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哭
作者:浮潛      更新:2020-10-21 00:57      字數:3909
  地球,昆侖墟。

  胡藝澄牽著薑年的手,在昆侖墟內任意橫行,她無需太多動手,僅僅是身上那強悍的天人波動就足以直接將昆侖墟的護門大陣鎮壓得動彈不得,以至於她和薑年一路摧枯拉朽般闖進昆侖墟,直徑往傳送法陣而去。

  “吼!”

  一聲驚天咆哮響起,隻見在胡藝澄前行路徑中,一頭千丈大蟒從山脈間驀地衝出,掀起一股莫大的腥風,張開血盆大口朝著胡藝澄極速奔去,在它身上,赫然散發著堪比極我境後期的氣息!

  隻可惜大蟒似乎早已被磨滅心智,隻剩下純粹的戰鬥本能,它的瞳孔中充斥著令人心驚的赤紅之芒,找不到半點清明,即使麵對著遠超自身的胡藝澄,它依舊敢於向前攻伐,如同殺手中的死士,會無條件的服從命令。

  但它的出現仍是改變不了什麽,胡藝澄看都沒看大蟒一眼,牽著薑年的手便直直地衝了過去,如同一道璀璨流星疾馳而過,隨著“噗”的一聲,這頭堪比極我境後期的大蟒,竟直接被胡藝澄無視地從頭顱洞穿而出!

  並且在下一刻,這頭大蟒更是如同山石倒塌般分崩離析起來,大塊血肉橫飛,血流成河,蔓延至山澗河川中,居然使得方圓十裏的土地都被染上了一層觸目驚心的血色!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胡藝澄,就跟事不關己似的,臉上的神情從頭到尾都沒有泛起半點波瀾,依舊冷峻而又淡漠,如同一位冰山美人,渾身都帶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質,然而當她看向身邊的薑年時,她的眼裏才會出現仿佛可以融化世間萬物的柔情。

  隻是薑年此時還沒有徹底清醒過來,雖然有胡藝澄的幫忙緩解,但空間穿梭引起的混亂感,還需要他自身去慢慢習慣。

  但他即使處於半失神的狀態中,可這並不代表他就對外界的變化一無所知,相反,當胡藝澄帶他來到昆侖墟的那一刻起,薑年的心裏就升起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之所以說是奇妙,在於這種感覺並非由薑年自身產生的,而是來源於……他腰間的儲物袋。

  似乎裏麵有什麽東西蘇醒了,隻是薑年現在的精神狀態還處於混亂,所以不能第一時間將此事告知給胡藝澄。

  不過雖說他不清楚儲物袋裏的異動到底因為什麽,但他還是本能上地察覺到,這異動並沒有帶著惡意,而是向他傳導著一種類似於共鳴的感覺,薑年有些疑惑,可也沒有繼續深究。

  很快的,胡藝澄就牽著他來到了傳送法陣所在的山巔之上,在這裏也有一座用於防護的大陣和眾多守護之獸,可都被胡藝澄輕而易舉地解決殆盡了,一陣轟鳴之後,胡藝澄和薑年都穩穩地站在了法陣中央。

  與此同時,薑年終於從混亂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對於之前的事,他的記憶有些模糊,所以當他清醒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詢問旁邊的胡藝澄,“這……是哪裏?”

  “昆侖墟。”胡藝澄輕聲回應道。

  “昆侖墟……藝澄,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胡藝澄直視薑年的目光,堅定有力地說道:“我們現在站著的地方,是昆侖墟用於傳送聖苗以及各門派天驕出去外征的法陣,小年,我帶你來這裏,便是要你借助這傳送法陣,離開地球。”

  薑年聞言隻覺腦海中有雷鳴響起,“要我離開地球?”

  他突然想起來,自己之前不惜獻出生命精血,就是為了要八大勢力不再傷害他,並且將他從地球上放逐出去。

  原本他以為這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情,然而當胡藝澄說出他可以離開地球之後,薑年還是感到了一陣不可思議和始料未及。

  真的要離開地球了嗎?

  薑年此時的大腦就像是漿糊般混亂,他有些迷糊,事情發展的變化太過突然,他還沒來得及反應,結果就已經擺在了他的麵前。

  以至於他含糊不清地說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怎麽,怎麽突然間就,還有你,你怎麽突然就擁有這麽,嗯……我要離開地球?我會去哪裏?”

  而胡藝澄卻沒有選擇立即回應薑年,她在說完要讓薑年離開的話後,便懸浮於半空中,纖手仿佛有節奏般律動起來,隨著她雙手的擺動,整座傳送法陣竟漸漸泛起了淡淡的光亮,一股空間波動自法陣上宣泄而出。

  緊接著,胡藝澄向著西南方向作出虛握的動作,下一刻,數十道長虹從昆侖墟的某座大殿裏破空而出,呼嘯著朝胡藝澄飛來。

  待長虹近了,才顯露出它們的真身,赫然是數十塊閃耀著三色光芒的玉石。

  胡藝澄二話不說,將這些三色玉石均勻分散在法陣的邊緣地方,神奇的一幕發生了,隻見玉石一碰上法陣,就像是寒冰融化般消融了起來,而法陣上的光芒則越發的明亮,那空間波動也在此時無比清晰地展現在天地間。

  這座傳送法陣已經進入了激活狀態了!

  到了這時,胡藝澄才從半空中落下,走到薑年麵前,然後,在薑年有些錯愕的目光中,胡藝澄緩緩抱住了薑年。

  不知為何,原本被突如其來的變化搞得心情有些焦躁不安的薑年,在被胡藝澄抱住的一瞬間,他就變得平和了下來。

  懷中的少女是那麽的柔軟,像一團棉花,薑年那沉寂的心再一次激烈跳動了起來,即使時機不是很恰當,但薑年還是忍不住抬起了手,想要回抱胡藝澄,可當他真的抬起手來時,卻發現自己怎麽也放不下了。

  他的雙臂就懸在空中,處於一個尷尬的境地,收不回,也放不下。

  為什麽會這樣?

  因為薑年自卑了。

  胡藝澄今時可不同往日了,她現在可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天人,而他薑年則淪落為一個垂垂老矣,風燭殘年的灰發老翁,兩者之間的差距猶如雲泥之別,再加上薑年如今的人格影響,他怎麽還敢和曾經那樣,肆無忌憚地擁抱胡藝澄?

  他不配了。

  薑年內心輕歎,對方可以毫無顧忌,但他卻不能說服自己坦然受之。

  他正想對胡藝澄說,讓她鬆開自己,彼此平常交流就好,可胡藝澄卻像是窺探到了他的內心,胡藝澄一下子就抓住了薑年的雙手,將之放在了自己的腰肢上。

  並且胡藝澄似乎還怕薑年跑了,抓住薑年的手時明顯用力地按了幾下,就仿佛在跟薑年說,你就安心地抱住我,哪也不能去!

  薑年低頭看向懷中的少女,結果胡藝澄在他胸膛裏揚起小腦袋,靈動的大眼睛裏帶著刻意假裝的威脅,她還示威般的撅起了自己的下巴,無需言語,薑年便能明白胡藝澄的意思。

  從頭到尾,胡藝澄都沒有因為自己成為了天人而對薑年有所忽視,她還是她,從未變過。

  感受到手臂傳遞回來的溫熱,薑年心生感動的同時,也終於放下了芥蒂,不用胡藝澄再抓住他的手,他自己便緊緊抱住了少女,並且把頭靠在了對方的肩膀上,嗅著少女身上獨有的體香和頭發上的洗浴用品的香味,薑年頓時感到心安與平靜,仿佛靈魂都得到了淨化。

  但隨即的,薑年又感受到了一股濃濃的疲憊,或許是馬不停蹄的經曆了這麽多事情,身心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此時與胡藝澄的擁抱,便如同卸下了一身的重擔,終於有喘口氣的機會來,然而一旦鬆懈,疲憊就會像海浪般席卷上來。

  薑年站著的身子一下子就軟了,仿佛全身的力氣都在這一刻被抽空,他兩腿一顫,居然要一個跟頭栽在地上。

  所幸胡藝澄及時托住了他,才沒有讓他頭部撞地。

  而薑年此時就像是一位水手,乘著一艘孤帆,在無盡海域中漂浮了數月,早已心力交瘁,終於在即將力竭而死之際,看到了重重迷霧中,那宛如仙劍般穿透而出的,燈塔之光。

  薑年積累至今的所有情緒,也將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啊……”薑年無力地靠在胡藝澄的身上,近乎用盡所有力氣地嚎啕大哭,他那布滿皺紋的臉龐瞬間就被渾濁的淚水給掩蓋住了,許是終於可以放肆地發泄情緒,薑年張大了幹枯的嘴唇,不顧其破裂而滲出血絲,他依舊在放聲大哭,那淒厲的哭聲和他猙獰而又痛苦的模樣,能叫任何人看到聽到,都會心生不忍。

  整個過程中,薑年隻在哭泣,卻沒有說出哪怕半句話,他如今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翁,連找人胡亂發泄都做不到,所以他才選擇到了以這種形式,來把內心的所有積鬱,通通宣泄出來。

  薑年苦啊!

  他什麽也沒做,也沒有傷害過誰,得罪過誰。

  卻要遭受這般慘痛的折磨。

  他由一個家庭美滿,生活幸福,陽光開朗的健康少年,突然就轉變成現在這個父母雙亡,無家可歸的遲暮老翁。

  莫說歲月無情,他連歲月都未曾經曆。

  就已經……一無所有了!

  而胡藝澄也沒有在此刻出言安慰薑年什麽,她緊緊地抱住薑年,希望這樣可以讓薑年知道,他並非什麽都沒有了,他還有她,她會一直陪在他的身邊,不離不棄。

  隻是,薑年的痛,豈是這麽容易就能安撫的?

  他的哭聲越來越淒厲,越來越響亮,縱使喉嚨嘶啞,縱使劇烈地咳嗽了起來,縱使他咳出了血,但薑年還是……放肆地狂哭。

  整片天地,就隻剩下他一人的哭聲。

  似乎這已經不再是簡單的哭泣,而是薑年的一種宣泄,一種質問,他哪怕承受著肺部的刺痛,喉嚨的沙啞,也要竭盡全力地哭喊。

  這未必不是一種屬於他這種孤苦伶仃的人,對這個世道,對這種人生的……報複。

  即便對其他人不痛不癢。

  他也要用這種方式告訴所有人。

  他所經曆的……殤!

  而在薑年和胡藝澄在互相依偎的同時,法陣上還站著兩個人。

  他們早就已經回到了昆侖,隻不過恰好看到薑年在此地宣泄,便一語不發地站在後方,默默看著,等著。

  昆侖常年終雪,放眼望去,盡是白茫茫一片,即使昆侖墟內猶如仙境般優美壯麗,但猶有一些地方是被大雪所覆蓋的。

  他們所在的這座山峰正是如此,隻不過因為時間靜止的影響,這裏的雪花都懸在了空中,無法落下,可還是有一些雪花離得薑年比較近,以至於薑年在走動的時候,總會免不了沾染上一些雪花。

  不知是否冥冥中的安排,薑年身上被沾染到雪的地方正好在頭上,加上他那原本就灰白的發絲,若不近看,很容易就會認為他已滿頭白發,是一名徹頭徹尾步入晚年的遲暮老人。

  頭頂大片白雪飄揚,不動,卻仍是增添了幾分蕭瑟。

  白發老翁依靠於絕美少女身上,放肆哭泣。

  嘴邊、衣襟、少女肩頭,皆有鮮紅血漬。

  不遠處二人半低頭,沉默不語。

  遠遠望去,該是一副怎樣的……清淒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