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當真諷刺
作者:浮潛      更新:2020-04-30 10:12      字數:5709
  薑年自然不知道在他走之後,市場裏發生了什麽,此時他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家中,看著地上的鮮血淋漓,薑年那些不好的回憶再次湧上心頭。

  他一開始還以為這就是他真正的父母,並且傻乎乎的帶著他們一起回家,並且還親切擁抱在一起……薑年現在回想,都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兩巴掌。

  隻不過他也好奇,這兩人到底是怎樣做到的,無論是樣貌還是神情,都做得幾乎一模一樣,要不是有江年這一條暗線,薑年到現在都很有可能蒙在鼓裏。

  隨手幻化出一手火焰,薑年將那兩居死的不能再死的屍體盡數焚燒了起來,清理完所有的痕跡,薑年就坐在了沙發上發愣。

  靜靜地等待最終時刻的到來。

  在此之前,他還在牆壁上拿下了他們的全家福,把屬於江老的頭像抹去,薑年就這樣呆呆坐著,怔怔看著。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其實也不慢,大概隻是過了一炷香的時間。

  金色蒼穹上就顯露出了一個無比清晰的麵孔。

  正是薑年,隻不過是閉著眼睛的。

  薑年放下相冊。

  麵無表情地坐著。

  他望向窗外,已經預感到一股莫大的危機籠罩住了他,他的肉身仿佛在驚聲尖叫,不斷給他傳遞一個逃跑的信息,可薑年對此始終保持著無動於衷。

  天地之大,可以逃去哪裏?

  說來可悲可歎,他隻能在這裏等“死”了。

  薑年認命之時,外界早已風起雲湧。

  昆侖墟。

  一墟主三長老四客卿,帶領一百一十六名血傀,踏上了傳送陣,除卻那一百一十六名血傀的麻木,剩餘所有人都殺氣騰騰。

  在行動之前,昆侖墟主廖觀平低吼:“天庭當立,且看今朝,擋我等者!”

  三長老四客卿同時大喊:“殺無赦!”

  …………

  光明教廷。

  與平時學者的身份不同,實際上乃光明教廷教皇的威廉教授,從首位上站了起來,閉上眼睛,張開雙臂,莊重而又富有威嚴地問道:“我們的目標是什麽?”

  其下四名紅衣主教皆右手貼胸,深深鞠躬,“讓光明,灑落人間!”

  隨後五人帶領八十五血傀,踏上傳送陣,前往那最終戰場。

  …………

  宏林寺。

  方丈大師遙望薑年家的方向,雙手合十,鄭重地念了一句佛號,然後他頭也不回地對著身後四大金剛問道:“可還記得度人經?”

  四大金剛沐浴金光中,對著方丈大師深深一拜,齊聲道:“阿彌陀佛。”

  …………

  天使會,天使王艾薩帶領四名大天使,以及七十一血傀參戰。

  風月山,山主彭豪帶領兩長老兩客卿,以及六十一血傀參戰。

  神農宗,炎池龍帶領四大護法參戰。

  摘星門,門主帶領五客卿參戰。

  崆峒山莊,莊主帶領三長老和大弟子參戰。

  一共八大勢力。

  血傀派有昆侖墟,光明教廷,風月山,以及天使會,共二十三人可戰命血派有神農宗,摘星門,宏林寺以及崆峒山莊,共二十一人可戰。

  各門各派實力不同,背景不同,卻都在蒼穹上麵孔出現的瞬間,踏上了早已準備好的傳送陣,他們都有同一個目的。

  那就是……爭奪天命!

  八大勢力浩浩蕩蕩,從各自領地降臨至薑年的小區之中。

  這裏就是天命出現的地方。

  這裏就是他們籌備了數千年的戰場。

  八大勢力一出現,並沒有二話不說,見麵就開打,而是往各自的陣營聚集,血傀派與命血派分庭抗拒,各執半壁天。

  血傀派背後三百三十三血傀,浩浩蕩蕩,即使隔著大老遠都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股浩瀚如海的血氣,若不是因為此時蒼穹的變化,否則這麽一股龐大的血氣匯聚在一起,所過之處,天地將一片血紅。

  這些血傀都是由他們宗門內所剩的所有弟子,被血傀蠱活生生吞噬後煉出來的,可以說,血傀派四大勢力幾乎都是抱著破釜沉舟的念頭,來參與的天命之爭。

  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而在他們對麵,屬於命血派的四大勢力就顯得寒酸了許多,與對麵相比,他們不過二十一人,即使每一位都修為強大,可畢竟在數量上就占了下風。但,無人會因此小看他們,宏林寺方丈大師,神農宗炎池龍,可都是極我境大圓滿的境界。

  他們代表的是現在地球的巔峰戰力,可是以人數多少來看待強弱的?這種級別的修士,動輒就可以毀天滅地,真要殺起來,在場有幾個人能攔得住?

  此時蒼穹上的薑年麵孔在清晰之後,便開始向凝實靠攏,血傀派的人沒有說什麽,命血派的崆峒山莊莊主率先發聲,卻不是與在場的任何一個人說,隻見他淡淡說了一句,“張北負,還不歸位?”

  此話一出,從市場方向猛地衝出一道長虹,幾乎瞬息就來到了這裏,雖然聲勢不小,但在場沒有一個人露出不喜的神色。還沒待長虹褪去,裏麵就傳出一個聲音:“弟子張北負,不辱使命,將聖苗雙親帶到!”

  不知可是引動了修為說出的話語,聲音不大,卻能清楚地落在眾

  人耳畔,眾人齊齊觀望,隻見三男一女從其中顯露出來。

  張北負,劉央。

  薑哲,許萍。

  前二者無人注視,唯有後麵二人值得他們認真對待。

  不關乎修為高地,這是對聖苗雙親最起碼的尊重,雖然他們隻是一屆凡人,但畢竟是要為整個地球奉獻出生命的人,此等舉措,便是在場的極我境修士都得端正自己的姿態,不以修士凡人天壤之別自居。

  更何況,早在江年宣布天命之爭一事時,就再三強調過,屆時無論他還是否健在,對於薑哲夫婦,誰都必須以最嚴肅的態度對待,還近乎是下令般對眾人說過。

  “除卻是正常的煉製命血,誰若是敢有半點其他多餘的舉動,後果自負!”

  於是,當見到薑哲夫婦時,在場的所有人都不言而喻地,向著他們鄭重一拜。

  “聖苗一家,英雄一家,舍棄生命,成全天下,當得起世人敬仰,當得起我等一拜,敬!”作為此地最為最高,輩分也最老的方丈大師,不含半分假情假意,恭敬說道。

  無論事後他們會爆發出怎樣的戰鬥,至少現在,所有人都得按照規矩行事。

  先敬!

  眾人隨之一同喝道:“敬!”

  聲響如雷,驚天動地。

  薑年在窗邊,默默地看著這一切,看著父母,他眼裏有無奈與悲痛,隨即他又看向那一同深拜的張北負,臉上曾出現過一瞬間的驚愕,但很快他又放下了。

  沒什麽好值得驚訝的了,事情都到了這一步,再出現什麽,薑年覺得自己都能坦然接受。

  連江年都能在他身邊潛伏十八年,毛頭嘛……有什麽不可以的。

  雖是如此,可薑年還是緊緊握住了拳頭。

  眾人出現的地方就在離薑年家不遠處的虛空之上,天命還沒有徹底出現,時間靜止仍在繼續,薑年能行走到窗邊的動作是非常的明顯,但在場的人都還沒有一個把目光放在薑年身上,即使他們都知道了薑年的存在。

  對著薑哲與許萍鄭重一拜後,眾人便恢複了原樣,站在高空之中,有的閉目養神,有的打量對手,但無一例外的,他們都沉默不語。

  萬籟俱寂。

  不到最終時刻,誰都不準出手。

  這是規定。

  江年定下來的規定。

  薑年站在窗邊,注視著這暴風雨前的寧靜。

  一切,都不可逆了。

  天上,麵孔越來越凝實,幾乎與真實無異,除了皮膚還透射出金光之外,看上去與薑年沒什麽兩樣。

  就是這個時候,有人把目光投向了薑年。

  天命出現,快了。

  一個人,兩個人……所有人都看向了薑年。

  方丈大師臉上含笑,道:“聖苗可願來此一聚?”

  薑年臉色蒼白,他的內心很想說不,他的身體每一寸地方都在強烈拒絕,可是,他還是點了點頭。

  張北負走了出來。

  他飛到薑年窗前,隔空對著薑年一指,然後他微微彎下腰,恭敬的說道:“請。”

  薑年被他一指點出,頓時感到身體在這一刻變得十分輕靈,他心念一動,便發現自己輕易地脫離了地板。他掃了一眼張北負,眼中有厭惡一閃而過。他看錯了這個人,他本以為毛頭隻是心性頑劣罷了,卻是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毛頭會搖身一變,成為一名至少在脫俗境以上的修士,已經在他身邊,潛伏了將近三年之久。

  隻不過,這些對現在的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即使知道真相的時候薑年有過瞬間的失身,但他可是連江年那一關都走了過來,虱子多了也不怕咬人,盡管來好了。

  薑年踩上窗戶,一步踏出。

  往眾人飛去。

  張北負在後麵低頭跟隨。

  “聖苗,我們又見麵了。”方丈大師微笑道。

  薑年突然有種想要嘔吐的衝動,甚覺這群人太過虛偽,他很想甩臉色,可……為了不引人注目,為了能更大概率地活下去,他隻能委曲求全。

  “上次,多謝大師了。”薑年對著方丈大師一拜,語氣不算多麽恭敬,但至少沒有表露出惡意,算是中規中矩。

  這種姿態,恰到好處。

  單純從修為境界來看,在場的哪一個人不比薑年強大?薑年身為弱者,本應該畢恭畢敬。但就因為他是聖苗,他便可以給自己留幾分顏麵。即使……這顏麵不要也罷。

  方丈大師笑道:“聖苗客氣了,即使貧僧不出手,也總會有人出手,禍及聖苗者,當誅,可不隻是一句空話。”

  薑年很想問,那麽現在呢?你們要對我做的,不就是違背這條規定了嗎?

  但他沒有說,說了也沒有意義。

  薑年隻好沉默。

  方丈大師看了一眼薑年,收起不必要的笑容,換上了一副肅穆麵孔,沉聲說道:“今日之事,想必不用貧僧解釋,聖苗也應該清楚了。天命一事,事關重大,牽扯至整個地球的未來,即使我等不願,這件事也必須有人去做,既然如此,便由我們來當這個惡人。為了地球,為了這天下,為了蒼生,我等……隻能得罪了。”

  薑年麵無表情,輕聲說道:“我命如此,無可奈何罷了。”接著他看向還在沉睡中的薑哲夫婦,眼中有掙紮閃過,可很快就被他

  壓下去了,他咬牙道:“還請大師,下手時,快些,不要讓我父母受到折磨。”

  說完,他就側過頭去,不忍再看。

  他似乎想要擺出一副漠然姿態,表現得無情,但他臉上的輕微顫抖還是出賣了他。世間有幾個兒子可以坦然麵對父母的死亡,還是這般眼睜睜而無能為力。

  在場所有人見到這一幕,雖不會做出那落井下石的卑劣之事,但也不至於因此就會對薑年一家感到可憐與悲憫。

  他們可以敬,但是不會憐。在場的哪一個不是生活了成百甚至上千年的老輩?早已見慣了不知多少的生離死別,如今能打動他們的事不說鳳毛麟角,也已經極少了。

  再者說,他們與薑年本就沒有什麽交集,說是萍水相逢都算不上,眾人隻不過是奉命行事,何來那麽多的多愁善感。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這樣,至少有一人,他在見到薑年的妥協之後,內心免不了的輕輕一歎,可他表麵還得保持波瀾不驚,冷漠置之。

  張北負內心喃喃,昨日少年啊……

  方丈大師聽完薑年的話後,點了點頭,“那是自然,江老駕鶴西去前曾再三囑咐過,不可以讓聖苗一家受到多餘的傷害,我等必然會將痛苦降到最低,不僅僅是聽命江老,還是對聖苗一家,最起碼的尊重,畢竟我們也非那無情之人,該是聖苗應得的,我們一定不會吝嗇。”

  薑年搖搖頭,繞是他一直在克製心中的憤怒,聽到這裏,他也有些按耐不住,他的聲音帶上了一些不滿與怒氣,道:“我們一家為天下蒼生付出自己的生命,難道這些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怎麽聽方丈大師此話說的,倒像是我們受了你們的照顧一樣了?”

  方丈大師聞言,也知道是自己多言了,他對著薑年雙手合十,微微一拜,道:“聖苗說得對,是貧僧得罪了。”

  薑年的臉色有所緩和。

  可別人卻不這麽認為了。

  昆侖墟主皺了皺眉,“方丈大師大可不必如此,不過是一句話而已,說了也就說了,想必聖苗也不會因為這一兩句無心話,就真的斤斤計較,死咬不放。”

  死咬不放?薑年聞言,目光瞬間就冷了下來。

  昆侖墟主不以為然,淡然自若。

  說是說聖苗,那也隻不過場麵客套而已,他可不會真的當薑年是什麽值得尊重的貨色,小小的開蘊境修士,說句難聽點的,連給他提鞋都不配。現在能站在這裏恭恭敬敬,完全是看在方丈大師和江老的麵子罷了。

  薑年胸口起伏的幅度大了一些,不知道他哪裏生出來一股膽氣,居然敢抬頭冷眼注視著昆侖墟主。

  這與他本意不合。

  也是在這一刻,薑年再次切身體會到了什麽叫作差距與殘酷。

  當薑年看向昆侖墟主的刹那,他體內的氣血之力竟不受控製地湧動了起來,並且迅速朝著心髒的位置奔騰而去,猶如千軍萬馬突襲,他身軀巨震,內心掀起軒然大波。

  “一眼便可以讓我自盡嗎!”薑年在心中咆哮,他們之間的差距到底有多大?還是說極我境的修士竟然強到這種地步,不用親自動手,像他這種開蘊境的小修士,甚至連對其產生敵意都不可以嗎!

  這讓他想起來不久前,在蒼穹上的金光男子身影,也是這樣,哪怕是匆匆一瞥,就足以令他飲恨當場,若不是小男孩出手,他便真的要命喪黃泉了。

  這就是真正的強者,到達一定的層次,弱者連仰視的資格都沒有!

  呼!

  就在這時,方丈大師用手在薑年頭頂輕輕一劃,不見有異樣發生,可薑年體內的氣血湧動卻在瞬間停止,薑年一陣後怕與驚懼,再也不敢抬頭冒犯,把頭低得幾乎要貼上胸口。

  昆侖墟主僅看了一眼薑年現在怯懦的模樣就收回了目光,薑年這種小角色,實在沒有值得讓他認真對待的能力,薑年懂得忍讓自然極好,他也懶得去計較。

  眾人對此一直保持著無動於衷,剛才隻不過是一個小插曲,沒有誰會真的把它放在心裏。

  可薑年卻不能選擇無視,這對他的打擊,未免有點火上澆油。即使身體已經無恙了,但他仍是不可控地回想起剛才那一眼驚變,內心久久不能平複。

  這就是差距。

  別人可以當作小事,薑年卻難以忘懷。

  即便是剛剛才出手相助薑年的方丈大師,對此事也是選擇到了一個點到為止。沒什麽好說的,薑年既不是他門下弟子,也沒有值得他為其出頭的背景,更何況,讓薑年受點教訓,也能讓他安分許多。

  不過,該說的還是要說,方丈大師退後一步,與薑年拉開距離,隨即一臉肅穆,鄭重說道:“聖苗是真正的天命之子,理應走在最前沿,帶領整個地球邁向輝煌,可如今地球局勢岌岌可危,天命當由天下共享才為極好,今日天命出,聖苗一家為天下蒼生做出的貢獻,任何人都會銘記,聖苗一家的大無私,大奉獻,將被無數後輩歌頌傳唱,聖苗一家,萬世流芳。”

  方丈大師率先對著薑年深深一拜,低沉說道:“當敬!”

  所有人如出一轍,紛紛一拜,連昆侖墟主此時都收起了不以為然,麵帶莊嚴,沉聲說道:“敬!天命之子!敬!聖苗一家!”

  聲若雷霆,可撼天地!

  而薑年站於中央,低下頭顱,聽著耳邊眾人齊語,倍感淒涼。

  此舉,當真諷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