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

  張北負停了下來。

  “為什麽。”

  又一句，張北負凝視著薑年，默不作聲。

  “告訴我。”薑年再一次重複，一字一頓，“為什麽，要把她也牽扯進來。”

  “終於忍不住了麽？”張北負輕語。

  這次輪到薑年沉默了。

  “還是不願意睜開眼麽？”張北負問道，“這個世界就這麽醜陋到你連看一眼都不肯？即使牽扯到胡藝澄，你也還是選擇窩在自己的世界裏嗎？”

  薑年還是沒有說話，除了開頭那三句，他便再沒有其他的動靜，就連原本繃緊的身體也漸漸鬆弛了下來。

  張北負目光有些黯淡。

  但該說的他還是會說出來，“關於胡藝澄的事，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她是江老點名要觀察的對象，我們曾問過為什麽要關注一個什麽身份都沒有的小姑娘，江老的答案則是我剛才所說的，當有需要的時候，把她殺了，讓你徹底陷入絕望與瘋狂。”

  “而且這件事隻有我們四人知道，連八大勢力都不曾了解，江老曾暗中將我們四人聚集在一起，說的，就是此事。但與你全方麵監視不一樣，我們隻需要當她與你在一起的時候進行監視即可，其他時間便任由她自由活動。”張北負娓娓道來，“我剛才不是還說到她之所以出現在你身邊，並且與你相戀，都是因為我們的安排嗎？”

  薑年依舊選擇沉默。

  張北負也不指望他能有什麽反應了，“事實上，這也是江老給我們暗中布置的任務之一。”

  張北負眼中浮現出追憶，“江老當初的原話是這樣的——‘待薑年走入高中的時候，他的學校裏會有一個叫胡藝澄的女孩，我需要你們把他們安排在一個班裏，並且未來三年都是這樣，不僅如此，我還要你倆，丁明和張北負，為他們製造機會，讓他們彼此產生情愫，但不可以早早相戀，一定要在臨近天命之爭的時候，他們二人才可以真正確定關係’。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會不斷地拿胡藝澄來挑釁你，當初還說過為了胡藝澄要與你搏鬥，為的是增強你對胡藝澄的感情。丁明也是一樣，你仔細想想，他這兩年裏，是不是經常給你們兩個有的沒的創造獨處的機會？讓你們的感情得到升華，可就在你們二人感情即將爆發之際，就總會有一些其他的事情來打斷你們，沒讓你們繼續發展下去？”

  張北負看到薑年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他在思考了。

  張北負突然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薑年即使沒有流露出重頭再來的衝勁，至少現在也表現出了他對身邊人的在意，張北負怕的是看到薑年始終無動於衷，真若是這樣，那薑年就是活下來也徹底沒救了。

  既然如此，就期盼你能重新振作起來吧，我會……盡可能地幫助你。張北負這樣想道。

  這似乎有些矛盾，明明他剛才才和薑年說過他是必死無疑的，但現在張北負卻又懷著薑年能活下去的希冀，中間緣由無人得知，答案，隻有他自己知道。

  張北負輕輕撫了一下被長矛洞穿的傷口，悄無聲息地張開嘴呼吸了幾下，從他決定飛向薑年到現在，僅僅隻是過去了兩分鍾，可這兩分鍾對於張北負來說，卻是一種相當於靜靜等死的折磨。

  這種無比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生命力不斷消逝的體驗，可並不美好。

  張北負凝視著眉頭微皺的薑年，眼眶沒來由地泛起了紅潤。

  至少，我曾少年過。

  這時，他喉嚨裏猛地湧上一口血，張北負迅速而又輕柔地捂住嘴巴，在薑年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生生將這口血給咽了回去。

  …………

  兩分鍾，可讓張北負和薑年說上這麽些話，但是在天空戰場中，卻足以決定出戰局勝負。

  各類神通如同百花綻放，在夜空中極為耀眼，但卻是稍縱即逝，就像是夜間盛開的曇花一現，生而絢爛，死亦悄然。

  那麽現在，有多少朵曇花消逝了呢？

  下層戰場，剩一人。

  他躺在天空上大口喘息，渾身是血，幾乎都要看不清他本來的麵目，且他身上大小傷口不計其數，有些地方都能看見了裏麵蒼白的骨頭，可謂是觸目驚心。

  但他還是笑了。

  笑得很開心。

  他活了下來。在這片甚至能稱得上地獄的戰場上，他以付出了近乎生命的代價，奪得了最終的勝利。養蠱啊……我這樣，是否就算是有資格繼續行走在人間了呢？

  他張開嘴無聲地狂笑起來。

  笑著笑著，卻流下了兩行晶瑩的淚水。

  我活下來了……但我的兄弟呢？

  沒有人能體會他現在的感受，也不會有人特意關注他，下層戰場本就是一群可以被放棄的群體，誰活誰死對各方勢力來說根本就沒有什麽影響，這隻是一場約定而已。

  至於中層戰場，一共五人，在一陣驚險的鏖戰之後，還是隕落了兩人，在空中被人圍攻至死，化作一團血霧消散一空，其餘每個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地粘上了血漬，他們的眼中皆流露出極度的冰冷。

  解決掉兩個人之後，剩餘三人都不約而同地停止了戰鬥，形成三角方位，雖警惕地提防著四周，但還是保持住了平靜。

  因為上層戰場也要分出勝負了。

  現在正是最緊要的關頭。

  中層戰場的三人便心有靈犀般在這個節骨眼上停止戰鬥，他們在各自勢力裏的地位都很崇高，在目睹了有兩人死去後，其他人都有些投鼠忌器了，他們不願意就這樣命喪黃泉，既然上層戰場正好到了勝負關鍵，倒不如先待看清楚局勢了，再決定打下去也不遲。

  畢竟在上層戰場裏，五大勢力主都已經用盡了全力，此時更是施展出自己的絕學神通，氣息恢宏，仿佛能使空間壓塌，天地變色。

  打了這麽久，也該有個結果了。

  五人同時出擊！

  神通齊出，撼天動地！

  一瞬間仿佛有鬼哭神嚎，無比滲人，還有漫天劍影肆意縱橫，轉瞬間天地間如同化作萬丈冰窟，寒意彌漫上千裏，下一刻又宛若墜落無盡深淵，不見一絲光芒……

  噗！

  此聲出現，中層戰場三人皆凜然。

  這是哪一方勢力主負傷了？終於要結出勝負了嗎？

  這個念頭隻在他們心中出現刹那，在戰場中便真的衝出來一人。

  衣衫襤褸，披頭散發，嘴角有鮮血滑落。

  中層戰場有一人見狀，大驚失色，沒想到居然是他所在勢力首先出局，隨即他立刻衝了過去，脫離戰場，其餘二人並沒有阻止，任由他離開。

  一道門戶閃過，二人就此消失。

  風月山，出局！

  緊接著，又有一人從上層戰場中飛了出來，中層二人並沒有動。

  因為那人是劉俞。

  崆峒山莊，出局！

  至此，已經有兩大勢力相繼出局了，但上層戰場的戰鬥還在繼續！

  中層二人屏息凝神，死死地盯著上方。

  終於，又有一人出現，中層二人看清楚是誰之後，轉身便朝著對方發起了猛烈的攻勢。

  在他們各自的掌門還沒有結出勝負之前，他們便要一直打下去，且必須全力以赴，哪怕……不死不休！

  因為戰局已經非常明顯了。

  最後出現那人，正是摘星門方亥升！

  五大勢力，繼風月山、崆峒山莊以及摘星門相繼出局之後，剩下的兩大勢力，便隻能是神農宗與昆侖墟了。

  在那高空之上，炎池龍與廖觀平對立而站。

  “沒想到，最終與我一戰的會是你，我本以為最後是方亥升留下來，看來是我小看你了。”炎池龍淡淡說道。

  “能讓你覺得意外，倒是我的榮幸了。”廖觀平淺笑。此話倒也不是客套，作為巫者的炎池龍向來號稱算無遺策，可現在卻被他廖觀平給反了一道，對此廖觀平還覺得有些滿意，這是不是可以說，他廖觀平能一路暢通無阻地走到最後，奪得那天命主導呢？

  炎池龍自然不知道廖觀平心裏所想，他雖然意外廖觀平勝了方亥升，但這個結果於他而言並不算差，畢竟他的修為可是極我境大圓滿，而廖觀平隻不過是極我境後期，在境界上就相差了一大截，他炎池龍又有何懼？

  以至於他此時更是直接開口道：“你應該知道，你我差距甚大，就算你堅持要打下去，結果也不會有任何變化，天命主導我今日是拿定了，你若是通明事理，願意就此退出，我可以向你承諾，日後我會將天命多勻一點給昆侖墟，這樣，你可滿意？”

  炎池龍說出這一番話沒有絲毫的負擔，也不覺得此舉欺人，甚至可以說，他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已經是非常給廖觀平麵子了。

  他有這個實力說這種話，哪怕是廖觀平自己聽了進去，也不認為有什麽不妥。

  的確是炎池龍明麵上勝他一籌。

  炎池龍本以為廖觀平即使不會立刻應允下來，也隻是想向他討要多些好處就能罷休了，但繞是他號稱算無遺策，今日也第二次地算錯了。

  廖觀平嘴角掛笑，隻回應了二字。

  簡短明了。

  “不可。”

  炎池龍眉頭頓時皺了下來，連帶著四方的空間都變得有些沉重，他有些不喜地說道：“莫不要自誤了，你若是想討要更多的好處，直言就是，可你這樣大放厥詞，不覺得自己有些自以為是了嗎？難道你真的認為，你能在相差整整一個小境界的情況下，戰勝我嗎？”

  廖觀平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收起來過。

  他直視著炎池龍已然有些陰沉地目光，毫不畏懼。

  “不試試，又怎麽知道呢？”

  轟！

  炎池龍體內真元如同海浪般洶湧，屬於極我境大圓滿的恐怖氣息毫無保留地宣泄而出，他的發絲無風自動，眼裏帶著明顯的不悅。

  “好，既然你不願意主動放棄，我便徹底斷了你的念想！”

  “炎宗主，稍安勿躁，你且看，這是什麽？”這時，廖觀平高聲一句，示意炎池龍先不要急著進攻，炎池龍半眯著眼盯著廖觀平，倒果真停了下來，他也想看看，廖觀平這般自恃，到底是有怎樣的憑依。

  不過他雖好奇，卻不怎麽在意。

  黃方溫、方丈大師、威廉不出，這個世間，還有誰能製約他炎池龍這個……天下第四？

  炎池龍有這個自信。

  他值得這樣自傲。

  可在下一刻，當廖觀平從儲物袋取出一物時，他就像是遇見了天敵一般，原本浩蕩的氣息竟在瞬間消散一空，他本人甚至在刹那退出數百丈之外，最後更是驚呼出聲：“妖刀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