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毀了
作者:浮潛      更新:2020-04-30 10:12      字數:3466
  是不是成長的代價就是失去曾經純粹的自己?

  或許成長的本質就是失去。

  嬰兒長大到孩童,會失去無暇的靈魂,孩童長大到少年,會失去曾經的想象,少年長大到男人,會失去真摯的感情,男人長大到老人,會失去寶貴的歲月。

  薑年從小到大都很聰慧,應該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比同齡人都要早熟得多,有人說過,早熟的孩子通常都會很孤單,因為與之其他人,他的世界是那麽的單調,並非單調不好,而是失去了許多豔麗的顏色。

  基於此原因,薑年很早就把自己當成是一個小男人看待,其實那時候的他哪裏懂得男人的真正涵義,隻當這是邁向成熟的標誌,於是就樂此不疲地沉浸其中。大些了,他就把小男人三個字變成了兩個字,男人。

  想想也有些好笑。男人怎麽可能這麽簡單就能當的?真的以為隨著年齡的增長,自己就可以自稱是男人了?

  但現在啊,薑年才終於明白。

  有些人年齡雖小,但已經在承擔著一個家庭的責任,有些人年齡雖大,卻始終不知道該怎麽生活,男人不是一個名詞,它代表的是一種心境,是怎樣的活法,那必然是殘酷與艱辛的,它需要的不是長久的時間,哪怕隻有一瞬間,都足夠一個人內心實現翻天覆地的蛻變。

  “喝……”

  黑暗中,薑年長呼出了一口氣,聲音不大,卻格外明顯。

  “鈴鈴鈴……”突然,薑年的口袋裏傳出一陣悅耳的鈴聲,他拿起來看了一眼,便站起身走出了房間,此前他順手將鑰匙放進儲物袋,於是就往自己家走去了。

  來電顯示是媽。

  看來是催他回家吃飯了。

  一回到家裏,一股令人食指大動的飯菜噴香就朝著薑年撲鼻而來,薑年忽然有些恍惚,腦海中浮現出許多小時的回憶。

  都是與他父母有關的美好回憶,那一幕幕溫馨的畫麵,叫他此時竟有些熱淚盈眶。

  這裏可不是夢境了,他的眼淚還沒流幹。

  “小年,去哪了一整天的?”許萍正從廚房裏端出一盤紅燒肉,看到薑年回來,她沒好氣地說道。

  “沒,就出去找一下釘子他們。”薑年偷偷抹了一下眼睛,隨即微笑說道。

  “快來吃飯吧,讓你爸別看電視了,坐過來。”

  “嗯好。”薑年點頭應允,叫上薑哲,一家三口圍坐餐桌,很快就傳出了談笑聲。

  隻不過與表麵上的歡喜不同,薑年的內心備受煎熬。

  近距離看著麵前養育了自己十幾年的父母,薑年便控製不住想起自己在夢境中做出的選擇,那一句“選我”,放在此時,仿佛化身為萬箭飛揚,在他身上射了千百個來回。

  他就是那樣放棄了他的父母,選擇自己苟活,雖然江年說他的父母乃是必死,給他的兩個選擇隻不過是想看看他如何的反應罷了,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他思慮良久,最終選擇自己活下來的那一刻,他對父母的慚愧與內疚猶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

  他甚至有種逃離,無顏麵對雙親的衝動。

  “小年,怎麽了?”還是許萍心細,發現了薑年的不對勁,她微皺眉頭,輕聲問道。

  薑年醒轉過來,趕忙回應,“沒,

  沒什麽。”

  “是不是你昨天說的,之後很有可能還要再出去一次的事現在就要去做了?”薑哲停下了筷子。

  薑年回來的時候跟他們敞開話說過,當薑哲問他以後是不是還會出現像醫院的那種情況時,薑年回答了是,以至於薑哲現在問的就是此事。

  “沒有,爸媽,你們多想了,我現在還不用去哪裏。”薑年連忙否認,但說完這句話後,他擠出了一個笑容,說道:“隻不過,我現在的確有一件事,想要和你們說。”

  薑哲夫婦都放下了筷子,等待薑年的下文。

  “就是,我這兩天想去釘子家住,這不是我前幾天不在嘛,釘子就吵著跟我聚一聚,說幾天沒見怪想我的,哈哈,那小子就總是搞這些有的沒的,我也是實在沒辦法,所以……”薑年撓頭笑道,一副無奈的表情,結果還沒等他說完,薑哲就打斷了他。

  “有沒有危險?”薑哲沒來由地問道。

  “什麽危險啊,哪有什麽危險,我去釘子家而已……”

  “去就去吧。”說完,薑哲就動起了筷子。

  許萍似乎還想說什麽,但看到薑哲的模樣,隻好放棄,她拍了拍薑年有些僵硬的手,微笑示意他沒事。

  薑年抿了抿嘴,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內心的慚愧愈發洶湧。接下來的時間,一家三口吃得很安靜,薑哲薑年都沒有再說一句話,倒是許萍欲言又止。

  幸好這種情況隻出現在晚飯的時候,吃過飯後,薑哲便像是忘記了剛才發生的事,招呼薑年過去陪他看電視,許萍收拾好碗筷便切了一些水果送過去,一家三口坐在電視機前談笑,好一幅和和氣氣。

  直到夜深,該是睡覺的時間,一家三口互道晚安之後回到了房間,薑年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靜靜等待。

  覺得差不多了,他探出靈覺,進到薑哲夫婦的房間裏。

  他想聽聽父母對剛剛的事持有怎樣的看法。

  結果很可惜,薑哲夫婦一直沒有說什麽,進到房間就睡去了,薑年雖然有點疑惑,但也沒想太多,確認父母已經熟睡,薑年便收回了靈覺。

  房間裏,薑年已經關上了燈,在黑暗中思考要不要坦白告訴父母這一切。

  畢竟屆時的天命之爭,牽扯的可是他們一家人。

  薑年想了很久,心煩意亂。

  最後,他還是選擇隱瞞。

  “坦白了又能怎樣?於整件事有影響嗎?他們都隻是凡人,知道這些事反而會擔憂與害怕,既然如此,還不如讓他們平靜地度過這兩天,不去考慮什麽天命,維持好自己的生活就行。”薑年對自己說道。

  隻是,這些話說出來,可一點都不好聽。

  什麽不讓他們擔心,什麽不讓他們害怕。

  你有辦法讓他們不擔心,讓他們不害怕嗎?

  有一個聲音從薑年內心傳出。

  薑年很想說自己有。

  但他沒有這個能力。

  你以前不是口口聲聲說自己愛他們的嗎?為什麽在麵對江年的質問時,你要選擇救自己而不是救他們?為什麽你能這麽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一切?

  那個聲音又出現了。薑年知道,那隻是自己的潛意識在作怪。

  可

  他還是回答了,回答得那麽軟弱,“我……沒有辦法……”

  “我真的……沒有辦法……”現實中,薑年蜷縮在被褥裏,輕聲對自己說道。

  薑年啊薑年,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

  到底因為什麽原因?

  “他們……太強了,我根本就沒有能力抗衡。天人、極我境……就連呂千才我都打得那麽機緣巧合,更別提是那些大人物了,我知道我有機會活下來,便已經很滿足了……”

  你可真是個懦夫。

  那個聲音是如此的冷硬,讓薑年千瘡百孔的內心再度受到無情的鞭打。

  薑年雙眼緊閉,抱頭不語。

  像極了一種人。

  仗著自己有點身體力量,就毫無顧忌地維護正義,看見有女孩被小混混糾纏,二話不說的就衝上去解救,看見有人被群毆,立刻就跑去救人,他每一次都會成功,對手都是一些隻會三腳貓功夫的弱雞,不用費什麽手腳就能贏,然後就可以享受被救人崇拜的目光。

  直到有一天,他還是一如平常的拔刀相助,可這一次不同了,他遇上的壞人與之前的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經驗,力量,都比他要強悍,更重要的是,壞人手裏還拿著槍。

  他倒是熱血上頭就不管不顧地衝上去了,結果壞人抬起手就是一槍打在他的腿上,瞬間鮮血噴湧,劇烈的疼痛刺激著他的肉身,那種來自靈魂的顫栗讓他徹底地認清了現實。

  其實他隻不過是一個笑話。

  在真正有實力的人麵前,他那些所謂的熱血和不屈隻不過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他能做什麽?也就逗逗阿貓阿狗罷了,別人動不動就是幫派啊槍械啊組織啊這些硬實力,他能有什麽,就那點比普通人要強壯的身體。

  這種巨大的落差與現實的挫敗非常容易毀了一個人。

  薑年覺得,他現在就是這個樣子。

  在陰影中掙紮。

  在死亡的陰影中掙紮。

  薑年把頭埋進了被褥裏,這種被四麵八方擠壓的感覺似乎能讓他稍微安心一點。

  你真的要舍棄這寶貴的相聚時間,不與家人走過這可能是最後一程,跑到敵人的家裏去修煉嗎?

  那個聲音又出現了。

  薑年這次沒有回答。

  他之所以說謊騙他的父母,是因為在江年所說的辦法中,就有一條必要的要求。

  在這兩天的時間裏,他能提升多少就提升多少,並非刻意去追求境界,而是在原有的基礎上盡可能的攀至極限,這樣在剝離天命之後,他生還的可能性才會更大一些。

  天命剝離,幾乎是把他的整條命都抽離出來。

  所以薑年才會決定在這最後的時間裏,於江年的家中閉關。

  在他自己家裏自然是不行的,他不清楚此次閉關會持續多久,但肯定不會是一時半會兒就能結束的。

  更何況,他還需要江年那份玉簡和天命花的輔助,他這一次為的不僅僅是在天命之爭中活下來,還有要替將來做準備的打算。

  這一晚,注定是個不眠夜了。

  薑年什麽也不做,與自己對話至清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