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一片赤誠
作者:浮潛      更新:2020-10-21 00:58      字數:3315
  薑年的話在其他人看來,也許有幾分做作之意,覺得薑年是在打感情牌。

  但是仔細一想,就能發現薑年這樣做完全沒有必要。

  如果薑年是想打感情牌,然後打動六長老的話,這樣的行為風險太大,要知道,六長老此時就已經表現得有些火氣了,薑年一味的拒絕的話,隻會引起反效果。

  再加上若薑年真的想拜入六長老門下,他何必要多此一舉?六長老都親自邀請了,若薑年仍不識抬舉的話,豈不是適得其反?

  事實上,六長老一開始也覺得薑年不識好歹,後來在聽到薑年的一番拜師之言後,也並沒有被打動多少。

  可是,在這大殿深處,不止是六長老一個人,就連其餘二位都沉默了下來。

  他們盯著水晶大幕,臉上的神色很是凝重。

  “你們覺得,此子這一番話,有幾分真,幾分假?”

  “看出來的,便是十分真,如果看不出來,就隻能說明此子心機之重,太過深沉,但這種可能性太低,可以說得上微乎其微。”

  黑袍老者和汪老這邊輕聲說道的同時,六長老則是搖了搖頭,“本來隻是想測試一下他,沒想到,反倒是我們從他身上,收獲了一份往日赤誠。”

  六長老看著薑年在自己的投影威壓之下,顯得如遭重負的模樣,他的目光深邃,仿佛可以透過虛妄看到薑年的內心本質。

  他並沒有收回自己的投影威壓,直到現在,這威壓仍降臨在薑年身上,並且當薑年說完不拜師這這句話之後,投影便不再言語了。

  能看得出來,薑年那裏的氣氛非常沉重,幾乎到了一種可以把人壓垮的程度!

  再加上薑年本就身負重傷,在這種情況下薑年隻會愈發的虛弱。

  然而即使六長老深知這一點,他仍是沒有結束這一切,因為他知道,在重壓之下,一個人的內心想法才會出現。

  他想看看,薑年的那一番話到底是不是出自本心。

  “骨齡十八,正值少年,哪怕心思再深沉,也無法完美地掩藏住自己的本心,那種程度,即使是我這樣的老家夥都做不到,尤其是在這重壓之下,沒有一個少年仍然能夠偽裝下去,所以,讓我看一看你的內心想法,是不是如你剛才所說……那般赤誠。”六長老喃喃自語,這番話被汪老和黑袍老者聽到,也很是讚同。

  “小小年紀,能有他剛才那番話的心境實屬不易,拜師誠摯,不應摻假,當以真拜師自居,如此才不負師尊不負自己……”汪老緩聲說道,“這小友的話倒是讓我憶起了曾經,憶起了我的尊師,當時的我也如他這般年少,當成功拜師之後,尊師待我如己出,我從他身上學到了許多。從此以後,我便待尊師如親長,直到尊師仙逝那天,我知道,我在世上本就不多的親人,又少了一人。”

  汪老的話充滿了滄桑與悵然,他仿佛夢回當初,回到自己年少,第一次見到自己尊師的那一幕,那時的美好,值得他一生緬懷。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此句……不假。”黑袍老者低語,他此時的心情也有些低落。

  “未收得薑年為徒,倒是事先從他身上記起了一份遺忘許久的美好……此子,當得我認真追尋一番!”

  “我亦不會放棄,我已決定,要將自己的衣缽傳承給他。”

  汪老和黑袍老者言語之際,六長老神情複雜,他說道:“再等一會兒,看看再說。”

  其他兩人均不說話,將目光重新放在了水晶大幕上。

  墓場裏,薑年渾身都在顫抖,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斷滴落,臉色難看,可他的目光從始至終都堅定無比。

  在他麵前,六長老的投影甚至都直接顯化了出來,這裏的六長老與大殿深處的六長老本尊完全不一樣,大殿深處的六長老氣態閑適,難找威嚴,可這個在薑年麵前的六長老投影,卻是滿臉的不悅。

  六長老一身黑袍,背負雙手,周圍明明沒有風,可他的衣角卻在輕輕搖動,一頭灰白相間的發絲也微微飛揚,配合上他此刻有些陰冷的目光,以及身上那隻差一步就可躋身於天人之境的強大氣息,使得六長老給人的壓迫猶如山嶽般浩大,薑年站在他麵前,就像是一顆微不足道的塵埃。

  “你說了這麽多,無非就是一個婉言拒絕我的借口,你是因為已經拜了一名比我更厲害的師尊,所以看不上我,這才拒絕的我嗎?如果真是如此,你大可直言不諱,我的氣度還沒有小到連被人拒絕拜師了都要發怒,我隻是想知道你真正的內心想法,老頭子我最不喜的,就是有人騙我。”六長老一臉不悅地說道。

  在此期間,他還不斷加大自己降臨在薑年身上的威壓,使得後者負擔更重,就連背脊都彎了下去。

  不僅如此,由於薑年本就負有重傷,現在應該是靜養的時間,結果他都還沒有開始療傷,就遭到了如此沉重的威壓,這便讓他的傷勢一下子爆發了起來。

  可以見到,薑年的身上再度滲出了鮮血,把薑年染得就像是一個血人,看上去極為觸目驚心。

  但是薑年縱使傷勢爆發,縱使背負重壓,縱使疼痛不已,他的目光都不曾動搖過一分一毫。

  他艱難地向著麵前的六長老一拜,事實上他都不用一拜,他的背脊已經夠彎了,他隻需要把手臂探出來,做出一個作揖的手勢就可以了。

  薑年吃力地說道:“不管六長老信不信,我剛才所說都是肺腑之言,此事我不會辯論什麽,更沒有看不起六長老的想法。我隻是一介散修,能被六長老看上,已是極大的幸事,我哪裏來的資格嫌棄什麽?但是,我剛才的話便是我的決定,我對六長老拜師一事心思並不純粹,這違背了我的本心。若是今日我拜了六長老為師,那不僅僅是對我自己不負責,更是對六長老的一種蒙騙,同時,我還違背了我的父親對我的教導。所以,請恕晚輩無禮,這師,我的確拜不得!”

  六長老投影聽完此話,臉色徹底冷了下來,他收回威壓,薑年頓感身上一輕,有種束縛解除的感覺,可他沒有絲毫高興,反而覺得內心一緊。

  六長老的表情讓他深感不妙,但事已至此,他也沒有辦法,他總不能違背自己的本心去拜師,至少現在他不能。

  他還沒有真正見過六長老,也沒有什麽問題需要請教到六長老,更沒有非要不可的拜師理由,有的,隻是想借六長老就提高自己的地位的不純粹的目的。

  這樣的拜師,薑年實在拜不下去!

  因此,哪怕六長老不悅,他也隻能拒絕。

  “你可知,這是你唯一的一次機會拜師,我平生裏許多事情,都是說一不二,給人的機會,往往也隻有一次,因為沒有把握住機會的人,是不值得我高看一眼的。”六長老緊緊地盯著薑年,“我最後再問你一遍,你當真不拜我為師?”

  六長老說得已經相當清楚了,薑年也不是傻子,他怎能聽不出來六長老的意思,可當六長老話音剛落,薑年便毫不猶豫地低頭一拜,沉聲說道:“承蒙六長老厚愛,是晚輩無那福分,今日怕是成不了六長老之弟子了。”

  薑年答複之快,出乎六長老的意料,他本以為在自己說完這是唯一一次機會之後,薑年至少會猶豫一下,結果薑年非常幹脆利落地絕了這次的機會。

  也許正如他所說,他如果不能抱著一個純粹的學子心態去拜師,那麽這師,他就絕對不會去拜!

  六長老深深地看著麵前的薑年,他的感知早已全麵釋放而出,凝聚在薑年的身上,感受對方的呼吸、心跳,甚至是血液的流動軌跡。

  他還死死地觀察著薑年的臉色,一旦被他發現半點不對勁的地方,那麽六長老將徹底對薑年失望,屆時無論薑年資質有多麽卓越,他都不會再看上薑年一眼。

  畢竟如果薑年之前的那些話都是假的,就隻能說明薑年這個人心思太重,這對收弟子一事而言,已然犯了大忌。

  但直到現在,六長老都不曾在薑年身上找到一絲一毫的異樣,薑年從頭到尾都很堅定,從來沒有出現過動搖。

  至此,六長老已經可以確定,薑年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發自肺腑,都是誠心言辭。

  大殿深處,那三個老家夥的目光已然徹底柔和了下來,比之先前薑年的出色表現,現在薑年的一番真誠交談,顯然更能打動他們的心。

  隻不過,戲要做足做全,即使內心對薑年喜愛得不得了,六長老還是要操控著自己的投影,擺出一副陰沉的表情,然後冷哼一聲,對著薑年說了一句“好自為之”之後,便於薑年眼前緩緩消散開來了。

  留下薑年一人在原地,滿臉複雜。

  “唉,罷了,命裏無時莫強求,沒有……那就沒有了吧。”薑年輕歎一聲,雖覺得有些遺憾,但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再來一次了。

  當然,即使時間倒流,給他再來一次的機會,薑年還是會毫不猶豫地拒絕六長老,無論多少次都是如此。

  “總不能,不聽爸的話啊……”薑年喃喃,薑哲泉下如果有知,現在是否會覺得欣慰?

  薑年為的不僅僅是自己,同時,還是為了薑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