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暗線
作者:浮潛      更新:2020-10-21 00:57      字數:3398
  字字誅心。

  宛如在傷口上撒鹽,薑年本沉寂的心又重新跳動了起來。

  不可否認。

  這是他一輩子都難咎其辭的痛!

  若是放在之前,薑年此時應該是一下子跳起來,指著張北負的鼻子大喊道:“你懂什麽!你什麽都不知道,你有什麽資格來指責我,我經曆了什麽你知道嗎!”

  但他沒有。他也就挑了一下眉頭,便再次回到那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張北負說的這些他都不在意嗎?不,他非常在意,他甚至覺得張北負的話就像是一把刀子,在他腦袋上一刀又一刀地劃著。

  可事已至此,他卻感受不到絲毫的疼。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有些人活著,但他已經死了。

  至於張北負自然是看到了薑年挑眉的動作,他還在一瞬間裏覺得欣然,至少薑年不是完全忽視了他的話,可還沒有等他開心起來,薑年接下來的沉寂便讓他徹底斷了念想。

  張北負眉頭緊皺地看著薑年,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失望。

  你這算是沒救了嗎?

  張北負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無名怒火。

  他一把將薑年提起來,幾乎貼著臉地對著薑年低吼:“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麽樣子了?頹廢,懦弱,爛泥扶不上牆!我說了這麽多你都沒有反應是麽?你就這樣承認了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孬種了?你父母在臨死之前都喊著你的名字,在他們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們都在呐喊著讓你站起來,因為他們不想看到自己唯一的驕傲居然願意跪在敵人的腳下苟活,但是你呢?你做了什麽?你順應敵人的威迫,你甘願墮落,你放棄你的尊嚴,放棄你的全部,就為了……現在這不人不鬼的模樣麽?!”

  說到最後,張北負幾乎在咬牙切齒,他非常用力地拽著薑年的衣領,即使以他現在的身體情況,做出這種大動作隻會讓他的生命流逝得更快。

  他的時間越來越少了,但他卻不在乎。

  早在他選擇飛向薑年的那一刻他就已經作好了覺悟,便是死在薑年旁邊。

  他也根本沒有想過要來嗬斥薑年,他本來的打算是向薑年道歉,並且告知對方一個有些殘酷的真相。

  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

  隻是當他看到薑年的無動於衷後,他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哪怕這怒火發得言不正名不順。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可是薑年的敵人啊,他有什麽資格跟薑年說這些大道理?

  但他還是要說下去!

  就算不被薑年承認,他便當作這是自欺欺人也好,他都要把自己心裏想的說出來!

  “是,你是經曆了很多,我也知道你無能為力,你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開蘊境修士,敵人動輒都是育韻境起步,你怎麽可能敵得過?不僅僅是我,誰都知道你沒有辦法,那上麵的所有人,就是你父母都非常清楚!但為什麽他們還是要你站起來反抗,即使是死,即使是死!因為在他們的心中,他們的兒子再年輕,那也是一個男人,男人就必須守住自己的底線!”張北負神情激憤,“什麽忍辱負重,臥薪嚐膽,都是狗屁!你難道不明白嗎?從你得知自己是天命之子的那一刻,你的結果就注定了!”

  張北負朝著薑年大聲怒吼,染血的唾沫噴了薑年一臉,薑年仍緊挨著眼,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其他的反應,“你以為你耗費自己的修為讓天命主導增加一成,你就能安然無恙,你就能不用死了嗎?”

  “我告訴你,不可能。”

  不可能三個字,張北負咬得很重。

  “就因為你是天命之子,你不死,沒有誰能擔保天命一定不會出問題,你不死,那最後獲得天命主導的勢力斷然無法高枕無憂,他們會在塵埃落定之後,第一時間殺了你,嗬嗬,契約?狗屁契約,它能有用,才是見鬼了。”

  張北負就這樣拽著表麵上看起來一直在沉重中的薑年,將現實狠狠地摔在薑年臉上。

  “你想賭一把,賭他們能夠信守承諾,並且有契約束縛,能夠放你一馬,但我告訴你,即使最後不是他們親自動手,也肯定會指使其他人來殺你,無論如何,你都逃不了。”張北負的音量到這裏漸漸減小了一些。

  他快要不行了。

  身體愈發疲憊。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騙自己,也不知道你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隻是,這些事情我不相信你會看不出來,就好比人類與螞蟻,即便螞蟻再怎麽求饒,人類也隻會無情地踩上去,沒有誰會和螞蟻做交易,而你在那些人眼中,比螞蟻還不如。”張北負繼續說道,“你還沒有真正走進修真界,你不知道這裏麵,有多殘酷。”

  說到這裏,張北負便停了下來。

  不是他不想說下去,而是他就快沒有時間了。

  他鬆開了薑年的衣領,讓其繼續躺在地上。

  張北負微微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滿是血腥味。

  就在這時,他突然感覺到臉上有些濕潤,他伸手去碰了碰,原來自己在不知不覺間竟哭了起來。

  為什麽要哭?

  是因為自己快要死了,所以不舍得,還是因為他罵著罵著薑年,反而越來越感同身受,越來越理解和可憐這個少年?

  畢竟,他也曾有過相差無幾的經曆。

  他三歲喪雙親,被崆峒山莊的一個雜役弟子帶走,並且撫養了幾年,當時他便認為那雜役弟子即使並非他血親,也足夠讓他稱對方一句父親,但偏偏上天就是要捉弄他,那雜役弟子於某一天被人給活活打死了。

  當時他也是像薑年那樣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

  也是……像薑年那樣,跪著。

  所幸當初的他,並沒有像薑年那樣……懦弱,他反抗,他嘶吼,雖然最後的結果無法改變,但至少,他問心無愧了。

  這時張北負才明白,自己突然升起的那股無名火從何而來。

  張北負輕輕地搖了搖頭。

  說話的語氣也終於淡然了不少,不再那麽暴躁。

  “前兩天你父母來市場的時候,我們就已經布好了結界。”張北負輕聲說道。

  薑年聞言依舊無動於衷。

  “抓走你父母的正是我,崆峒山莊乃是命血派,所以這個任務就交到了我頭上。”張北負講到這裏突然想起了什麽,“你父母剛一開始見到我時很驚訝,並且聊了幾句之後就引到了你身上,他們以為你前不久的失蹤是我一手操作的,便要求我不要再繼續傷害你,乃至於後來他們被我禁錮在市場裏,說的最多的,還是關於你的,例如,讓我有什麽就衝著他們來,他們願意替你去死,之類的。”

  薑年眼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

  “因為命血煉製的過程是非常謹慎的,不能有半點紕漏,這就需要消磨你父母的意誌,為此,我雖然沒有在肉體上傷害他們,可卻在他們被禁錮沉睡的兩天裏,給他們安排了不少痛苦的夢境,其中不乏喪偶與喪子的情節。”

  張北負鄭重說道:“在這件事上,在我的立場上,我並沒有錯,但無論如何,我都要在這裏跟你說上一句,對不起。”

  張北負沉聲道:“接下來,便是我要告訴你的一則真相,也許我現在說這些,對你而言太過殘忍了一些,但,你應該知道。”

  “我是因為宗門的安排才潛伏在你身邊的,目的是為了近距離地接觸到你,獲取你最真實的數據,然後我就將這些數據回遞給八大勢力,作為天命剝離的參考估量,所以我化身為一個普通的少年,和你進入同一所高中裏。而除了我做這件事之外,八大勢力還挑選出了另外的三個人。”

  “分別是,風月山陳岩,摘星門王棧怡,以及……光明教廷,丁明。”

  薑年身軀猛地一震!

  張北負卻像是沒有看見一般,“丁明你認識了,你的好哥們,那個壯得就跟頭猩猩似的少年,在學校裏,也就你和他最相熟了。陳岩,你也應該很熟悉,他在你居住的小區裏修剪了十幾年的花圃,你平時還經常與他打招呼,你隻知道,他叫陳伯。最後一人,你依舊認識,你經常去的那個小網吧裏打掃衛生的阿姨,王姨,就是她。”

  張北負說到這裏就停了下來,他沒有繼續在薑年的傷口上撒鹽,他把這些說出來,薑年知道這些事,就已經夠了。

  不過,他還是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道:“還有關於胡藝澄……”

  薑年渾身開始劇烈顫抖!

  “放心吧,胡藝澄並不是被安插進來的修士,她從始至終,都隻是一個凡人。”張北負及時解釋,薑年猛地一頓,身體不再顫抖,可卻繃得緊緊的。

  張北負知道,他在等自己說下去。

  他沒有賣關子,“胡藝澄雖然不是被安插進來的暗子,但她卻一直在我們的觀察範圍之內,可以說,除了監視你之外,她也是我們的目標。”

  張北負沒有停頓,一口氣說下去,“我們都是帶著任務才潛伏在你身邊的,不可能會因為單純的交往就與不相幹的人接觸,你仔細想想,是不是胡藝澄都認識我剛才所說的那三個人,包括我在內,並且有一條線由你身上連接到她,再穿插於我四人之間?”

  “其實,她與你的見麵也是我們安排好的,甚至連她能和你交往,都在我們的計劃中,至於目的……”張北負緩緩說道:“目的,是當有需要的時候,殺了她,讓你,徹底地陷入瘋狂與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