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終究沒有眷顧他。

  胡藝澄和江老之間的戰鬥，以江老首先落幕結束。

  那浩蕩拳風襲來，江老便灰飛煙滅了。

  半點不剩。

  廖觀平癱坐在地上，神情絕望，江老是他現在唯一可以托付的人，結果這個人還是撐不到最後，而胡藝澄卻還沒有到臨終之際。

  難道天真要亡我？

  廖觀平這樣想道。

  結果就在他心生絕望，無奈而又不甘的同時，前方的那個靚麗身影，竟突然搖晃了一下！

  廖觀平猛地抬頭望去。

  隻見胡藝澄的雙腳居然融化了成了一灘散發著惡臭的黑血！

  胡藝澄之所以身體搖晃，就是因為雙腳融化導致站定不住，還好在她即將跌倒之際，胡藝澄動用修為，令自己懸浮了起來。

  然而，當胡藝澄的雙腳融化成黑血之後，在往上到小腿的位置，竟猛然出現了細細密密的黑色線條，就像是一條條猙獰的小蛇爬動，看得令人頭皮發麻。

  啪嗒。

  又有一灘黑血落下。

  胡藝澄的小腿處赫然短了一小截！

  而這種趨勢，還在持續進行著。

  黑色線條仍在往胡藝澄的身體蔓延，當黑色線條匯聚在一起，將某個部位染至全黑時，就是那裏融化成黑血之際。

  身體出現如此劇變，但是胡藝澄的表情卻顯得很平靜。

  她沒有流露出慌張，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痛苦，仿佛她現在經曆的這些並不會給她帶來多少痛楚，即使，是血肉骨頭消融。

  “藝澄！”薑年在後方大喊，他慌了，他還沒有來得及慶祝胡藝澄戰勝了江老，就看到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觸目驚心。

  或許是胡藝澄的劇變刺激到了他，薑年原本虛弱的身體不知從哪裏湧現出一股力量，他趕忙站起來，向著胡藝澄狂奔而去。

  神情焦急且擔憂，渾濁的雙眼緊緊地盯著胡藝澄那正在消融的小腿。

  又有一灘黑血流下。

  薑年覺得自己又要瘋了！

  下一刻，胡藝澄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薑年眼前一花，胡藝澄便出現在他的麵前。

  與他四目相對。

  這本該是一副深情對望的場麵。

  可薑年一看到胡藝澄來到自己麵前，他一下子就蹲了下來，雙手顫抖而又輕柔地捧住了胡藝澄的小腿。

  那裏不斷有黑血流淌，散發著刺鼻的惡臭，但薑年卻絲毫不在乎。

  他把手掌緊緊並攏在一起，接住胡藝澄小腿消融下來的黑血，隨即他也不嫌肮髒，小心翼翼地把接住的黑血往胡藝澄小腿的斷口處按去。

  期間他嘴裏還一直念叨著：“回去啊，給我回去啊，不要再流下來了，給我回去……”

  他想要把黑血按回去，恢複胡藝澄的身體。

  可無論薑年怎樣做，黑血都不可能回去。

  反而是黑血的量越來越多起來，薑年的兩隻手都接不住了，溢出來後便往薑年的手臂順滑而去，並且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上，發出啪嗒啪嗒的微小聲響。

  薑年的手、手臂、袖口、衣袖，都髒了。

  被黑血染過的地方，就像是被烙印上去的一樣。

  “回去，回去……”

  不行啊，做不到啊，回不去啊。

  薑年碰了碰胡藝澄的小腿，清晰地感受到那裏正在一點一點地消融。

  薑年捧起來的雙手也越來越高了起來。

  逐漸，往胡藝澄的膝蓋而去。

  但這時，薑年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藝澄，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你的身體怎麽會變成這樣，有什麽辦法能阻止啊，你的腿都快沒了！”薑年痛哭流涕地大喊道。

  “都注定的，沒有辦法的，改變不了。”胡藝澄低著頭輕聲說道，嘴角帶著溫柔的微笑。

  可誰都能看出來，她的眼眶也紅了。

  她原本的打算是坦然接受，並且微笑麵對，最重要的是，不哭，不讓薑年更難受。

  結果當她看到薑年向她狂奔而來，又猛地蹲下，捧住那些髒臭的黑血時，胡藝澄還是忍不住了。

  倒也不是因為舍不得自己就快要死了。

  而是被薑年這麽疼惜她的模樣給觸動到了。

  “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因為你獲得了天人修為，才導致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咱們不要了，不要那些力量了，你還回去，不要了還不行麽？停下來，別再繼續消融了……”薑年老淚縱橫。

  這時，胡藝澄伸出手來扶住了薑年的雙臂，然後輕鬆地把他給提了起來。

  薑年還在嚎啕大哭。

  麵容是一個暮年老人，可現在他卻哭得像個孩子。

  胡藝澄有些心疼地為他拭去眼淚，但她的手正要碰上薑年的臉，薑年便一下抓住了她的手。

  很緊。

  “藝澄，我求求你，不要離開我，好嗎？”薑年的目光很怯弱，胡藝澄見狀，隻覺得心中一痛。

  這可比她身體上的痛苦要來的更加揪心。

  但胡藝澄還是盡量讓自己的情緒平定下來，沒有完全宣泄出來，她雖紅著眼眶，可語氣卻十分柔和地輕聲說道：“小年，從我當初選擇接受這份力量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了，這是不可以逆轉的，所以，你不要太過傷心，這都是我自己的決定。”

  “你沒有和我說過，你獲取力量的代價是死亡啊？我以為，是當你力量消散後，重新變回凡人……”

  “怎麽可能這麽簡單啊，我隻是不想你擔心而已，那可是天人之力哎，”胡藝澄撫摸著薑年的臉，紅著眼微笑道。

  “你說過，會和我一起離開的。”

  “我可能……要食言了。”

  “我還期待著我們離開地球後，去往其他地方的新生活，我向往著以後的生活，”薑年哽咽道，“我還想著，就算到最後我們無法離開，我也能與你攜手，一起麵對死亡，我想的是……無論結局怎麽樣，隻要身邊有你，哪怕我就此死去，也沒有遺憾了……”

  “有你的地方，才是我想要的，無論生死，但是現在……你卻要先離我而去，怎麽可以？”薑年直勾勾地盯著胡藝澄的雙眼。

  胡藝澄對此隻能苦澀一笑。

  “小年，對不起……”

  “別跟我說對不起，好嗎？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你。”薑年的語氣有些哀求的成分。

  胡藝澄沉默了一下。

  但就是這一下，她的整個下半身都消融了。

  地上已然堆積出了一大灘黑血。

  薑年見狀，淚更多了。

  “疼嗎？”薑年聲音顫抖地問道。

  “不疼。”胡藝澄的回答幹脆利落。

  可薑年怎麽會相信？

  怎麽可能不疼。

  該是疼死了！

  血肉骨頭都融化了，怎麽不疼？

  胡藝澄越是這樣，薑年就越發內疚起來。

  說起來，這一切都是因為他。

  若不是他，胡藝澄不會接受那份天人之力，更不會來救他，如果不是因為他，胡藝澄就不會變成這樣，就不會承受痛苦，就不會死。

  “小年，這個你拿著。”胡藝澄取出一件物品，放在了薑年的手裏。

  那是一個盒子，很小，就半個手掌大，整體以白木構成，看上去沒有半點出奇的地方，然而當薑年碰到這個盒子的時候，他心中驀地傳出一種悸動，仿佛這個盒子裏蘊含著什麽大恐怖的存在，繞是他此時處於極度悲傷的情緒之中，也還是忍不住心顫了一下。

  並且，隨著盒子放在他的手上，薑年再一次感受到了儲物袋中的異動，與上一次模糊的感知不一樣，這一次清晰得多了，薑年甚至能看出儲物袋中，這份異動的源頭。

  那是一朵花。

  薑年依稀記得，這是他當初打開馮齊的儲物袋時，從裏麵獲得的東西。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兩件物品傳蕩出了一陣奇異的波動。

  同樣是在馮齊的儲物袋裏獲得的，而且薑年還非常熟悉，前不久還使用過的。

  正是那兩柄充滿煞氣的匕首。

  花和匕首，隨著接觸小木盒而出現異動，但這股異動來得快，去得也快，稍縱即逝，薑年想要細致體會其中有何玄妙都來不及，但最後，薑年也失去了一探究竟的想法，畢竟他現在可沒有什麽心情去探索其他的東西。

  胡藝澄的事情才是當前最重要的。

  “我的這份力量，都來自它。”胡藝澄隻對小木盒解釋了這麽一句，然後就將其放進了薑年的儲物袋中。

  薑年沒有追問，他也沒什麽興趣追問，他一臉悲痛地盯著胡藝澄還在消融的身體。

  “放心，我不會讓你就這樣死的，我一定會救你。”胡藝澄的語氣柔和，卻又無比堅定。

  就是這句話，使得薑年猛地抬起頭來。

  “什麽意思？”

  “我會堅持到法陣開啟的那一刻，然後送你離開地球，你放心，有我在，廖觀平對你出不了手，我也會堅守著，不讓其他人來破壞法陣。”胡藝澄堅定有力地說道。

  結果她的話音剛落，薑年就接下了話。

  “我不要。”

  三個字，簡短明了。

  “我不活了。”薑年又說。

  “如果沒有你，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我什麽都沒有了，我隻剩下你了，我此前所有的憧憬都是建立在和你一起的基礎上，若不能和你一起離開，我便和你一起死。”薑年難得的一次強硬，卻是用在了這種地方。

  胡藝澄聽完這一番話，心中感動不已。

  可該說的還是要說。

  “我一定會讓你活下去的，我死了，你也不能死。”胡藝澄輕語。

  說完，她就把手按在了薑年的胸口上。

  一個鎖鏈模樣的虛影在薑年胸口一閃而過。

  薑年感覺自己的某種想法似乎被禁錮住了。

  “這是我獲取天人之力時，順便討要來的一個詛咒，它可以讓你無法自尋短見，即是你無法自殺，除非別人殺死你，否則你殺不了自己，”胡藝澄微笑道，“這樣，即使是沒有我的日子，你也能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