他人看來神話故事沒有什麽區別的事情，落入江老的耳中時，也把江老給震驚到了，可以看到，江老的神情一變再變，其中有一段時間裏，江老看向薑年的目光都不一樣了。

  那種目光，就像是一個正常人看一個非正常人。

  這是一個合乎常理的反應。

  薑年一邊講，一邊暗中留意著江老的反應，直到最後，薑年把那個怪異的夢全都闡述了出來，而江老的神情也漸漸緩和了下來，他緊緊地盯著薑年的雙眼，眼中再無古怪，他似乎願意相信這僅僅是薑年的一個夢而已，並非是薑年精神失常了。

  而薑年在看到這一幕之後，便結束了自己有目的的暗中留意。

  他已經可以確定，江老的確不清楚他所說的這個夢境中的任何事情，更不是夢境中，那個心狠手辣，行事詭異的江年。

  這就是一路陪伴著他成長，那待他如己出的江爺爺。

  這是一件好事。

  但薑年不知為何，卻開心不起來。

  反而在得出這一結論之後，薑年在心中輕歎了一聲。

  這聲輕歎，連薑年自己都覺得奇怪，難道江爺爺就是江爺爺還不好嗎？自己有什麽不滿意的？難道說真的要讓夢境成真，自己家破人亡，一無所有才安心？

  這個問題，薑年原本以為自己可以毫不猶豫地說道“當然不是”，然而當這些念頭浮現之際，薑年卻說不出否定的話。

  為什麽？薑年自己也不清楚。

  他隻覺得自己現在很亂、很亂。

  啪。

  就在這時，一隻枯瘦且滿是皺褶的手輕輕地放在了薑年的肩膀上，薑年如同心弦被撥動了一般，他腦海中的那些雜念在瞬間掃除了不少。

  薑年轉過頭，看到的是江老正一臉和睦的看著自己。

  “我下午遇到了你父母，知道他們是要去學校找你，我有些好奇，便打電話去問了問小明，他把你今天的事情都告訴了我，我知道的，你剛才說的那些，都是一個夢，對不對？”

  江老話中的小明自然就是丁明，他柔聲詢問，而薑年在沉默少許之後，沒有拒絕，點了點頭。

  江老將放在薑年肩膀上的手下移，來到了薑年的後背上，然後江老就這樣輕輕地撫摸著薑年的背部。

  這一動作，瞬間讓薑年想起了從前。

  從小到大，每當薑年煩惱、哭泣，或者被人欺負了，受委屈了，便會習慣性地找到江老尋求安慰或者對其傾述，每到那個時候，江老總會像現在這樣，一隻手輕輕地撫摸著薑年的後背。

  說來也怪，當江老這般撫摸薑年之際，薑年心中即便是有再多的煩惱，也會在極短的時間裏煙消雲散，就算再不濟，也可以讓薑年的心平靜下來。

  就好比現在，薑年內心的種種思慮雖然沒有消除，但卻在江老這一遍又一遍的輕撫之下，他的心境便慢慢平複了下來。

  到這裏，薑年終於點了點頭，承認剛才的故事都是今天自己做的一個夢。

  江老慈祥一笑。

  “那隻是一個夢而已，即便再真實，即便再殘酷，即便再怎麽深入你心，但那也僅僅是一個夢罷了，它不是真正發生在你的生活中的，更不是你所經曆過的。”江老緩聲說道，“那就像是一場電影，哪怕你被這部電影感動得一塌糊塗，可當電影結束，你總得要離開座位，離開電影院，走向外麵的世界不是嗎？”

  江老不忘撫摸著薑年的後背，“你還有自己的生活，你還有親人，還有朋友，你不可能因為一時的感觸就止步不前，你也不可以因那便讓自己封鎖起來。小年，那僅僅隻是一個夢，醒來，就好了……”

  “醒來，就好了嗎？”薑年喃喃。

  江老點頭，他問道：“睜開眼睛的時候，你看到了什麽？”

  薑年的視線投向很遠，他回想起今天自己睜開眼的時候，他說道：“我看到了釘子，看到了藝澄，看到了同班同學，看到了熟悉的環境。”

  “然後呢？”

  “然後……我還看到了毛頭，看到了老師，看到了其他班級的人，還有……爸媽，還有……江爺爺你。”

  “你覺得這是夢嗎？”

  薑年沉默了一下，最後還是說道：“不是。”

  “這裏真實嗎？”

  薑年捏了捏自己的一隻手，感受到上麵傳遞過來清晰至極的痛感，他點頭，“真實。”

  “既然如此，那還想什麽？”江老撫摸的手在這裏停了下來，他正視著薑年的雙眼，後者沒有避讓，雙方互為凝視。

  江老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道：“這裏就是現實，這裏就是你的人生，夢就是夢，它不會成真，你就是你，現在站在這裏，站在我麵前的你，一個正在上高二的學生。”

  薑年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嗯？雨停了。”

  就在這時，江老的話把薑年的注意力引向了外麵，果然，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小雨便停了下來，現在外界一片清新，空氣中帶著濕潤和寒意，隻需要吸一口進鼻子裏，就可以讓人的腦海變得清醒不少。

  薑年看著這樣的世界，陷入了沉默。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隻能從他的眼裏看出來許多情緒，很複雜。

  “隻是夢麽？”薑年喃喃。

  不知是在問江老，還是在問自己。

  而不管他在問誰，江老都回答了，他肯定且堅定地說道：“沒錯，那隻是夢。”

  隻是夢。

  這三個字不斷在薑年心中回蕩，就像是一道道雷霆轟鳴，震得薑年有些雙耳嗡鳴。

  與此同時，江老忽然輕聲說了一句，“這裏……沒什麽不好的，比你夢中的那個世界，要美好太多了。”

  聞言此句，薑年的心神猛然一震！

  可在表麵上，薑年卻什麽異樣都沒有流露出來。

  江老再度拍了拍薑年的肩膀，道：“你今晚就在我這裏睡吧，我現在上樓跟你爸媽講一聲，讓你明天請個假，你現在狀態不是很好，還是在家休息一下先吧。”

  薑年嗯了一聲。

  緊接著，江老便邁著老邁的步伐離開了屋子，隨著“哢噠”的關門聲響起，站在窗邊，原本還一臉茫然的薑年，神情瞬間發生了變化。

  變得漠然了起來。

  他的雙眸裏也不再充斥著複雜得看不明晰的情感，而是在一下子變得古井無波，就像是兩口深邃古潭，其中到底蘊含著什麽，無人可知。

  就在這時，薑年捂住了自己的丹田處。

  沒有人知道，在薑年的丹田中，此時正有一枚呈現不規則三角形狀的神秘碎片，不斷閃爍著淡淡的光芒！

  這些光芒甚至充斥了薑年體內的各個角落，無論是身體還是大腦，亦是如此。

  若是有人可以透過薑年的皮膚，看到裏麵的情況的話，便能夠發現，薑年的血肉都泛起了與那碎片同樣的光芒，連同那最為複雜的大腦，此刻也在碎片光芒的映照之中。

  “那是夢嗎？”薑年靠在窗邊，在心中自語。

  下一刻，他的目光變得堅定。

  “不，那不是夢，那才是現實，那才是我所經曆的真實的人生，雖然殘酷，雖然黑暗，卻……無法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