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們在，整個世界都在！

  此話說的具體是個什麽意思，丁明並不了解。

  也不敢去了解。

  他隻知道，當初自己聽到江老說出這一番話後，竟心生一股莫大的恐懼與顫栗，直接當場跪下，伏身在地，久久不起。

  直到江老都離開了許久，丁明還繼續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

  仿佛一隻再渺小不過的浮遊生物在無意間觸碰到了禁忌存在，那種來自靈魂，來自生命層次的無限差距甚至可以令這浮遊生物瞬間蒸發，連生活在世上的痕跡都將煙消雲散。

  待丁明重新站起來的時候，他的身上早已濕透，他回想起江老跟他說過的話，愈發覺得沉重與可怕。

  薑年，他背後站著的，可是諸天？

  這個天命之子的身份，到底蘊含著怎樣天大的隱秘？有多少人密切關注，又有多少人隱居幕後，默默觀察？

  要讓薑年陷入絕望的深淵，是要讓他失去生的希望，還是失去作為一個人最本質的靈魂？

  丁明不知道。

  而若想做到這些，薑年該經曆些什麽？

  知道多年來一直隱藏的殘酷真相、與最親近的江爺爺成為敵對關係、親眼目睹父母的死亡、被自己的懦弱所擊敗、在正常與瘋癲之間不斷徘徊。

  這些都是江老預知到的結果，並且將之一一告訴丁明。

  除此之外，江老還預知了王棧怡和劉央的選擇。

  丁明都知道。

  而且王棧怡和劉央的出現並非偶然。

  這一切的背後都有其獨特的意義和安排。

  那江老是因為什麽才預知到這些的？真的全部是依靠巫術才得以窺見未來的？或許有一部分是。

  但丁明心知，這其中更多的，其實是江老早就籌謀好了！

  如何個籌謀法？

  這可就涉及到他們四人還沒有被選擇出來，要在人間監視薑年之前，甚至更早，在他們四人幼年，或者還遠遠還沒有走到如今的層次之前，江老就已經在他們身上計劃好了所有。

  丁明記得當時江老說出真相時，自己猶如被封印在了萬丈冰窟之中，由頭凍到了腳，涼意滲骨。

  “張北負的父母的確是因為被山上的大熊給吃掉的，可那頭大熊，卻是我引出來的，之後張北負被崆峒山莊一名雜役弟子帶回去，也是我暗中安排的，而劉央之所以會招惹到內門弟子，以及他為什麽會在那麽多雜役弟子中，偏偏選擇到了張北負那裏，整件事情背後正是我一手操作出來的，我做這些的目的，便是為了讓劉央和張北負相遇，而且我始終沒有絕了他們二人對於生活的希望，便是想讓他們在經曆了這些悲劇之後，會更加的渴望真情，所以，張北負一定會在臨死前和薑年傾訴衷腸，劉央也一定會為了報恩，而選擇為了薑年而死。我要的，便是他們的以死明誌，在薑年心裏埋下一個伏筆。”

  ……

  “陳岩此人性情古怪，難以琢磨，可當作一個奇兵，有著不錯的作用，我曾廢除他育韻境的修為，就是為了讓他遠離戰場，僅以脫俗境修為，可參與到擊殺薑年的隊伍之中。而陳岩又是一個殺伐果斷，並且眼裏非常注重利益的人，廖觀平自恃身份不會親自下來，所以當他吩咐你們去殺薑年時，陳岩肯定是全力以赴，不留餘力的那一個，而我正是需要他的這份果決。廖觀平層次太高，薑年不會有太深刻的感觸，隻有看到你們之間的廝殺後，薑年才會有種站在懸崖邊上，隨時有可能掉下去的危機感，這時陳岩的追殺就顯得十分重要了，他能引起薑年內心最深層次的恐懼。”

  ……

  “王棧怡之前曾有過一個孩子，但在那個孩子剛滿十八歲的時候，便被我秘密解決掉了，那時的王棧怡非常傷心，可謂是悲痛欲絕，但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因為她的那個孩子無論是性格還是心性，甚至就連外貌都與薑年有幾分相似，所以當你們和王棧怡深交之後，王棧怡總會不可避免地，把薑年當作她那死去的孩子，如此一來，便能在王棧怡心中留下一個種子，待天命之爭，薑年深陷危機之時，這顆種子就會立刻生長成參天大樹。以王棧怡對她孩子的深情來看，最後王棧怡很有可能為了薑年，去做那違逆之事，屆時你不用阻止，隻要順其自然發展下去則可，我要的，就是王棧怡哪怕付出生命，也要護住薑年的真情流露，這樣，當王棧怡被殺之後，薑年才能感受到更深切的悲痛，畢竟……在此之前，他已經失去了雙親，當看到王媽擋在他身前時，薑年心中那僅剩的柔軟就會再度蘇醒，雖然……這柔軟很快就將徹底消失。所以，王棧怡的存在，就仿佛是黑暗中的一盞微弱的燈光，是為了給薑年重新找回自己的人性而出現的。”

  ……

  “至於你以前遭遇過的種種陰暗的經曆，在這裏我可以向你說清楚，這些都出自我手，是我在背後操作，你才會過得那麽苦，你可以恨我，但你依舊要按照我吩咐的去做。”

  “你和薑年之間的感情最深，無論到時薑年表現出怎樣的反應，當他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後，必然會深受其痛，難以接受，而我之所以要你扮演一個壞人，要你與陳岩一起追殺薑年，便是為了在薑年心中形成一個巨大的反差，前不久還有說有笑的摯友，卻在今日突然轉化成一個不折不扣的敵人，這種極端的變化，將會在薑年本就千瘡百孔的心上，再度劃上兩刀，但若僅僅是這樣的話，還不夠，我要你……”

  江老說到這裏，明顯停頓了一下，繞是當時的丁明心中波濤洶湧，難以平複，在察覺到江老停頓之後，他還是忍不住有些驚疑不定，他立刻屏息凝神，生怕遺漏掉一字一句。

  而事實上，丁明的做法是正確的。

  江老之後說出的，可謂是一道滅天劫雷一般，無情地轟打在丁明身上。

  他萬萬沒有想到，江老居然要做到這種地步！

  也不知道他當時是怎麽升起的勇氣，他竟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問向江老，“真的要做到這麽絕嗎？她何錯之有？又有什麽能力可以參與到這件事來？她隻不過是一個凡人！”

  江老頭也不回，淡淡說道：“你以為，我讓你們秘密觀察她是為了什麽？她若是無用，我何須做這一切？”

  丁明似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的精氣神，臉色白得可怕，不甘心地問道：“就不能……給薑年留下最後一絲念想嗎？真的要把他身邊的所有親人都殺光，才肯罷休嗎？”

  江老沒有開口回答，可答複卻非常明顯。

  丁明緊握雙拳，“他隻是一個剛滿十八的少年而已，經曆如此多的悲痛，真的不會適得其反嗎？他的內心再堅強，也不可能承受得住這些，你要讓他絕望，可早在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就足夠絕望了啊，為什麽，要趕盡殺絕？這樣薑年真的可以覺醒嗎？”

  “不夠，遠遠不夠。”江老不知是在回答丁明，還是在喃喃自語，他望向天空，眼中陰晴不定，“你不知道薑年要麵對的到底是什麽，你不知道在他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麽，我不需要他承不承受得住，我隻需要，他一無所有，唯有這樣，他才可以無牽無掛，僅憑一份執念而活，這樣的他，才能沒有弱點，才會……太上無情。”

  丁明苦澀，他雖然聽不明白江老到底什麽意思，可他卻並不在意，他更多的，是關心江老要他如何處置她。

  一想到這裏，丁明就替薑年感到悲哀。

  憑什麽這些苦難都要傾注於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少年身上？他何德何能要去承受這些？

  他擁有的，有哪些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假的？

  整個世界都在欺負他。

  整個世界都在欺騙他。

  皆是由心靈深處出發，先讓薑年沉醉在美好之中，卻在某一天突然捅上一刀，前後透亮，鮮血噴湧。

  在這以前，薑年那無憂無慮的笑容是何等的珍貴？

  他可知道，他將麵臨什麽？

  父母、江爺爺、毛頭、王姨、陳伯釘子。

  還有……她……

  全都得，從薑年的世界中徹底消失。

  為了讓薑年絕望，為了讓薑年沉淪，為了讓薑年墮落。

  從一個光輝少年，硬生生轉變成無心者。

  “當這一切都按照你的計劃進行之後，薑年會怎麽樣？”丁明輕聲問道。

  “如若他不死，他會離開地球，去往其他星域征戰，在此之前，薑年會獲得一份未來走向王者之路的造化，並且他與地球的聯係將會徹底斷開，薑年將來，隻會為自己而活，破而後立，一飛衝天。”

  丁明沉默了一會兒，接而繼續問道：“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你明明可以強製要求我執行你的命令，我隻不過是一個小角色，何至於了解這麽多，你不怕我把這些都泄露出去嗎？”

  “因為，你也是特殊的。”江老終於回頭，看向丁明，話語間透出著一股莫名的詭異。

  “有人生而光明，卻走向黑暗，有人生於黑暗，卻不知自身早已踏足光明，人生無常，世事難料，太多真相隱於幕後，太多事實消散一空，誰能窺破迷惘，見得真章？誰又隻能沉淪虛偽中，無法掙紮？你所見的，或許，並不是唯一，你靈魂的深處，可是藏著一頭惡魔。丁明，你與薑年，都是特殊的。”

  丁明隻記得當時自己在聽到這一番話後感到莫名其妙，完全聽不懂江老到底在講些什麽。

  可事實上，那時丁明的整個眼眶，在他本人並不知覺的情況下，竟悄然變得深邃起來，黑暗如同液體般湧上，丁明的眼睛，仿佛深淵。

  惡魔。

  特殊。

  多少真相，多少虛妄。

  這個世界，又是何等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