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霧窮奇獸不願意成為未來妖王山的守護者，又不願意成為大虎路上的指引者，隻願意做一個隱藏在陰影之中，默默庇護著大虎的免費保鏢？

  說句實話，灰霧窮奇獸這樣的做法不僅不會讓妖王覺得為難，如果可以，妖王會非常樂意見到這樣的情況發生。

  但就是因為不可以。

  妖王不會允許灰霧窮奇獸活得這麽卑微，更不會允許自己同意灰霧窮奇獸的這番舉動。

  為什麽？

  灰霧窮奇獸是妖王山一直延續至今的老人，而且始終對妖王山都是忠心耿耿，甚至都有些到了愚忠的程度，這樣的臣子，身為妖王，會想要看到他活得不痛快嗎？

  妖王都願意將未來妖王山的守護者一職交托給灰霧窮奇獸了，就代表了妖王徹底認可了灰霧窮奇獸。

  如此，妖王怎麽可能樂意見到灰霧窮奇獸做一個任勞任怨的免費保鏢？

  因此，妖王果斷地拒絕了灰霧窮奇獸。

  “你是我妖王山的老臣，雖說你是由諸多執念匯聚而成，可也正因這點，我對你比對任何人都要信任，你身上匯聚著諸多妖王山的英靈意誌，是在這個世上，我唯一可以完全相信的人。”妖王認真的說道，“即便如今妖王山已經衰敗，我也成為了現在的這個樣子，我無法給予你太多實質性的褒獎，但無論如何，我都不想看到你為了妖王山而卑躬屈膝起來。”

  “你是我妖王山忠誠的老臣，我已經沒有能力讓你在妖王山安心終老，卻也不能同意你在之後的日子裏活得不痛快。”

  灰霧窮奇獸跪在地上，沉聲說道：“罪臣不覺得不痛快，更不覺得委屈！”

  “你不是罪臣，你何罪之有？”妖王突然喝了一聲。

  灰霧窮奇獸原本還要繼續說下去的話頓時停住了，他微微抬起頭，從下往上看著妖王。

  雖然妖王的臉上並沒有血肉，也沒有情緒流露，可灰霧窮奇獸還是能清楚地感知到妖王的不滿。

  不滿什麽？

  不滿他一直以罪臣自居。

  灰霧窮奇獸心中有暖流湧上，能得到妖王的認可，對這個願意為了妖王山付出所有的老臣而言，那便是再大不過的至高榮耀。

  這一刻，灰霧窮奇獸甚至有想要落淚的衝動。

  他內心的柔軟被觸動，現在頗想像個孩子那般放聲哭泣。

  不過，灰霧窮奇獸還是忍住了，他沉默了少許，緊接著重新低下頭，鄭重說道：“無論是臣的諸多前身，還是現在，臣都一心一意地甘願為了妖王山而付出。既然殿下是陛下看重的人選，那麽臣自當要盡心盡力地守護殿下，以讓殿下可以平安地成長到可縱橫天下的時候。至於讓臣做未來妖王山的守護者一事，臣實在難當此重任，臣……沒有那個資格。”

  灰霧窮奇獸不再以罪臣自居了。

  但讓妖王失望的是，灰霧窮奇獸仍然沒有改變對自己那卑微的看法。

  妖王看得於心不忍。

  “你怎麽會沒有資格？你是妖王山唯一活著的老臣，又始終沒有變過對妖王山忠誠的心，別說是讓你成為守護者了，就是讓你做那未來的妖王山的老祖，你都擔當得起。隻是你自己看不開而已。”

  “看不開是臣的事情，臣隻是一介陰晦之物，讓這樣的我和妖王山站在一起，是對妖王山的抹黑。”灰霧窮奇獸堅定說道。

  妖王不說話了，他沉默了下來，就這麽低頭看著灰霧窮奇獸，空洞的眼眶中看不到半點情緒色彩，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而灰霧窮奇獸在妖王腳下跪了少許之後，便緩緩站了起來，他先是對著妖王一拜，接著走到大爐旁邊。

  灰霧窮奇獸隔著爐壁，目光仿佛可以看到裏麵的大虎，他輕聲道：“臣與殿下此前並沒有過多的交集，臣並不了解殿下是一個怎樣的人，是否驚才豔豔，是否出類拔萃，這些臣都不清楚。”

  妖王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灰霧窮奇獸。

  灰霧窮奇獸臉上流露出一抹淡笑，“不過既然陛下說，殿下未來可期，那麽臣便會百分之百地相信陛下。相信這個小殿下，未來可以重振妖王山，可以重振孽虎一族，可以成為新一代的妖王。在那之前，妖王盡管放心，臣必然會盡心盡力，在暗處守護小殿下，哪怕是遇到了連臣都對付不了的敵人，臣都會拚上性命，護送小殿下離開，不讓小殿下受到生命傷害。”

  說到這裏，灰霧窮奇獸的目光有些黯淡，“隻不過，臣不能接受陛下的托付，臣不會成為小殿下的指引者，所以小殿下的成長，隻能依靠小殿下自己。但臣並不擔心，若小殿下真是未來可成妖王之大才，那麽有無人指引他前行，都沒有關係。小殿下必定會憑著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巔峰。”

  “這是……臣所期盼，並堅定不移相信著的。”

  灰霧窮奇獸將手放在了爐壁上，因為有符文的遮擋，所以爐壁的溫度並不能傷到天人層次的灰霧窮奇獸，就這樣，灰霧窮奇獸輕輕地撫摸著爐壁。

  裏麵的大虎不知道，外麵有一個可做他的叔叔的天人強者，正在隔著爐壁對他進行撫摸。

  半晌之後，灰霧窮奇獸停下了手，然後他坐在大爐的旁邊，對妖王恭敬地提了一句自己接下來要療傷之後，便閉上了眼睛。

  此地一下子又變得安靜了起來。

  妖王沒有作聲，他深深地看著正在閉目凝神療傷的灰霧窮奇獸，這一看，就是半天。

  此時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山峰高聳，在山頂似乎伸手就能觸碰到蒼穹，這裏一抬頭就能看到璀璨的漫天星光，在不遠處，還有一輪皎潔的明月。

  夜晚了，山峰上的風也變得淩厲與寒冷了起來，呼嘯時總伴隨著“嗚嗚”的聲音，就像是有人在哭泣那般。

  也正是這個時候，灰霧窮奇獸睜開了眼睛。

  刹那間，他的雙目中似乎有一道閃電劃過，他身上的氣息也於此刻猛然暴漲，一下子就超過了剛來這裏的程度，向著他的巔峰迅速攀升。

  終於，灰霧窮奇獸的氣息穩定了下來，此時的他，渾身都散發著強大的天人波動，原本因為與師祖一戰之後，身上變得有些潰散的灰霧也已經補充了回來。

  花費了半天時間，灰霧窮奇獸便恢複了過來，現在他已是回到了自己的巔峰。

  與師祖不同，灰霧窮奇獸雖然受了傷，但師祖的實力本就和灰霧窮奇獸平分秋色，所以在和師祖的戰鬥中，灰霧窮奇獸其實並沒有受到多少特別嚴重的傷勢。

  再加上他的體質非常特殊，並不能稱之為真正的實體，而是由諸多灰霧匯聚而成，因此灰霧窮奇獸真正受的傷不多，以他的恢複能力，半天時間已足夠他痊愈了。

  然而師祖的情況則是完全不一樣了，傷及師祖的是妖王的遺留之力，而妖王又是可殺天王的狠人，他的一道遺留之力，縱使達不到妖王巔峰時期的戰力，卻也不是一般天人可以承受得住的。

  師祖被神秘大手接連轟了兩拳，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恐怕早就爆體而亡了，也就師祖實力足夠強悍，才能強撐著沒有就此隕落。

  不過神秘大手的攻擊還是讓師祖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師祖胸膛都被打穿了，如此重傷，可不是像灰霧窮奇獸這樣，修養個半天就能夠痊愈的。

  在傷勢痊愈之後，灰霧窮奇獸很快就收斂了自己的氣息，然後他便看到，妖王在自己的前方，用那空洞的雙眼盯著自己。

  灰霧窮奇獸不覺得驚悚，隻覺得有些疑惑，他開口問道：“陛下可是有什麽要與臣說？”

  妖王並沒有隱瞞，他點了點頭，說道：“灰霧，你是由諸多執念匯聚而成的，而這些執念之所以能夠匯聚在一起，依靠的並不是你那些前身們對妖王山的眷戀，而是對窮奇路的執念。如今你卻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妖王山上，對於窮奇路，你反倒是半句不提了。”

  當聽到妖王的話之後，灰霧窮奇明顯怔了一下，他沒有想到妖王突然之間跟他說起了這些，一時之間，他根本就猜不出妖王說這些話的目的。

  但在下一瞬，灰霧窮奇獸腦海中仿佛有靈光一閃，他有些不確定地問道：“陛下是否在擔心，臣將心思都放在妖王山上，卻不再執著於窮奇路的做法，會影響到臣的存在？”

  灰霧窮奇獸還以為妖王是這樣的想法，畢竟他是由諸多對窮奇路不甘的執念組成，按道理來說，他更多的心思應該是放在窮奇路上麵才對，然而他卻一心為了妖王山。

  換句話而言，這與他最初的存在意義有出入，如果妖王擔心，灰霧窮奇獸這樣的做法會有違他的存在意義，導致他有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天裏突然消散的話，也無可厚非。

  這種可能性的確存在著。

  灰霧窮奇獸不再執著於窮奇路的話，那他的存在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他本來就是因不甘在窮奇路上失敗才得以出現的，若他釋然了此事，他或許真的會於某一天毫無征兆地消散。

  執念執念，何為執念？

  便是執著於某一點，至死都不願意放棄。

  這是目標，這是追求，執念的存在，能讓任何人都擁有堅定不移向著前方行走的力量。

  而對於灰霧窮奇獸來說，執念便更加重要了，那是他的存在意義，是他生命的根基。

  若是失去了執念，若是對窮奇路不再執著，灰霧窮奇獸，還能繼續待在世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