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人生的分岔路口
作者:浮潛      更新:2020-04-18 21:58      字數:3557
  薑年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這麽講或許並不恰當。

  他是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應對之策。

  從頭到尾,他都是被動地承受這一切,小時的折磨事件,空冥穀追殺,到現在的天命歸屬。

  世間講究公平與公道,可這些都與他無關,無論是怎樣的活法,都沒有他選擇的權利。

  所以啊,他妥協了。

  敵人動輒就是整個地球,他隻不過是一個開蘊境的小修士,連打呂千才都得費上一番精力,更別提是各方勢力主,那些育韻、極我境的強者,他能怎麽辦?所有人都要殺他,天命花成熟之時,便是他喪命之日。

  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麽好掙紮的。

  這都是既定的現實,現實是殘酷的。

  所以他要求情,他想活下去,他要跪下求情,以那份算不得真情實意的十八年爺孫之情,去求對現在的他來說,已經是敵人的江年。

  撲通。

  薑年跪在江年麵前,後者沒有阻止,一臉淡漠。

  “我想活下去,求您了,我妥協了,我不想死。”薑年近乎哀求道。

  江年無動於衷。

  薑年俯首,深深一拜,淒然說道:“我已經看清了現實,現實就是我逃不了,我為我剛才的冒犯鄭重向您道歉,我幼稚,我無能,可看在那段爺孫之情份上,我懇求您放過我,天命什麽的您盡可拿去,我隻想活下來,我真的不想死。”

  現在的薑年,哪還有一個少年應該有的朝氣與活力?一個肯在敵人麵前跪下的人,他到底要承受多麽巨大的恥辱才能做到?

  其實很多事情不用戳穿,他也明白。

  薑年剛才躺在地上可不是單純地聽著江年訴說,他還在回想這些天來在他發生過的所有事情,尋找其中的聯係。

  當知道江年這條引線之後,所有的聯係也就不言而喻了。

  事情可以追溯到一星期之前,十二月二十二日那天,就是他被王台從醫院抓走的時候。

  王台要抓他去研究聖苗功法,半路卻被周一叢攔截,而王台隻不過是一名無漏境修士,何德何能引得動極我境的周一叢親自降臨?不僅如此,薑年剛剛從江年那裏獲得一份天人之力,居然恰好就在周一叢出現的時候用掉了。

  這三者之間的關係微妙而又明顯,江年必然是知道周一叢會來攔截王台,所以給了他一份天人之力保命,擊退周一叢的同時,也讓對方派遣出門下弟子對他進行追殺。

  之後就引發了與盧開河與馮齊巷內一戰之事。

  好巧不巧,當他即將落敗之際,來自宏林寺的方丈大師及時出現,鎮壓了馮齊,讓他有機會可以把馮齊擊殺,之後,他的境界得到了鞏固,向開啟靈蘊邁出了一大步,而在此之前,他與方丈大師沒有任何接觸,對方卻能及時趕到,還傳了他幾幅畫麵與那玉符,從方丈大師的行為舉止來看,這後麵必然有江年的從中引導。

  而且與盧開河、馮齊一戰時,對方並不清楚自己就是聖苗,但王台卻正好清楚,且無比準確地找上了他,若是說王台因為境界修為都比馮齊他們要強而地位顯赫,從而得知他的身份的話,便顯得漏洞百出。

  因為王台可不是聽命行事,他是為了自己,為了能研究聖苗才出動的,這從他與周一叢寥寥無

  幾的對話就可以推演出來,如此就能說明,在那之前,知道他聖苗身份的人必定少之又少,而江年十八年來與他相伴,難道就不是間接地告訴全天下,那唯一的人間種就是他?

  還有更多。

  薑年越往下想,就越清楚自己到底被卷進了一場怎樣的風波。

  他對這個世界,對這個地球而言,隻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他身負天命,卻無福消受。

  “如果可以活下去,天命什麽的,即使是我的修為,你們都可以拿去,隻求你們,放過我。”薑年趴在地上,沉聲道。

  看著麵前像是失去了精氣神的薑年,江年問了一句:“你不是一向都很看重尊嚴的麽,怎麽現在肯拉下臉來求我?你還不清楚我對你而言是怎樣的一個人嗎?”

  “我知道。”薑年苦澀開口,“你是我的敵人,仇敵,我本不該向自己的仇敵求饒,我知道這樣做很難看,可是,我還年輕,麵子、尊嚴……不值錢。”

  我還年輕,麵子、尊嚴,不值錢。

  這句話,薑年是有多絕望才能說得出口?這還是他會說出來的話嗎?

  連江年都有些愕然了。

  他可清楚薑年是個怎麽樣的人。雖年僅十八,卻已經把自己當作是真正的男人,他對尊嚴的維護一點都不差。

  為了活命,他居然能說出這種違背自己信念的話。

  不過細想的話,倒也理所當然。

  為什麽不呢?他隻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未曾出過社會,未曾體會過殘酷的生活,在死亡麵前,又有誰能夠真的無動於衷呢?那些所謂為了尊嚴就不依不撓的人,說好聽是寧死不屈,說難聽那就是世界上最蠢的蠢貨,命都沒了還想著守著那份顏麵,有什麽用?敵人可不會因為你逞英雄就會大發善心地放過你。懂得維護尊嚴必然是好事,但那也得看場合。

  麵對遠超自己,明知道不可能戰勝的敵人,薑年有什麽理由不求饒,有什麽理由不跪呢?

  或許是真的看在那份感情,或許是可憐薑年,江年終於鬆了口,“我可以讓你活下來。”

  結果薑年還沒來得及違背意願去說出感謝,便被江年的下一句話給鎮住了。

  “那你的父母呢?”

  一句話猶如天雷滾滾,薑年啞口無言。

  半晌,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可以一起活嗎?”那模樣,像極了街邊餓極了的乞丐,在向活路的富豪乞求食物。

  “你覺得真有這兩全其美的好事麽?”江年毫不客氣地擊穿了薑年內心的幻想。

  “隻能活一個嗎?”薑年說這話時,聲音有些許顫抖。

  “你,還是你的父母,你選一個。”江年此時就像是行走在人間的惡魔,薑年則是被惡魔捉弄的凡人,要麽薑年死,要麽他的父母死,兩個選擇,哪一個都觸及薑年的靈魂。

  什麽叫人生的分岔路口?這就是了。

  薑年很幸運,在這麽年輕的時候就走到了這裏,隻是他比其他人的要更加殘酷,別人付出的可能是金錢,地位,而他付出的,卻是生命。

  薑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江年不急,他願意等。

  他也想看一看,在洞悉了現實的殘忍與無奈之後的薑年,是會選擇自己,還是選擇家人。

  前者是活下來了,但以薑年的個性很有可能悔恨一輩子,如果選擇後者的話,那薑年這輩子就算是徹底結束了,一個正處於黃金時期的少年的生命就此終結,舍得嗎?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江年在等了一個時辰之後便閉目凝神了起來,薑年還在他麵前跪伏著,一動不動。

  一天、兩天、三天……

  在這裏,時間似乎隻是一個概念,周圍依舊純白,沒有一點改變,薑年和江年一直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江年暫且不說,有時會睜開眼凝視薑年,若不是注意到薑年身軀因呼吸而微微起伏,都要以為他就此安息了。

  期間,江年還說過幾句話,都像是利劍般狠狠地插進薑年的心中。

  “你死了,你父母也活不下去,你應該知道,他們有多愛你。”

  “你死了,胡藝澄怎麽辦?你倆一直互有好感,在一起隻是時間問題,說句實話,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我真的挺想作為長輩,去參加你們倆的婚禮的。”

  “你父母死了的話,你接下來怎麽活?一輩子都生活在愧疚的陰影下嗎?”

  “你父母還很健康,繼續活個幾十年不是問題,你忍心讓生你養你的他們這麽早早的死去嗎?”

  諸如此類,兩方皆有,倒也公平。

  薑年的心早已遍體鱗傷。

  當第四天到來,江年首次這般問起:“考慮好了沒?”

  一直沉默的薑年終於開了口。

  嗓音卻沙啞得嚇人,如同從地獄中爬起來的惡鬼,那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隻有兩個字,一字一頓,字字誅心。

  “選我。”

  說完這兩個字,薑年竟吐出了一口鮮血。

  純白的地麵被濺上了淋漓的鮮血,顯得異常觸目驚心,這片純潔得沒有半點汙垢的世界終究還是難逃一劫,光鮮亮麗的背後是那麽的不堪一擊。

  “決定好了嗎?”

  “嗯。”薑年重重點頭。

  他能有這個決定,即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這便是現實啊,殘酷得令所有人望而生畏,卻又強迫得每個人都要走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讓薑年好受點,還是單純想道出事實,江年平靜地說道:“其實你們一家三口一開始都隻有為世界貢獻己身這一條路可以走,事實上也的確是這樣,天命涉獵重大,不能有半點差池,按道理來說,你們的死是必然的。”

  薑年沒有說話,靜靜聆聽。

  “可我畢竟是你爺爺,雖然並非親生,且時間短暫,但無論你信不信,我都為此付出過真心實意,如果不是必然,我甚至願意陪你們一家走到最後。”說到這裏,江年自顧自的笑了笑,眼裏透出柔和的光芒。

  但在下一刻,他就收回了這種情緒,重新變得冷漠,說道:“我的確有辦法能讓你活下去,但那僅限於你,由於要凝練出血身,你父母必須成為祭品,這無法逃避,我說給你選擇,隻是想看看你最終會做出怎麽樣的決定罷了,而你的結果,正好選中了那條正確的路。”

  聽完這番話的薑年再次吐出一口鮮血,隨即嚎啕大哭起來,淚水與血液混雜在一起,將他的臉糊得狼狽不堪。

  江年視若無睹,繼續說道:“接下來,我將告訴你,應該怎麽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