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夢回憶
作者:
浮潛 更新:2020-04-16 22:09 字數:5510
一段段晦澀難懂的文字與畫麵在那人的腦海中浮現。
有形狀各異、習性詭異的怪蟲有用密密麻麻的紅繩牽住一人的頭有一個人踩在一根稻草上便渾身腐爛……
各種可怕而又陰暗的畫麵出現,旁邊還有文字注解,即使看不明白,但任誰都能感受到上麵充斥著一股邪惡與黑暗,緣由太陰森,令人毛骨悚然。
最先接觸到草人的是一名年輕人,被草人鑽進體內之後,部落中人都將他當作了不詳者,處處忌憚與規避,年輕人也因此離開了部落,去往外麵的世界。
場景在這一刻定格,之後的事情薑年看不到了,他的麵前被漆黑籠罩,揮之不去。
而薑年的意識在這漆黑之中停留了不知多久,仿佛很漫長,但又覺是一瞬間,當薑年的眼前再度出現光芒時,隻看到自己正處於一個通體純白,沒有參雜半點雜質的世界。
在世界中央,聚集著四團龐大的迷霧,看不清裏麵蘊藏著什麽,但薑年隻不過是直視了它們一眼,便覺得頭疼欲裂,一種發自靈魂的撕裂感由內而外地散發出。
薑年趕忙收回放在迷霧上的視線,看向與他處於同一平麵上的三樣物件。
一塊石碑,一個龜甲,一截樹枝,加上他化身的草人,一共四樣,從迷霧中飄出。
隨即那四團迷霧中,同時傳出了一道聲音。
這次薑年聽懂了,卻在聽後陷進了混沌之中。
“巫啟!”
轟!
純白世界崩塌了。
四團迷霧及它們的四樣物件,都在瞬間消失,一股蘊含著不知道有多難以想象的浩瀚偉力如同驚濤駭浪,更比開天辟地般在這裏瘋狂席卷,薑年的意識在這股偉力之下,沒有任何反抗之力便消散一空。
薑年眼前再度陷入黑暗,他此時有種在最為複雜與宏大的迷宮中以極速在地上翻滾的感覺,頭暈目眩不說,還繞來繞去的,仿佛沒有盡頭。
但在這個期間,薑年的意識上卻憑空添加了不少東西。
與第一個接觸到草人的年輕人一樣,他也被灌入了許多晦澀難懂的文字與略顯黑暗與陰森的可怕畫麵,薑年沒有時間也沒有餘力去整理,這些片段、文字、畫麵、場景……各種各樣的詭異知識就像是刻在了薑年的靈魂之上,他無法擺脫,也不願擺脫,這些知識似乎藏著某種能蠱惑人心的能力,薑年在頃刻間就被吸引其中,無法自拔。
這個過程持續了大概有三息的時間,薑年卻覺得如隔三秋,備受煎熬。
結束之後,也不知道是否本人自願所為,薑年喃喃自語道:“巫者,天地寵兒也,得地獨護,得天獨厚,掌萬世福澤,擁大道本源,上可知天命,下可藥生死,動可主山海,靜可術詭咒,天地不滅,巫之長存。”
叮!
薑年猛然發現那種在迷宮中翻滾的感覺停了下來,恍惚間,他看到一個黑色的小人在自己麵前浮現。
他眯了眯眼,仔細端詳,待看清外貌後他頓時神智清醒。
這正是黑色草人。
下一刻,草人原本無一物的臉上扭曲了起來,在薑年震驚的注視下,草人的臉龐緩緩定格。
薑年看到了自己!
草人的臉上赫然變成了他的麵容!
轟!
猶如晴天霹靂在薑年耳畔狠狠地劈下,薑年的意識再度模糊,隻不過這一次已經沒有了那種頭暈目眩,他眼前一花,便發現自己來到了一條街道上。
還處於疑惑中,薑年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孩童稚嫩的聲音。
“爸爸,離公園還有多遠啊?”
薑年聞言,身軀一震,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個孩童。
孩童左右手都被父母牽著,仰著一個可愛的小腦袋對自己的父親說道。
細看之下,這孩童的五官與薑年極為相似,就像是薑年小時候的樣子。
“嗬嗬,快啦,就前麵,不遠。”孩童的父親笑道,看向孩童的眼裏充滿了寵溺。
“我累了,不想走啦。”孩童停了下來,抓著父親的手搖來搖去,癟著小嘴在那裝可憐。
他旁邊那名長相漂亮的女人蹲了下來,輕輕點了點孩童的鼻子,假裝生氣地樣子對孩童說道:“小年不可以不聽話的哦。”
“唔……”
“哎呀,我還想著小年要是能堅持走到公園,就獎勵他一根雪糕的,不過現在嘛,唉,看來是沒那個口福嘍。”女人一臉可惜地搖了搖頭,孩童聽到這句話後立刻就著急了,他趕忙說道:“我可以我可以,我能堅持!”
女人有些不相信地問道:“真的嗎?”
“嗯嗯,真的!”孩童用力點了點頭,為了證明他可以做到,他還甩開了父親的手,一蹦一蹦地跑在了前頭,不忘回頭招手,“爸爸媽媽快點來呀!”
他的父母見狀,無奈地笑了笑,那眼中的溫柔,能讓人心都融化了。
“慢點兒。”
二人在後方含笑提醒,走快幾步追了上去,途中經過就站在旁邊的薑年,幾乎擦肩而過,卻渾然不覺。
薑年跟木雕泥塑般站著,愣愣地看著前方那一家三口,嘴巴微顫
,無聲道出兩字:“爸,媽……”
他們都是誰?
薑年怎會不知道?
男人薑哲,女人許萍,孩子薑年,這不正是他們一家三口嗎?隻是與薑年最新的記憶相比,他們都還很年輕,薑哲和許萍的臉上都沒有皺紋,而薑年,一蹦一跳的,天真活潑。
而當看到他們的那一刻起,薑年本來對為何會出現在這裏的所有疑問都煙消雲散了,因為現在有一件事比尋找答案,要重要得多。
他記得這裏,記得這個時間,永遠不會忘記。
幼年時,薑年曾被人販子拐走過,手段暴力,非常凶殘,他記得很清楚,他當時就是在這條路上,就是在去往公園的途中,他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麵,他的父母在後麵笑著追。
然後,一輛麵包車就停在了路邊。
一如現在,一模一樣。
一樣的車身,一樣的車牌,他死也不會忘記。
薑年如夢方醒,絲毫沒有察覺剛才的回憶令他大汗淋漓,他趕忙對著前麵一家三口大喊:“爸,媽,快抓住我!”
可惜他的聲音隻有他自己能聽到,薑哲和許萍笑得很開心,小薑年為了雪糕獎勵,和父母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長。
嘩!
車門猛地打開。
薑年有種自己的心髒被人抓住了的感覺。
麵包車裏麵衝出了兩個健壯的男人,他們的眼裏閃爍著冰冷的光芒,哪怕是身為修士的薑年在看到之後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不關乎修為境界的高低,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
薑年清楚地記得,曆經今天之後,這兩個男人不知多少次成了他夢中的常客,每一次都是這樣,像一頭餓狼似的撲向自己。
“住手!”
薑年身子一晃,瞬間來到兩個男人麵前,體內靈力飛速運轉,肉身上流轉著玉質光澤,他迅疾伸手向二人抓去,這一抓蘊含的力量幾乎蘊含著薑年的全力,隻要讓他抓中,他自信可以將二人直接捏爆。
但結果卻差強人意,他的手在男人身軀中沒有半點停滯地穿了過去。
薑年的臉上蒙上了一層陰影,他最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
他的身子再度消失,刹那來到薑哲身旁,他雙手用力一抱,與壯漢一致的情況,他不出意料地抓空了。
他又出現在小薑年的麵前,仍不甘心地想要帶他離開,可結局依舊沒有改變,他的手在孩子的頭上輕鬆穿過。
沒有一個人發現他,更不知道他所做的這一切。
不知不覺中,薑年居然喘起了粗氣,像一個普通人不減速狂奔三公裏,到最後汗如雨下,幾近虛脫。
這很不正常,以薑年的體能和肉身,除非是經曆了生死之戰,否則不可能會這麽狼狽,但他就是出現了,而且是這麽的真實,隻不過相對於身體的乏力,他內心的絕望才是讓他產生這麽劇烈反應的最主要原因。
他已經看到那兩個男人撲向了小時候的自己,那有條不紊的腳步與精準的突進,甚至讓人懷疑這就是一名職業的殺手,他們的目標非常明確,行動迅速,不給薑哲夫婦半點反應的時間。
“快啊快啊快啊!快帶我走啊!”薑年都跑到薑哲夫婦麵前,貼著他們的臉在不斷大吼。
在現在的薑年看來,他父母的感知是多麽的遲緩,陌生人出現在自己兒子旁邊,他們都還渾然不知地保持笑容。
然後壯漢抓住了小薑年,薑年則聽到了來自他母親刺耳的尖叫。
薑年的心髒在這一刻狂跳不已。
“你們是誰!”
“放下我兒子!”
“快來人啊,救命啊,有人販子!”
薑哲夫婦發了瘋似的大喊大叫,即便是麵對比自己壯碩許多的對手,他們仍不顧一切地衝了上去,薑哲更是當場要和對方打起來,連柔弱的許萍都尖叫著抓撓那兩個可惡的人販子,場麵一度失控,卻又在非常短的時間裏結束。
薑哲被一腳撂倒在地,許萍被狠狠抽了一巴掌,兩人都暫時失去了戰鬥力。
而目睹這一切的薑年此時有種要窒息的感覺。
就在剛才,他釋放了不止一次火焰獅訣,揮出了數十上百的開天拳,聲聲轟鳴響起,竟無一招一式觸碰到對方,他全打在了空氣中!
“放過我兒子!我求求你了!”
“快來人啊!救救我們……”
薑哲夫婦又一次爬起,衝出去的同時還在大聲呼救,可好巧不巧,這時的街道上除卻他們之外,連一個人都沒有,一路空蕩蕩,歹徒似乎就是看準了這一時機,才會這麽肆無忌憚地出手。
以至於歹徒的行為非常粗暴,見薑哲夫婦爬起來,其中之一便提著兩人的脖子往路邊用力一甩,未等兩人爬起來,歹徒就已經抱著無力掙紮的薑年回到了車裏,隨即司機一踩油門,麵包車就跟脫了韁的野馬似的向前奔馳。
混亂中,小薑年好不容易掙脫一些束縛,把頭貼上了車窗,大聲哭喊著爸爸媽媽,之後無論是小薑年,還是大薑年,不管是第一次還是第二次,都看到了這一幕。
隻見薑哲夫婦忍著痛趕忙從地上爬起來,在麵包車
還沒有全麵提速之前,發了瘋似的追著車跑,他們看到了貼在車窗上哭泣的小薑年,心顫與心疼之餘,更多的是要救下孩子的衝動。
可歹徒怎會給他們機會?
司機冷笑中,踩重了幾分油門。
車與人之間的距離不斷拉遠,薑哲夫婦也漸漸體會到了力不從心,更戲劇性的是,許萍在追逐的過程中不小心摔倒在了路上。
薑年就站在她麵前,向前伸出想要扶住的手依舊什麽都沒抓到,他的雙眼已然通紅。
他已經知道後麵要發生的事了。
都有些不忍再看了。
許萍的膝蓋血流不止,仍咬牙站了起來,嘴裏不斷說道:“小年,把小年,還給我……”
薑年雙眼模糊得已經看不清眼前的人了。
朦朧中,他看到許萍披頭散發,狼狽不堪,雙腿受傷,還一瘸一拐地往麵包車追去,她的眼裏此時有一道光芒,很耀眼。
那是一位母親對自己孩子無窮的愛。
是一位母親為了孩子願意付出一切的決然。
薑年淚流滿麵。
而更讓他視作一生之痛的,莫過於薑哲。
這個將妻子孩子都放在自己心中首位的男人,第一次對自己的妻子受傷而不聞不問,可薑年卻看到薑哲在察覺到妻子摔倒時,眼中閃過一縷心疼,但轉瞬之間,便化作了要拯救兒子的堅定,他拚命向前奔跑,追逐那個已經離他越來越遠,承載著他兒子的麵包車。
烈陽當空,天氣熱得有些不同尋常,馬路被陽光烤得滾燙,即使隔著鞋子都能感受到那股灼手的溫度。
薑哲的體能在這種高溫之下消耗得很快,他渾身大汗,氣喘籲籲,身上衣衫早已濕透,明明疲憊不堪,依舊咬牙堅持。
這是一種怎麽樣的動力呢?
薑年不懂,真的不懂。
他還隻是個十八歲的毛頭小子,怎會完全理解到為人父母的感受,他知道薑哲的體能,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擅長運動的人,可就在小薑年被擄走的時候,那股力量連薑年都心驚不已。
並非力量的層次,而是力量的湧現。
這算是燃燒靈蘊得來的嗎?還是說,燃燒自己的潛能。
車越來越遠了。
薑哲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薑年閉上眼睛,不忍再看,心想,終於來了。
薑哲還在奔跑中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蓋上的布料直接撕裂,他的皮膚裸露在滾燙的馬路上硬生生劃出一道清晰的血痕,緊接著薑哲朝麵包車行駛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咚。
聲音不大,卻好比一把開山錘砸在了薑年的心上。
咚。
一個不夠,再來一個。薑哲的額頭已經沁出了鮮血,他的眼裏包含了許多,絕望,痛苦,淒涼,不舍……太多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悲情或許在這一刻,都能在這位父親身上找到,他不斷地磕頭,哪怕麵包車已經駛出了他的視線範圍,他仍在磕頭,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這已經不是在向歹徒求情了,他是在痛恨自己的無能!
薑年無力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與正在麵包車裏的小薑年,一模一樣。
他當初沒有能力改變,現在還是沒有。
許萍麵如死灰地來到丈夫身邊,抱住了他還要繼續磕頭的舉動,嘴唇微動,眼中在說出這句話時還勉強保留著一絲光芒,就像是最後的希望,“報警,我們報警……”
後方,薑年的身影緩緩消失。
他已經坐上了麵包車的車頂。
身上透露出一股前所未有,極致而又憤怒的殺氣,他一拳一拳地砸在車頂上,可與人一樣,他還是沒有辦法改變這裏的事物。
他就是一個旁觀者,重新回顧一遍幼時的黑暗。
“是誰,讓我來這裏的?是你嗎,江年……”薑年不知疲倦地揮拳,即使這不會出現任何作用。
江爺爺,江老,到江年。
那個老人的形象在薑年心中不斷惡化,曾經與他父母並肩站在他的世界中心的那個身影蕩然無存,
麵包車的速度很快,並且行蹤飄忽,故意不走在大馬路上,而是那些偏僻的小路,不久後,麵包車就開出了市區,來到郊外,又七轉八拐,於一間廢棄廠房前停下。
車門打開,兩名壯漢、司機加上小薑年一共四人下車,沒有過多的語言,麻利地走進了廠房中。
薑年冷眼跟隨。
他記得這裏,當初他在這裏受盡了折磨,年幼的他承受了不該承受的痛苦,這三人的行為對幼年的薑年來說,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他們不止是餓狼,他們還是最邪惡的惡魔!
進了廠房之後,三人直接把薑年綁在一張椅子上,小薑年痛哭流涕,哀聲求饒:“叔叔你們放了我吧,求求你們放過我!”
看著椅子上的自己,薑年胸口此起彼伏,記憶中的片段不斷湧現,那一幕幕惡心、肮髒、罪惡的畫麵,令他甚至有種作嘔的衝動!
他知道,接下來自己將會進入到一個怎樣的人間地獄。
(本章完)